作者:柯遥42
听到“北镇抚司”四个字,柏灵几乎要发起抖来。
——抓到了,十四一定已经被抓到了!
她低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声。
“皇上,你进过慎刑司吗?”
陈翊琮摇了摇头。
“我进过。”柏灵轻声道,“就在宋伯宗谋反,柏奕带你离开平京的那天夜里,我被叛军带进过慎刑司……他们拷打我,要从我嘴里问你的下落。”
柏灵的目光变得冷冽。
陈翊琮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那天夜里的一切,他还历历在目。
“他们仅仅是用盐水鞭子,象征性地抽了我一顿,”她轻声道,“然后就要了我半条命——皇上,你相信那时我对你的忠心吗?”
“我……我信。”
“……他们要我说的一切,我全都说了。那些签字画押……我都顾不上上头都写了什么,就摁了手印。”
柏灵苦笑,“现在你让北镇抚司的人,把十四带走,镇抚司的鸩狱里有多少能让人颠倒黑白的刑具?
“既然是有人做局,那他们必然就有后招。我猜想,现在他们给韦十四准备的供词早就写好了,等拿到了画押,他们再按图索骥地去调查一番,给皇上您拿来更多的证据……
“皇上,您要做他们的刀吗?我是曾经为你出生入死过的人啊……”柏灵指着自己的心口,“你做他们的刀,来伤我?”
一时间,陈翊琮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朕……”
“我记得十四和韩冲几乎是宿敌,”柏灵冷声道,“……这次审讯,是韩冲主审吗?”
陈翊琮没有回答,但皱起了眉。
“那么就是了。”柏灵轻声道,“……所以是衡原君让皇上这么做的,是吗。”
这一次,陈翊琮没有反驳,陈翊琮静静地站在那里,回想着近来发生的一切。
柏灵霎时间明白了过来。
“不要在恐惧和焦虑里做决定……皇上。”柏灵轻声道,“我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是了解的,对吗?”
陈翊琮心中泛起了涟漪,他望着眼前的柏灵,忽然觉得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刻。
是啊,他应当相信柏灵……
他原本就更应当相信柏灵的啊……
陈翊琮的咽喉动了动,他望着近旁的米粥,轻声道,“你……先吃一点东西?”
“不。”柏灵看了那碗粥一眼,摇了摇头,她又重新躺了下去,低声道,“在看到十四平安回来之前,我什么也不吃。”
……
北镇抚司的郊外石场,韦十四倒在雪地中,人们四散开去,韩冲迈着稳健的步子慢慢靠近。
在三轮火铳的轮攻之后,昔日的燕子暗卫神情痛苦地倒落在地面上。
尽管之前的命令是,尽量留下活口,不要往要害上招呼,但暴烈的火铳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他用来覆盖皮肤的绷带许多已经散落,浑身上下被灼伤的痕迹不可胜数,随火铳喷射而来的弹丸和石球几乎贯穿了他的右肩、左腿和脚踝。
黑色的火药灰烬弥散在他的周身,鲜血慢慢从身下四面渗开。
和这些伤势相比,此时日光的灼烧似乎已经变得无关紧要……
韩冲走到他身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手掐住了韦十四的脖子。
这种感觉很奇妙,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当场折下韦十四的性命——这个曾经处处压他一头的同门,此刻的性命就像一只蚂蚁,捏在自己的手中。
“如果师傅还在,看到你现在这种丧家之犬的样子……”韩冲表情木然地扬了扬眉,“他还会觉得,你是唯一能继承他衣钵的人吗?”
第四十八章 韦英
韦十四艰难地呼吸着,他的左手本能地抬起,试图掰开韩冲的手。
然而这是一种徒劳。
韩冲的手慢慢用力,慢慢抬升,他听着韦十四喉咙中传出垂死的呜咽,而后骤然松手。
韦十四再次跌落在地上,震得周身疼痛。
“来人。”韩冲回转过身,几人立刻上前听令,他轻轻踢了地上的韦十四一脚,“带回镇抚司鸩狱。”
……
入夜,新的米粥来了又凉,凉了又热,柏灵依旧独自坐在屋中,等候着来自养心殿的新的消息。
天黑了,又一日过去了,柏灵听见院子里偶尔传来换岗的脚步声——那是皇帝的守陵人。
其实哪里用得着这样的阵仗,没有了十四,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而已。
不要说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守陵人,在这样一个宫墙巍峨的地方,即便是宫中最普通的侍卫,也一样能轻易挡住她的去路。
下午提出要见十四,陈翊琮让她等消息。
而后柏灵又想再见一见父亲和柏奕,陈翊琮拒绝了。
柏灵隐隐觉得,在十四之后,陈翊琮大概还会用柏奕和父亲的性命来威胁自己,只是现在还没有走到那一步,所以他还没有这么开口。
但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今天她能用这样的近乎自戕的行为,来恳请陈翊琮暂时放下对韦十四的杀心,可来日她始终拒绝进入那座后宫的时候,这样的恳请,又有什么用呢。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稳住陈翊琮的心神?
但所有办法,也都只是暂时的拖延而已吧……
等到真的到了那一步,又该……怎么办呢?
柏灵挠了挠头。
腹部又一阵饥饿的感觉传来,饥饿让人觉得清醒。
只是在黑暗中,柏灵忽然闻到一股香味。
大概是类似烧鸡这样的、油汪汪的香味……
她微微颦眉——是赵七这是换了种思路来哄她吃饭么?
柏灵闭上眼睛仔细听了一会儿,可外屋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脚步声、磕碰声……什么都没有。
她有些在意起来,于是翻身坐起,再次嗅了嗅。
屋子里没有点灯,柏灵慢慢走到桌前,伸手去摸放在桌角的火折子,就在她点燃烛灯的瞬间,柏灵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诶嘿嘿嘿……老朽的烧鸡,惊着司药了么?”
柏灵惊声喊了一声,手里的火折跌在了地上,她立刻向身后看去,一个老头子笑眯眯地,盘腿坐在不远处的茶几上。
他手里拿着被油纸包着的大鸡腿——香味的源头,显然就是这里了。
“柏司药?”赵七在外头显然听见了柏灵的声音,“您怎么了?”
老者笑着向外看了一眼,然后对着柏灵耸了耸肩。
“……我没事。”柏灵声音有些虚弱,“屋里没有点灯,我差点绊了一跤……”
“要不要奴婢——”
“不用进来,”柏灵轻声道,“我没事。”
赵七的声音静了下去。
屋子里灯火昏黄,柏灵望着眼前的老人,隐约觉得对方有几分面熟,但又一直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尤其是这道魔性的笑声……
“小司药,胆子挺大。”老者微微眯起眼睛,“见着老朽也不怕的嘛?”
“……我们,”柏灵手持着蜡烛,有些迟疑地望着他,“在哪里见过吗?”
“当初司药进卷籍司的时候,还只有这么高呢。”老人家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现在,真是长大了。”
一瞬间,柏灵只觉得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当初那个引着柏灵在地下卷籍司查了一夜文书的奇怪老人,不就是现在眼前的这人吗?
“……是你!”
“是我呀。”老者笑起来,“小司药还打算这样饿自己多久?”
柏灵望着老人,慢慢将手里的烛灯放在桌上,她抽出近旁的椅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不知道。”柏灵的目光落了下来,她轻声道,“等见到了十四——”
“我已经见过了。”老人家低声道。
柏灵目光微动,旋即看向老人,“他怎么样?”
老人干笑了两声,“还活着,但也只是还活着而已了。”
接着,他将今日石场的事情一一告知柏灵,柏灵听到眼红。
“既然您早知道……您为什么……”
“老朽不救自己找死的人。”老人漠然说道,他看向柏灵,“不过,皇帝确实停下了今晚的审讯,但未必明天不审;即便明天不审,也未必后天不审……小司药也要一直这样饿下去吗?”
“……不然呢?”柏灵看着眼前的老人,“您现在还能去救十四出来吗?”
老人笑了一声,“救出来了,又能如何呢?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出了北镇抚司的鸩狱,就能免于一死吗?”
柏灵没有回答,沉默了许久,她忽然道。
“老丈您,大约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吧?”
老人微微挑眉,“怎么说?”
柏灵起身去枕头下拿了一样东西,然后慢慢走到老人的身前。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在想……”柏灵将手伸到老人的身前,“……究竟是谁一直在暗中保护我和柏奕呢?这世上,除了十四,还有哪个护卫会在乎我们俩的性命呢?”
柏灵的手心缓缓打开,她的手掌上落着两块半印。
这是太后在临死前交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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