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遥42
但屈氏还是望着手里的经文,听两个婆子磕磕绊绊地背着。
脑海里忽然浮起那个女孩子的脸。
她先是挡下了屋子里的熏香,现在又开始阻挡母亲盯梢在这里的视线。
一口应下了十二天祈香的活计,可是对这两个婆子又毫不留情……
这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
屈氏的目光又远了几分,她忽然想起前天晚上的情景。
那个女孩子说了什么来着?
——我不知道您从我的经历里看到了什么,等您有力气的时候可以再来找我聊聊,我会等您。
等我?
等我什么……?
等我去开口,去说我是多么羡慕你还没有泥足深陷,还有脱身的可能?
屈氏目光垂落,又带起几分自嘲的讥笑。
纱帐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两个婆子的佛经大概是背完了。
“娘娘,”郑淑有几分担忧地道,“要不要敲打敲打这个新来的司药?再让她这么胡闹下去……”
“怎么停了。”屈氏像是没听见郑淑的话,目光望向不远处跪着的两个婆子。
“回娘娘,我们……都背完了啊。”
屈氏轻声道,“她不是说要背三遍吗,这才第一遍。”
大家都一愣,宝鸳忍不住笑出了声。
郑淑不由得皱眉瞪了宝鸳一下,宝鸳随即收起了表情,但眉眼里也还是透着掩不住的笑意——也不知道娘娘今天是哪里不对劲,突然在这么一件荒唐的事情上计较起来了。
但只要不是“随便”、“都行”、“就这样吧”……就很好。
等婆子们苦不迭地背完了三遍,屈氏揭开了纱帐,低声道,“你们今日就不要在我这里当值了,本宫不喜欢听鼾声。”
“那……那老夫人那边的消息,就断了。”两个婆子都有些局促,“不然……能不能让淑婆婆帮我们,记着娘娘今日的起居……”
郑淑冷冷打断道,“你们昨天也没记娘娘的起居,半夜不照样把消息送出去了吗?昨天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今天就怎么做!要不然,就继续在这承乾宫里待着,但只要你们再打一个瞌睡,我明日就亲自去报老夫人,仔细你们的皮!”
两个婆子一个寒蝉,想了片刻,无非就是瞎编一段“一日无事”的章程……倒也不难。
只是每一日送出去的消息,宫里的专人都要检阅,无关贵妃的事是一件也不能说的。
如此一来,她们俩被柏灵按在地上摩擦的遭遇,岂不是永远都见不了天日了?
两个婆子心情复杂,但还是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屋子里没了这两个人,屈氏登时觉得心中清明了不少。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屈氏问道。
郑淑:“回娘娘,快到巳时了,您该用早膳了……”
屈氏全然没有理会早膳,只是问,“那个柏灵什么时候出去的?”
郑淑:“卯时的样子。”
屈氏在心里算了算,轻声道,“等今晚戌时她回来了,带她过来吧。”
才把她在外头晾了两天,这宫里就凭空掀出了这些风雨。
屈氏想着,竟也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姑娘怪有意思的呢。
或许……也该听听她想说什么了。
郑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宝鸳飞快地跑了出去,又很快回了屋。
“娘娘,是二爷,”宝鸳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他又来看咱们了。”
第五十六章 天青色少年
御花园,柏灵一个人坐在假山后的一角,她把佛骨香放在假山顶上,这样佛香便熏不着自己。
今天的日光实在特别地和煦温暖,柏灵哈欠连连。
昨夜前半夜基本都在教那两个婆子认字注音,她也几乎是一宿没睡。
熬了一整晚,连自己都累成这样,柏灵就不信那两个婆子还能扛得住承乾宫里一整天的盯梢。
她撑了个懒腰,靠着假山的山石闭上了眼睛,几乎没怎么费力就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睡做起了许多混乱诡谲的梦——熬夜带来疲惫,疲惫带来焦虑,焦虑使人无法安眠、梦境纷杂……
梦里她忽然听见一阵隐忍的哭泣声。
这种哭泣很特别,它甚至算不上是在哭,那是人的哽咽声遇上强烈的压制所造成的沉默。
在沉默与沉默之间,换气里带着的哭腔,才让这声音暴露了出来。
柏灵敏锐地睁开了眼睛。
她竖起耳朵,悉心听着自己周边的情形。
到处都很安静,只有风吹过头上的柳枝的声音。
正当她几乎要认为那声音只是自己梦中的杂音时,又一声带着浓浓哭腔的换气声从不远处传来。
让人想到那些舔舐伤口的野兽。
“谁在那里?”柏灵本能地站起身,向着哭声的来源问道。
那颤抖的哽咽瞬间陷入沉默。
“谁在那儿?”柏灵又问了一声。
“不要过来。”一个青涩的男声答道,因为哭泣,所以鼻音还很重。
“哦,好,我不过来。”柏灵止住了脚步,没有再靠近。
假山后传来几声用力的咳嗽和哽咽,接着是深深的呼吸声。
“你还好吗?”柏灵又问道,晃了晃手里的牛皮袋子,“我这儿有水,你需要吗。”
一阵轻微的脚步过后,假山一角伸出了一只手,“要。”
柏灵将水递了过去。
假山后的那个少年很快接过,就在这一瞬,柏灵留心到他左手手掌关节处有老茧。
然后是饮水的声音,那声音很是迅猛。
“慢点儿。”柏灵忍不住说道。
又过了许久,所有的声音都渐渐停了。
那个人也自己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一面走,一面揉眼睛。
竟是个少年。
他身着一件天青色的长衫——这显然不是宫人的装束,头上束着木冠,一支碧色的翡翠簪子横贯其间,看起来风清俊朗。
这个人的年纪看起来比自己大,但又比柏奕小一些,也许是十四五岁。
在宫中遇到这样的人,实在很奇怪。
“风吹砂入眼,疼得很,我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揉一会儿。”少年的手搭在一旁的假山上,手指轻轻点了点,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你可别想多了。”
柏灵侧头望着他。
少年的眼尾仍是红的,泪痕都没有完全拭去。
这还需要想很多吗?无非是受了委屈,寻一处无人的地方哭一会儿吧。
但柏灵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少年这才伸手将水囊递回,“谢谢。”
柏灵看着对方伸过来的右手——不止左手的掌关节,右手食指和中指上茧也很厚呢。
这少年是个弓箭手吗?
“不客气。”她垂眸说道。
见她话不多,少年多少有些庆幸,但稍一转眼,见她身后放着小桌案,又带着水和软垫,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
“你是什么人,跑到这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做什么?”
柏灵指了指假山上头,“我是在宫里当差的人,来御花园祈香。你又是什么人呢?”
少年笑了笑,有意无意地晃了晃自己腰间的佩剑,“我也是在宫里当差的人啊。”
柏灵望着他,以一言不发的沉默表达了疑问。
“嗯……我是御前侍卫。”少年终于正面回答。
但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临时编出来的身份。
柏灵轻轻应了一声,也不再问什么。
午后的风和煦地吹,春景里的日头在天上缓缓地移。
而御花园里,百花含苞,水生潺潺,弱柳扶风而动。
两人在这样的风景中沉默以对……这个情景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
柏灵觉出了不妥,往后退了一步,正要行礼告退挪个地方。
“你等等。”少年忽然道,“倘若有人向你问起我,你就说你没见过,什么也不知道,明白吗?”
柏灵回过头,“为什么?”
“……”少年一怔,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还有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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