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遥42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通金之嫌
沿着曲曲折折的栈道,陈信来到了兰字号的高处。
他不时向着近旁的阑干俯瞰。
兰字号地处百花涯的中心,而兰芷君的金阁之前又没有更高的楼宇阻挡。
虽然百花涯所处之地地势较低,但从这里往下看,依旧能够看到小半个平京城的平民瓦房。
望着这情景,陈信忽然隐隐觉得有几分恼火,一个区区花窑的老板,每日竟住在这样一个地方,面对着这样的景致,这难道合乎大周的规制吗?
金阁的大门开着,兰芷君已经沏好茶坐在了日常闲叙的小桌前,等候陈信的驾临。
……
内阁,孙北吉刚刚主持完一场阁员的晨间议事,他摘下眼镜,慢慢扶着桌子的边沿坐下来。
他的两指轻轻捏着鼻梁,趁着这会儿没人的当口,赶紧眯上眼睛歇息一会儿。
但熟悉的脚步声很快又出现了,尽管很轻微,但孙北吉还是听出了来人——是张守中。
“阁老,皇上前日已经到涿州了。”张守中将一封信函放在了孙北吉的桌上,“圣上还亲自写了一封短书,您看看?”
“守中说给我听吧。”孙北吉有些疲惫地说道。
张守中轻声道,“主要还是追问我们青袍匪的后续审问结果。”
“……这在当下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们如实上奏,就是了。”
张守中沉默不言,这沉默令孙北吉睁开了眼睛。
“守中在顾虑什么?”
“……今日兵部还收到一个消息,暂时还只是谣传,没有证据。”张守中沉眸道,“但是申老将军传回来的。”
孙北吉的目光肃然起来,“你说。”
“涿州知府上个月月初,曾抓过两个懂金语的百姓,但后来查清他们只是回江洲城内探亲的农人,所以又放了。”张守中轻声道,“当时为了核查这两人身份,涿州府衙门将审讯的供词发到了江洲这边,这才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但后来江州府清理青袍匪余孽,在录入信息的时候,又发现了这两个人。”
“申将军……是怀疑青袍匪和金人勾结?”孙北吉略略颦眉。
“没有证据,”张守中轻声道,“这件事会被发现,本身就是个天大的巧合。当时江州府缺人手,底下衙门里的几个文书也一道上山协助清理尸首,结果发现匪徒的寨子里还藏着十几个伤者。
“官府就地录入他们的身份——结果那几个现场的文书里,有一个恰好就是先前整理过涿州府供词的,这才认了出来。
“但那两人伤得太重,还没来得及下山就死了。”张守中轻声道,“公羊恩得知了此事,当即就报给了涿州那边,也发了一份文书到京里来。”
孙北吉颦眉,“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还是这段时间各地的急报太多了,底下人整理的时候,会看具体的事由和事件的出现频次,这件事公羊恩只报了一次,且多是猜测之辞,所以下面人没把这件事呈报上内阁,直到今日申将军用他的急递又发了一遍,它才呈上来了。”
孙北吉想了想,“也是……涿州在大周边界,其中百姓有些会说金语,原是很平常的事。守中,是担心皇上的安危吗?”
“是,我正担心皇上此行的安危!”张守中沉声说道,“……四年前,皇上亲手斩断了先太子见安阁的架构。但倘若当初的太子旧人,会因为不满衡原君拱手让出见安阁而落草为寇,那今时今日,皇上北巡——”
“这不是皇上的第一次北巡,”孙北吉低声道,“升明二年的时候,圣上就去过一趟北境。更何况这一次还有神机营伴身,应该不会有事……”
孙北吉颦眉,又道,“反是京城里,我们要留心了。”
张守中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了建熙四十五年的那一场京城剧变。
“是啊……”张守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情势在变……”
张守中忽地在屋中踱起步来。
“阁老,你还记不记得,青袍匪虽然在升明元年就有了,但却是在升明二年年末才突然壮大起来的。”
“有印象。”孙北吉低声道,“那年江洲一带大旱,夏末绝收。”
“是,我们当时原是将这件事和当年的旱灾放在一起看,百姓活不下去就只好落草,这才叫青袍匪嚣张了起来。但如今看来……这件事或许没那么简单?”
“……我们先不要急着下这个结论。”孙北吉的背直了起来,“还是按我们自己的节奏来,既然皇上问了我们对青袍匪的审讯结果,我们就先把供词和后续处置都誊一份送去。
“皇上现在人就在涿州,和申老将军待在一块儿,那许多北境的波诡云谲,恐怕圣上此刻比我们更清楚……相信皇上吧。”
张守中有些懊悔,“当初我着实不该临时抽调一千守陵人北上。”
“千金难买早知道,我们也是牵挂皇上的安危。”孙北吉低声道,“再说这件事也是我同意的,你不要一个人自责。”
孙北吉站起了身,他抬手举杯,饮了一口已经完全凉下来的清茶。
“京城已经不比四年前了,不论来日情势如何,我们是有准备的。”孙北吉安慰道,“这件事我们暂且听令,眼下已经六月,秋天又要到了,我们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我明白。”张守中点头。
整个大周都盯着今年的北境。
秋天到了,草原上的虎豹豺狼又要卷土重来,或许又有一批百姓不得不化作流民南迁。
“对了,”孙北吉沉眸道,“沁园那边,也还是需要人盯着……稍后我去找一趟袁公公,最好还是像今年年初一样,完全断了衡原与外界的联络。”
“阁老与那位衡原君,这些年来有过往来吗?”张守中问道。
孙北吉摇了摇头,“我和你一样,除了宋氏父子谋反那一晚见过他一面,其余时候,都未曾与此人打过照面。”
“太神秘了。”张守中低声叹了一句。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孙北吉双眉微展,“倘使此君真的有通金之实,我们也可以先将其诛杀在沁园之中。”
第一百六十章 死因
金阁之内,茶香袅袅。
“殿下为何不坐。”兰芷君浅笑问道。
陈信完全没有看他,在进屋之后,陈信沿着金阁的四面墙缓缓踱步,一言不发地望着这屋子里的陈设。
平心而论,这间屋子布置得很雅致,尤其是挂在当中柱子上的那两副对联,风流之中透出几分冷峻,倒是让陈信真的刮目相看了几分。
屋子里四处都是兰草,陈信虽不养花,但庐陵与上洛都是墨兰的产地,他耳濡目染也知晓几分,看这里的花草,不仅养得很好,修剪得也别出心裁,不落窠臼。
看得出,着实是花了心思的。
这样望了一圈,陈信先前的恼火便稍稍消散了几分。
他瞥见放在东侧的棋盘和瑶琴,“看来兰芷君也是颇好风雅之人。”
兰芷君笑了笑,“无非是找些打发度日的活计罢了,在这百花涯中,哪里有什么真的风雅。”
陈信轻哼了一声。
兰芷君这样自嘲,他倒是不好再开口说些什么了,陈信咳了一声,正酝酿着如何开口,那边兰芷君先发话了。
“不知老王爷这几年,身体可还康泰?”
陈信的目光像闪电一样甩了过去,“你在问哪个王爷?”
“当然是令尊肃王了……”兰芷君淡然答道。
“你认得家父?”陈信眉头皱起来,很快又反应过来,他两手负于身后,脸上又浮现出几分怒容,“呵,是啊,你是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来找柏灵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殿下是什么人,才重要。”兰芷君低声道,“到此为止吧,看在老王爷一生辛劳的份上,不要给他找麻烦。”
“是谁在找麻烦?我此趟进京,就是受了家父的嘱托,要来查当年不明不白之事。”陈信冷冷望向兰芷君,“我不管你是谁,或是你背后是谁,最好都不要插手——除非,你们就是当年害死惠施大师的真凶!”
“我确实是。”
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陈信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他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猜你可能是想问,为什么要杀了他,是不是?”
兰芷君沉眸问道。
不等陈信那边开口,兰芷君便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也不难想,因为惠施变了。他和明公有了矛盾,而后他自己捏造了一些谎言,且有意想要把这件事透露给令尊,这就是他的死因。”
陈信听得愕然,“你到底,你到底是……”
“令尊四年前就已经脱离见安阁了,但他早年立下的功劳,明公都记得,所以……这几年里一直相安无事。”兰芷君轻声道,“但他如果一意孤行,那也难免会连累他自己——甚至包括你——步当年惠施的后尘。
“兹事体大,回去劝一劝你父亲,别做这些无谓的事了。”
兰芷君单手提起茶壶,将对坐的空杯斟满。
“是不是吓着了?”兰芷君笑道,“来喝杯茶,压压惊。”
陈信狐疑不决地走到兰芷君的面前坐下。
“你也是见安阁的人?”陈信端起杯盏,轻声问道。
“算是吧。”
“你见过……明公?”
“嗯。”
陈信的眼睛微微眯起,“是哪个明公?”
“见安阁的主子,天底下只有一个。”兰芷君轻声道,“就是先太子的遗孤。不论他戴了多少面具,辗转了多少线人……明公都只有一个。”
陈信皱眉。
这话说得固然正确……但是没用。
“证据呢。”陈信轻声道。
兰芷君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向屏风后走去。
不一会儿,等他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捆书信。
“拆开看看。”兰芷君递来一把剪刀。
陈信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了刀,很快剪开上面的细麻绳。这里的信封上都没有任何字迹,他随意拾起一封,从中取出信笺。
只一眼,陈信的脸色便微微凝固,他抬眸望了兰芷君一眼,“是家父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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