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390章

作者:柯遥42 标签: 穿越重生

  然而没过多久,陈翊琮又突然变卦,快马加鞭从涿州返程。

  孙、张二人的心情跌跌撞撞,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尤其是前几天忽然得知江洲和楚州一带出现大批金贼,且陈翊琮又恰好在这个时候失联,说丝毫不慌是假的,孙北吉这个年纪了,当天夜里愁得根本睡不着觉。

  但是看看现在坐在龙椅上的,这个神采奕奕的年轻人……孙北吉的眼睛又有些湿润了。

  在场的官员开始一一向陈翊琮呈报近半月以来等候批复的要事。

  君臣之间对答如流,很显然,在外的这些日子,尽管陈翊琮在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在孙北吉等人给出的意见上画个圈,很少直接给出明确批复,但每一封北上的奏报他显然都认真度过,没有放松。

  轮到张守中的时候,陈翊琮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并让其他人暂时退下,只留孙、张二人在殿中。

  在众人离去之后,张守中向陈翊琮谈及了前些日子的诡异“守城”。

  “这件事朕知道一些。”陈翊琮平静答道,“楚州的兵,是朕下令不准动的。薛将军不算抗旨,只是奉了朕的密旨而已。”

  张守中怔了一下,“皇上早就知道平京会有假围城?”

  陈翊琮摇头,“朕给他密旨的时候,还是五月末。当时是因为见了申集川和常胜,觉得今年金贼的动向有些过于安静了。再加上从去年起金贼就一直在往西面征讨,所以在想他们会不会从其他地方突入。”

  孙北吉颦眉,“西南西北崇山峻岭,人尚且难以通行,何况骑兵?金贼突然带领三十万大军从天而降,这——”

  “没有三十万,”陈翊琮打断道,“而且那些人也不是金人,从兵到马都不是。”

  孙、张哗然。

  “……是见安阁?”张守中先反应了过来。

  陈翊琮半垂了眼眸,脸上的笑带着几分嘲弄和冷峻,“是。”

  他停顿片刻,又道,“那些人不过是换了身皮的山匪,总数还不到五千。”

  “五千”两个字一出,众人再次愕然,整个养心殿一时鸦雀无声。

  “但江洲公羊恩报上来的数字,就是三十万。”孙北吉有些不解,“三十万,五千……这也差得太远了。”

  “公羊恩也没说错,他们也只是估计罢了,从县到省,大家被金贼杀怕了,一层层都夸大之后,合计就是这么多,”陈翊琮开口道,“因为真正和这批人正面交过手的,也就是只有江洲府的驻军罢了。”

  “什么!?”张守中哑然,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皇上亲眼所见?”

  “差不多吧。”陈翊琮答道。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张守中满意,他皱眉郑重道,“这几日兵部收到的消息,一直是我军正在江、楚之间与金兵激战,每日折损的兵力、剿灭的金贼人数也数以万计——”

  “将计就计罢了。”陈翊琮轻声道,“你们前些天不是也和见安阁的叛军激战了数日吗?”

  张守中喉咙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要骗过别人,先骗过自己。”陈翊琮笑了笑,“江洲府驻军的守将李然麾下刚好有个草包先锋,在白蛇岭一带和这批‘金贼’缠斗,你们看到的那些折损,一多半是他报上来的。”

  “……是……是假的?”

  “假的。”陈翊琮低声道,“但挺好的,朕也专门叮咛了李然不要拆穿,他说什么就报什么。江、楚、秦的兵营加在一起将近有八十万的兵力,这场奇袭不痛不痒,完全不用担心。”

  孙北吉的眼睛微微眯起,“那皇上……是想将计就计?”

  “对。”陈翊琮点头,“五月朕见常胜的时候,得知了阿尔斯兰部的一些新动向,加上先前在江洲碰上的那群青袍匪,朕觉得今年可能会和往年不太一样。”

  张守中和孙北吉都屏住了呼吸,两人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为什么陈翊琮方才要屏退旁人。

  陈翊琮轻声道,“朕想,金贼、或者说是见安阁的这帮叛臣,大约就是想看我们在这半个月的时间,把军队调来调去,疲于奔命,最后再集中在江州一带……那这场戏,我们也配合着虚晃一枪,是最好的。

  “公羊恩这个人虽然直,但不蠢,他虽然现在报了三十万,但最多再过半个月,他也会发现一些端倪,今年金贼和我们决战的战线绝不是在我大周的腹地。”

  “还是在北境么?”

  “也有可能直取平京,阿尔斯兰部去年打下了西边的一处海岛之国。”陈翊琮轻声道,“他们,有战船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往事如梦

  孙、张二人一时间不知应该作何表情。

  平京并不靠海,但离海也不算远。如果金贼真的从海上进攻,那么大周就要面临双线作战。

  且平京不比北境四州。

  那条天堑一般的见安江,比任何铜墙铁壁都要坚固,自大周立国以来,尽管纷争不断,但从来没有异族打到过江洲以南。

  奔腾不息的流水如同一道强有力的臂弯,将富庶安和的江南紧紧护在怀中。

  “皇上打算怎么办?”

  “该来的躲不了。”陈翊琮低声道,“所以我回来了。”

  张守中这才明白为什么陈翊琮临时变卦,又从北境赶回。

  “北境就交给常、申两位将军,”陈翊琮接着道,“朕应当守在大周的南疆。”

  孙北吉轻轻叹了一声,他望着陈翊琮,既觉得忧虑,又带着几分激赏。

  “当如此也。”

  ……

  这天下午,在结束了与大部分六部官员的会晤之后,陈翊琮骑着马回了一趟恭王府。

  他在母亲的灵位前细细讲述了这次出行的种种见闻,讲述他的几次死里逃生,和他看见的人间炼狱。

  陈翊琮几次哽咽,甄氏的灵位在高处安静地聆听着。

  这天,陈翊琮在恭王府傍晚一直待到了傍晚,才启程重新回宫。

  今年的夏天比往年要热得多,如今都已经过了中秋,白天的暑气却还是没有完全散去。

  只有等到入夜,四下静寂,夜风习习的时候,才让人觉得秋日确实是来了。

  卢豆提着灯笼跟在陈翊琮的身侧,他不时抬头,用余光去看陈翊琮的侧脸,陈翊琮看起来似乎正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皇上,”卢豆轻声道,“咱们好像走错了。”

  陈翊琮停下了脚步,这才如梦初醒地看了看眼前的一切。

  “养心殿应该往那边走。”卢豆指了指东南的方向,“奴婢看您想事情想得出神……”

  陈翊琮沉眸。

  “……没走错。”他低声道。

  卢豆怔了一下,知趣地低下了头,他小心地跟在陈翊琮的一旁,为皇帝照亮前路。

  先前陈翊琮还未曾觉察到,直到此刻卢豆点破,他才意识到自己正不自觉地往曾经的小院走去。

  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很多、很多次。

  路上,陈翊琮不时碰见交班离去的太医,他们之中,有些人还没有得到皇上已经回宫的消息,于是双方走得很近了,他们才看清眼前人是圣上。

  太医们纷纷慌忙跪下行礼,陈翊琮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介怀。

  这情景让陈翊琮觉得熟悉,从前在去柏灵的小院时,他也经常碰见这些太医——毕竟那间小院就在太医院值房的隔壁。

  昔日的小院看起来似乎更加破败了。

  陈翊琮推了推门,发现门是从里面闩着的。

  他对着眼前的木门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赵七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是……朕。”陈翊琮低声答道。

  一阵脚步声随即传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和应答,都让陈翊琮感到某种时空交叠的错愕。

  因为,从前……也是这样。

  赵七开了门,当即就给陈翊琮跪了下去,他诚惶诚恐地望着突然驾到的皇帝,眼中带着惊惧。

  木门一开,陈翊琮瞬间回到现实。

  这还不到一年,整个小院,已经破败了。

  庭院里的杂草无人修剪,疯长了一整个夏天,如今已是一片枯黄,柏灵放在树下的摇椅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像这样难得的秋日夜晚,她应该会拿着书卷,坐在院子里夜读。

  空气中弥散着桂树的香气。

  陈翊琮慢慢走过这间庭院,这里的每一样事物,都显露着一种无人照看的荒芜。

  “你就是这么打理这院子的吗?”陈翊琮回头望了赵七一眼。

  “奴婢……奴婢该死!”赵七立刻磕头,“实……实在是没有办法,内务府……内务府这半年,什么都不给拨……所以……”

  “为什么不给拨?”陈翊琮冷声道,他看了看此刻寂静的庭院,有颦眉道,“这里就你一个人?朕之前调过来的那些宫女呢?”

  “都……都调走了。”赵七颤抖着答道。

  陈翊琮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踩着台阶,慢慢走到正屋的门前。

  屋门紧闭,但没有锁,他稍一用力便推开了大门。

  借着今夜的清晖,陈翊琮看见他的正对面还挂着当年皇爷爷笔力苍劲的题字——贞善流芳。

  屋子里的一切还是从前的样子。

  他轻轻抚过曾经和柏灵一起吃饭的方桌,抚过椅背,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雨夜。

  那天夜里他浑身湿漉漉地走进这里,那时屋里的灯火是暖橘色的,柏灵一边和他说话,一边站在椅背后面,给他擦头发。

  卢豆就在这时点燃了屋子里的灯。

  陈翊琮看见,他方才抚摸过的地方,已经多了几道清晰的指印——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蒙上了薄薄的灰尘。

  他喉咙动了动,收回目光,往东边的卧房走去。

  卢豆连忙端着灯盏跟了上去。

  正厅和卧房之间没有木门,但柏灵挂了一道帘子在进门的地方。侍女说,柏灵非常反感其他人未经她同意就进她的房间,即便下人们只是单纯地去做一些擦拭和整理的活儿,也一样会引来她的不快。

  所以这间屋子,日常都是柏灵自己在打理。

  陈翊琮望着屋子里的陈设,慢慢在桌边站定。

  就是这把椅子……在行刺的那天晚上,他和柏灵就坐在这把椅子上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