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遥42
几个围着的丫鬟都笑了。
一个丫鬟小心地为林婕妤梳着头,“对了,娘娘,齐美人那边,您看要不要派人去给她的家眷送些抚恤——”
“哪个齐美人?”林婕妤淡淡地问。
这样的语气瞬间扫清了方才的欢笑,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冷了下来。
第六十六章 手偶
一旁的宫人顺势赶紧接过那丫鬟手里的木梳,恶狠狠道,“你这蠢丫头说什么呢!什么抚恤?那齐美人自己赶着要去传贵妃的谣,被杖毙了根本是死有余辜,咱们娘娘凭什么给她抚恤?”
“可不是!”又一个宫人开了口,“咱们娘娘菩萨心肠,听得贵妃出事,这才找她倾诉,结果她转头就把消息传出去了,这种人不死才没天理呢!”
“好了好了~”林婕妤扶着自己头上的发髻,脸上又恢复了笑意,“把前个赏的那支金步摇找出来,皇上说想看我戴步摇都念了好几天了~今日既是在承乾宫那边受了惊,那本宫也该给万岁爷一点甜头,让他宽宽心了。”
“是!是!”那个说错了话的丫鬟如遇大赦般地点了点头,“奴婢、奴婢这就去拿——”
“等等,本宫不是和你说的,”林婕妤瞥了那丫鬟一眼,对着镜子里此刻站在自己身后的另一个宫人道,“金枝,你去。”
“是。”唤做金枝的丫鬟笑盈盈地去了。
“至于你嘛……”林婕妤笑了笑。
林婕妤脸上和暖的笑意像是阳春三月里的日头,却吓得那丫鬟如坠冰窟。
“你心地可真好呀,”林婕妤由衷地称赞道,“本宫要好好想想,怎么赏你。”
“奴……奴婢该死,奴婢不敢……”
“你心疼齐美人,本宫就不留你在我这储秀宫伺候了,你今后就和她身边的那些个丫鬟太监一起,去浣衣司干活儿吧。”
那丫鬟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
只是去浣衣司,苦点儿累点儿,还不至于要了人性命。
“谢娘娘开恩!谢娘娘开恩!”
丫鬟用力磕头,磕得砰砰作响。
“可这样一来我储秀宫就少了个人手……”林婕妤勾了勾唇,“诶,本宫记得,你家里还有个弟弟吧?”
话音才落,磕头声猛然止住。
她竟是脸都白了,“娘娘……我……我们家……我们家就只有,只有我弟一棵独苗……求……求……”
林婕妤脸上笑意更浓,“就这么定了,明日就让敬事房的人带他进宫,在宫里历练历练,若是历练得好,再调来本宫身边伺候着。”
林婕妤起身,捏了捏丫鬟年轻的小脸蛋,“不用和本宫客气。”
……
太阳西沉了。
这个时候,在太医院里当值的太医们大都已经赶回家吃夜饭,毕竟酉时结束之前,他们还要回到这里,继续值夜班。
御膳房那边也送来了晚膳,一部分不回家的太医聚在前殿,一同享用。
只有柏世钧盛了粥,又拿了几个馒头和一些小菜,装在屉笼里拿去了后院的休憩室,和柏奕一起吃。
自从那日被打后,柏奕就一直在太医院的后院休息——这也实在没办法,他上辈子几乎没挨过什么打,哪里知道棍伤竟然会这么疼。
刚挨打的时候只觉得后背一片灼痛,忍忍也没什么;谁知道越往后,伤口就越碰不得。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但凡是牵到了后背的皮肉——哪怕只是翻个身或是试图支起腰来,背上所有的伤口就都像撕裂一样剧烈地疼起来。
直到今天,背上那些破损的地方,才将将结上了痂,不像前几天那样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难怪那个张公公说要“养”上十天半月!
这真心是趴在床上养着,哪儿都去不了。
“饿了吧?”柏世钧带着屉笼踏进了门槛,也带来了一阵饭菜的香气。
此刻,柏奕的胸下垫着两个枕头,这样以来他便能勉强能抬起上半身,让双手以一个相对自由的角度活动。
这几天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还行。”柏奕直起腰,“王太医他们从承乾宫回来了吗?”
柏世钧回身望望,然后将门紧紧地合上了。
“回来了。”柏世钧低声答道,“似乎是贵妃那边又寻死了,但好在没什么大碍。”
承乾宫下午传召太医时,王济悬有意压着不让柏世钧前往,还阴阳怪气地说了许多惹人忧心的话,听得柏世钧心惊胆战。
不过王济悬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也不到他柏世钧的案前转悠了——可见柏灵在那边必然还是平平安安的,不然王济悬尾巴肯定翘到天上去了。
柏世钧把这一条条的推测一一和柏奕说了。
“你看,我说了吧,在贵妃的事上柏灵不会有问题的,你要相信她。”柏奕笑着道。
柏世钧松了口气,撇撇嘴望了儿子一眼,“你又知道了,前两天你刚挨打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那是担心她刚去承乾宫,人生地不熟的,遇上了人刁难难免吃亏,又不是担心这个……那可是她吃饭的本事,用不着我在这儿担心。”柏奕安心地趴在了枕头上,喃喃道,“这帮鬼太医,天到晚吓人,就盼着我们倒霉呢。”
柏世钧半懂不懂地苦笑,只好摇头,“算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吃饭吧。”
柏奕应了一声,便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稍稍整理了一下放在手边的碎布头,又小心地将几个纽扣和一个插满针线的小棉包移到一旁的竹篮里,这才空出了一片位置给碗筷。
柏世钧看着柏奕,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他摆好碗盘,目光忽然落在儿子手边那个有些像人、又有些像猫的布偶,不由得好奇起来,“你在缝什么啊?”
“手偶。”柏奕轻声道,“反正也干不了其他事情,给柏灵缝点儿小玩意,等有机会给她送过去。”
柏世钧不由得坐近了几分,埋头细看。
柏奕见父亲有兴趣,便也带着些许笑意地把手偶套在手上,演示给柏世钧看。
手偶其实就是一个中空的布袋,但被做成了玩偶的形象。
靠着活动手指,就能让这个玩偶鞠躬、挥手。
柏世钧不由得笑了起来,摇头道,“你妹妹都多大了,哪还会玩这个。”
“老爹你不懂啊,”柏奕笑了笑,“别的手偶她可能无所谓,但这个,她肯定喜欢。”
说到这里,柏奕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本书来,递给父亲。
“对了爹,您昨天给我的这本《疑难全解》我已经看完了,一会儿劳烦您帮我把下册拿过来吧,我今晚接着读。”
第六十七章 太医院里的重赏
“这么快吗?”柏世钧有些惊讶地收过柏奕推过来的那本医书。
这是本收录了许多治疗疑难杂症方略的奇书,大多是情势危急时拿来续命的虎狼之法,虽不适合入学使用,却因猎奇之术甚多,看起来很是解闷。
柏奕挨了打,如今正是养伤的时候,柏世钧舍不得让他这时候用功,就拿了它过来给柏奕消磨时间。
“嗯。”柏奕沉眸道。
“感觉如何?”柏世钧追问。
“还……挺有意思的,”柏奕眼神暗了暗,这话答得显然有些违心,“总之,等我看完了全篇,再和您说感想吧!”
虽然疼得没胃口,但柏奕还是抓了两个馒头硬吃,吃的时候连拇指上的顶针铁戒也没有取下来。
一番狼吞虎咽之后,他便继续低头做他的针线活。
柏世钧望着柏奕穿针引线的手,实在有些感慨。
可能有些手艺确实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吧?
就比如说柏奕的这双巧手,明明谁也没有教过他,可他偏偏就有一手漂亮的针线功夫,走线既工整,又结实。
可能这就和柏奕拿刀的功夫一样,都是天赋吧……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随了谁——反正他柏世钧自己是不会女红的。
柏奕这几天下不了床,除了看书就是在做这针线活,历时两天,这会儿总算是要完工了。
最后的针脚柏奕收得很用心,所有的线头都被他仔细地藏在了手偶的里侧,从外头是看不见的。
柏世钧在一旁细嚼慢咽地喝着粥,坐在一旁看着柏奕。
父子两个也不说话,只有烛火在不远处摇曳,不时拨动着两人投在墙上的影子。
这样的温情,不论是对柏奕还是柏世钧来说,都显得有些久违,但却让人感觉心里非常地温暖实在。
天快黑时,柏世钧俯身收拾碗筷,外头就在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听起来足有十几人正往这边走。
柏奕和柏世钧心中都是一惊,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未曾想,竟看见一直在圣驾边伺候的丘实公公踏进了屋门。
在宫里头,传报旨意的太监有许多,但有两人格外不同——一是袁振,再就是丘实了。
丘实和袁振在宫中各有一个外号,前者是“喜鹊公公”,后者是“鬼面阎罗”。
这一方面自是因为丘实长得圆润,无事便带三分笑,而袁振面相阴鸷,阴气森森;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皇上在传赏授封的时候,喜欢让丘实去宣告;而要杀伐惩戒之时,往往让袁振去操刀。
所以说,但凡是见着丘实带了旨意来,那便如同是看见喜鹊站在枝头,必当是要报喜了。
“别动,别动!”丘实看父子两人就要起来,连忙伸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他款步走近,脸上笑盈盈的,“哎呀,看来我来得实在不巧,赶上您二位的饭点儿啦。”
“不打紧,不打紧,都吃完了。”柏世钧还是起了身,恭敬地作了揖,“丘公公怎么来了?是圣驾出了什么……”
“圣驾好着呢!”丘实连忙接话好堵着柏世钧的嘴,望着他的眼睛也略带了几分嗔怪,“是圣上听说令郎犯了错,受了宁嫔娘娘的责罚,派我过来看看怎么样了。”
柏世钧和柏奕彼此看了一眼。
——皇上这是怎么了,突然有闲情挂念柏奕的伤?
丘实靠近了几步,轻声道,“……还有专门给您的赏赐。”
“赏赐——?”
不等柏世钧细问,丘实已经抬手示意外头的人进来,来人真是多得超乎想象——方才听见的十几人的脚步,竟都是跟在丘实后头捧着赏赐之物的宫人。
“领赏吧,柏大人。”丘实和蔼地说道,又很贴心地补了一句,“令郎有伤在身,俯卧等同行礼!”
柏世钧这才有些恍惚地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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