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420章

作者:柯遥42 标签: 穿越重生

  “不认得。”张敬贞颦眉,“但……可能有些来历。”

  张敬贞说着,便将那张字条也交给了妻子,而后说起升明三年几人湖心亭看雪的故事来。

  柳氏很少听丈夫提起从前他在平京的往事,起初带着几分好奇听了下去,未曾想听到后来竟也觉得有些唏嘘。

  “原是这样……”柳氏垂眸,将信纸放在了石桌上,“我原先想,这送信人既来路不明,所言之事也未必可信。”

  “我也想到了,”张敬贞望着妻子,“不过信中时间地点、经历几何都说得非常清楚,我想即便徽州府衙门已经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也总还是有蛛丝马迹留下,那个镖局、客栈、还有那个青州的村落……这些都是可以明察暗访的。”

  柳氏轻声道,“你进京,是想把这封信呈给谁?”

  “……还没想好。”张敬贞回答,“可以呈给我父亲,由他上呈给皇上,也可以……直接呈给皇上。”

  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只有风声裹挟着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夫人觉得呢?”张敬贞看向妻子。

  柳氏叹了一声,“我不是说公公不好,只是……张大人大概不会有上呈的魄力。”

  “为什么?”

  “张大人身居庙堂高位,最知晓底下的暗涌。如今又是秋战在即的时候,凡事也当以大局为重。”柳氏轻声道,“我想对皇上而言也是如此,你要进京呈信,也只能赌一把,看皇上究竟有没有把自己当成天下人的君父,看见黎民无辜受难,会不会心生怜悯。”

  张敬贞喉咙动了动——他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无法开口说出来。

  “‘覆舟水是苍生泪’,”柳氏轻声道,“有时候未必是君不知,君知,但却不以为意……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若是他不在乎,那递完信,我也就回来了。”张敬贞望着妻子,笑着说道。

  柳氏不笑,只是目光幽幽地看着丈夫,“我和你一道走。”

  张敬贞怔了一下,“你走了,谁来照顾媛儿?”

  “媛儿放到她外婆那儿去,她们祖孙原本就亲着呢。”柳氏低声道,“你就这么无端进京,也太招人耳目了,不如带上我同往。我们在江洲三年了,刚好趁着这个秋天,备上些江洲的特产,进京拜见父亲大人。”

  张敬贞心中一阵震动,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握紧了妻子的手。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

  柏灵和李一如等在人群的外头,不一会儿牧成挤了出来。

  “看明白了,”牧成说道,“是说江州府衙门近日接到线报,说有几股盗贼活跃在江洲到涿州的官道之间,但因为秋战将至,匪徒出没轨迹又零散,所以当下不便调大兵前往围剿,要往北去的商旅,最好是在城中安居到明年春日,届时官府会重新清理官道上的残匪余孽。”

  “难怪不让旅人独行啊。”李一如明白过来,他看向牧成,“那我们现在去找人搭伙儿吗?”

  牧成和柏灵不约而同地望向先前城门官兵指向的茶铺。

  实话说,一眼望去,那些人中看起来能够让人放心搭伙儿的屈指可数,大部分瞧着都有一股土匪般的煞气,跟着这样的人捆绑出城,还不知道半路会不会被他们给抢了……

  不过,普通人本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坚持往北走。

  “去看看吧。”牧成轻声道,“茶铺那边好像也有搭伙告示,我们看看有没有刚好今天能走的……就算合不来也无妨,等出了江州府的城门,咱们仨还是可以单走。”

  三人刚牵着马要往茶铺那边走,忽地又一次被挡住了去路。

  ——还是方才那个拉住了李一如的旅人。

  这人穿着一件已经看不出原色的灰白斗篷,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表情和蔼。

  这会儿他身后多了六七个牵马的同行者,他们也都穿着款式差不多的斗篷,一看就不是临时拉起来的队伍。

  旅人仍旧像刚才一样微笑,“刚才唐突了。”

  牧成没有说话,但左手已经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我们刚好差三个人满十个了。”旅人客气地说道,他扬手,示意柏灵几人看向他身后的马队,“恰好看到你们仨都牵着马,倒是方便一起上路,所以来问问,你们有没有一起出城的意愿。”

  “不了。”未等牧成回答,柏灵已经先开口道,“我们也还在等朋友,人齐了才能上路。”

  那旅人看起来有些意外,而后带着几分惋惜地叹了一声,“那真是不巧,我一见三位,就觉得很有眼缘,还以为能一道走一遭,谁曾想——”

  “再会。”牧成拱手,没有丝毫犹豫地带着柏灵和李一如走向了城门另一侧的茶铺。

  尽管这样有些失礼,但旅人也没有阻挡,他身后的几人甚至主动牵着马,给柏灵三人让出了路。

  等三人在茶铺坐下来,李一如仍旧有些在意地侧目——那几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马队,仍旧站在城门口那块地方,看起来是打算继续找人,凑人头出城。

  “为什么刚才不和他们一道走啊?”李一如看了看左右的柏灵和牧成,“大哥刚不是说,就算合不来,咱们也可以出了城就单走吗?”

  “这几个人……给我感觉挺奇怪的。”柏灵低头饮茶,轻声说道,“牧大哥是不是也有同感。”

  牧成全程望着桌子,一下也没抬眼往边上看,“是有些怪,靠近了就让人感觉不舒服。”

  “嗯,总之我们再等等吧,”柏灵轻声道,她看了李一如一眼,“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不要和这种人,扯上任何关系。”

第三十二章 与往年不同的秋日

  这天午后,柏灵三人很快与另外几队人马,结成一支二十几人的队伍出了城。

  离开城门的时候,柏灵装作不经意地回望了一眼,先前的那七个斗篷旅人们依旧在城门口徘徊,寻找着出城的同伴。

  看来,来来往往的路人里,就没有一个愿意和这些人一起上路。

  几乎就在这时,灰白斗篷忽然敏锐转身,望向柏灵。

  四目相对,那人的眼睛又笑着眯成了一条缝,向着柏灵小幅度地挥了挥手,似乎是在无声告别。

  柏灵不由自主地打了寒战,只觉得脖子后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她立刻收回了目光,快步走到了三人的最前面。

  ……这伙人真是莫名邪门。

  在官差核对了他们每人的路引之后,终于发放了新的通行令。

  这通行令也是一张盖着官戳的纸张,人手一份,与路引上的信息相一致,等到了涿州,人们也要凭借这两样东西进城。

  同行者中,有一个带着孙儿的老妪。

  这老人家几乎同时引起了柏灵三人的注意——她已经看不清路引上的文字,连按指印的地方都是在孙儿的指引下才找到的。

  这情景着实让李一如觉得有些揪心,忍不住上前询问,为什么老人要挑这个时候出来,还不如安心在江洲诚等到明年开春,至少那时路上安全一些。

  老人则笑,让李一如宽心,她只是要去见安江的对面罢了,并不往涿州去。

  “江对岸?”牧成也看了过来,“那一片不是坚壁清野,不再住人了吗?”

  “那么多村子呢……总不能都撤到城里去,要自己想办法。”老人笑吟吟地答道,“我们江安县虽然在江对面,但算起来还是江洲底下的县城,建熙四十五年的时候,知县大人直接带着我们进了山,搭了寨,别说是土匪了,金贼的骑兵来了也不怕……我儿子、儿媳,今天都在江岸那头等我们呢。”

  说着,老人家又看向李一如,她捏了捏少年的细胳膊,颦眉道,“娃娃要去涿州啊?”

  “嗯。”李一如点头。

  “那你们可得小心了,”老妪眯着眼睛,低声道,“过了江,再往北走,那就危险了。”

  “从这儿到江岸江有多远,婆婆知道吗?”牧成问道。

  “十几里地吧。”老人答道,“我们走快些,天黑之前就能过江。”

  二十几人的队伍,大约花了两盏茶的时间才全部被放行。

  诚如先前牧成所言,才出城不久,这支队伍就零零散散地散开了。为首的十几人似乎是专门跑来江洲采买货物的涿州人,他们的车上放着粮食布匹,板车上还空着的地方,则高价租给那些给得起钱的行路人。

  同行的路人额外交了些银子,就上车蹲着,和货物一起被这些壮汉拉向北方。

  买卖人走得飞快,像是生怕其他人蹭着了他们车队的便宜。

  柏灵三人原本也不愿和这些聒噪又蛮横的年轻人一道同行,出城之后便跟着老妪走在后头,渐渐和前人拉开了距离。

  牧成让出了自己的马,让老人抱着孩子坐在上头,他自己牵马走在前面。

  李一如和柏灵也牵马徒步。

  这一路上,他们向老人问了许多江对岸的风土人情,才知道今年的封路比往年晚了许多。

  按照前几年的惯例,北境四州原本应该在七月末就开始遏止民间南北通行,但今年却极其宽心地把时间拖到了九月,像是完全不担心金贼八月来犯。

  不仅如此,今年江洲这边的水稻也放心收了两熟,八月初,田里农忙,实实在在地比往年多收了不少粮食。

  “结果金贼果真没有来犯?”柏灵问道。

  “是呀,”老妪笑道,“听说一开始,江洲衙门还没有把握,是常胜常将军亲自写信给了公羊大人,才说服公羊大人冒这个险。”

  李一如好奇地把耳朵伸过来,“这……常胜将军是怎么知道的?”

  “常将军神机妙算呀。”老妪叹了一声,“这几年申老将军是不行了,我好几个早先嫁去了涿州的姐妹,去年家里也开始盘算起怎么来江洲谋个差事,把家迁过来。”

  几人这样聊着,聊着,在傍晚时分,终于望见了见安江。

  还未走到江边,柏灵一行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见安江在江洲以北,和在平京相比,完全是两种样子。

  离江岸还有百十步的时候,几人就感到了扑面而来的水雾。这里江面极宽,宽到对岸的平原看起来就像海市蜃楼一般不真切,在薄薄的水雾中迷蒙地浮动。

  只有震耳欲聋的江水浩浩汤汤地向东奔流,在夕阳下显示出一种极磅礴的气势。

  李一如第一次看到这样滔滔的江河,一时间连走路也忘却了,只是痴痴地望着夕阳下的空旷江面。

  “我们……我们一会儿是要过这条江吗?”李一如回头问道,“这要……怎么过?”

  “这会儿晚了,这里可能没有船,”老妪指了指上游的方向,“咱们得沿着江往上走。夜里的过江钱要高些,所以总会有船家出来做生意的,但咱们得辛苦找一找。”

  柏灵几人听从了建议,牵着马就往上游走。

  “今晚你们就住我们村去吧,”老妪在马上笑着道,“真是谢谢你们了,不然我们祖孙俩走到这儿,还得再迟一两个时辰。”

  “好啊。”牧成答道,“那到时候就麻烦婆婆了!”

  夜色四合,黄昏的江岸只有他们五人缓缓而行,是夜风清月朗,偶尔传来一两声深秋的虫鸣,接着月光,几人沿江而上,终于在远处看见了几点灯笼的星火。

  李一如最早瞧见那光,离得老远就喊“那是船家的灯笼吗?”

  柏灵和牧成也引颈而望,却分不清那究竟是渔火还是江水的波光,复行数十步,才看出船形。

  几人都高兴起来,牵马前行的步子也走得快了些,果然,再走近些几人就看到一处简陋的码头,有好些船夫正坐在各自的船头等候着夜晚的客人。

  那船很小,无论如何也承载不了三匹马,几人将马匹贱卖给码头的渔夫,而后彼此相扶登上客船。

  才掀起船舱的布帘,一个熟悉的笑脸就印入了几人的眼帘。

  “啊呀。”那灰白斗篷的旅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而后将手掌伸向柏灵三人,“我们,是真的有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