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86章

作者:柯遥42 标签: 穿越重生

  柏世钧这时正端着一盆脏水出来,泼进了院子边沿的一圈灌木丛里。王济悬见秦康这里劝说不动,便沉着脸上前对着柏世钧一番训斥,质问他为何只顾自己,不考虑秦院使古稀之年的身体状况,竟把事情闹到了今天这步。

  柏世钧自知说不过他,便什么也不说,只是闭着嘴盯着王济悬的嘴巴,看着那两片薄唇动来动去的,柏世钧不由自主地发起了呆。

  等王济悬不说话了,柏世钧又回过神来,低低地问了句,“王大人说完了吗?”

  “我要你回话!”王济悬厉声呵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柏世钧挠了挠耳朵,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盆,“王大人不必再问了,我没什么好说的。我这边事情还没做完,就不和您聊天了……”

  说完这句话,柏世钧果然抱着水盆就往一旁的某间柴房里走,王济悬没料到是这个结果,望着柏世钧跑掉的背影气得脸色发白。

  “回去吧!别问他了,这时候他不方便说。”秦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现在这儿暂时还不用担心,有事我会找人去喊你的。”

  “老院使!”王济悬着急地转回身,“真要是有了事,您再来找我,万一来不及了呢?”

  秦康哼笑了一声,“来不及那便来不及,我倒要看看锦衣卫有没有让我来不及的本事。”

  王济悬只得心急火燎地离开了柴房。

  但他也没有走远,而是停在了离柴房不远的小花园里,不多时,锦衣卫中果然有人跟了出来,那人对王济悬颇为恭敬,举手作了个揖,喊了一声,“王大人。”

  王济悬也作揖回礼,客气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卑职乃锦衣卫小旗官韩冲,一直跟在赵百户大人身边做事。”

  韩冲介绍完自己,就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听到并没有发生什么真的打人、斗殴,王济悬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看来是那些学徒添油加醋了,必须也找人警告一下他们不要乱传消息才是。

  那人又接着道,“赵大人身上还有其他差事,命我等在此蹲守,若有急事便去报他并与王大人商量。”

  王济悬笑了笑,虽然眼前的此君看起来比自己儿子还要小几岁,但面对锦衣卫,王济悬丝毫不敢懈怠,仍是以同侪之礼相待。

  “不知赵百户今日,是什么差事啊?”

  “这个王大人就不要问了。”韩冲立时收起了话里的三分客气,冷声答道。

  王济悬心中暗恼,心说你们赵百户的头子蒋三爷待我都谦让三分,你一个小小的旗官,就敢跟我这么说话?

  什么今日差事,我看是嫌太医院这边的山芋烫手,所以就找个由头躲起来了。

  但王济悬毕竟是王济悬,不论心中如何腹诽,他脸上仍旧是浮起了颇为理解的笑意,点头道,“明白,明白。我来也只和你们叮咛一件事——秦院使是我太医院的首揆,更是极受皇上看重的元老,绝不能有丝毫差池,否则莫说是我,百户大人,三爷……都难逃罪责,明白吗?”

  “这个知道。”韩冲利落地答道,“我们不会为难秦院使,至于另一个柏世钧……”

  “他?”王济悬眯了眯眼,“你们想怎样就怎样,不用特意问我。”

  韩冲双眉微颦,望向王济悬,显然是从话中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王济悬被这双眼睛看得有些心慌,连忙摆手道,“好了,叮咛就这些,别的韩大人也自己看着办吧。”

  两人挥别而过。

  王济悬离了这里,却也没有回他的仁心楼,匆匆便离了太医院。

  ……

  入夜,当值了一整日的朝臣纷纷归家,有人乘车马,有人徒步而行。

  户部侍郎胡一书最后一个离了户部,才掩了门,就看见对面的回廊里,孙阁老和张守中两人一面说话,一面一道下楼,两人神情时而严肃认真,时而又摇头低笑,胡一书本想上前打个招呼,但心中兀自升起一股不平气,就干站在那里,看着两人身影远去。

  从远近关系上论,孙北吉是胡一书的老师,胡一书也是孙北吉最出色的门生之一,所谓师承,是官场上最硬的关系了;

  从官职上论,孙北吉是内阁次辅,更是户部尚书,也即胡一书的顶头上司,两人同属一部,自该更亲近些。

  无论如何,他胡一书都该是孙北吉的左膀右臂才是。

  然而老师却似乎更偏爱那位张守中张大人。

  前天夜里他们一道被恭王邀到府中一叙的时候,胡一书就有这种感觉了——孙阁老才说一句,甚至是半句,张守中就能领悟其中的含义,反而是自己要靠张守中的点拨才能明白老师的意思来。

  张守中只比胡一书大四岁,可论起来却足足高了他三届——胡一书是建熙二十三年的进士,那年他刚过二十六岁,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

  可后来,胡一书发现,这个张守中竟然是建熙十四年的进士,而且还是当年的榜眼。

  建熙十四年的进士,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张守中今年才将将四十二岁,他金榜题名的时候,才十一岁!

  多少人对功名汲汲以求,一生都未能如愿……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也难怪老师日常总与张守中一道出入。

  孙北吉是何等智慧的谋国老臣,大概和张守中这种少年天才在一起,才更觉得自在吧。

  胡一书叹了一声,只觉得心中一时苦涩起来,也懒得换官袍,就在夜色里一个人走回了家。

  才一进门,门房便凑上来道,“大人,有客。”

  “不见。”胡一书有些颓丧地摆摆手,“我今日累了,谁来也不见。”

  “是太医院的王太医,”门房又接着道,“下午就来等着了,说是有要事要与大人商议。”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所谓密令

  “知道了。”胡一书没有再多说什么,他面色如常地问清了王济悬的所在,便放下身上的东西,大步流星地朝那边走去。

  小厮跟上来,又道,“爷,夫人让您忙完了正事以后,去找她一趟,说是为月底见安湖的赏花会,有些事儿想同您商量。。”

  “知道了。”胡一书漠然答道。

  “还有老夫人那边,今儿老夫人说——”小厮原还有一肚子的事要与胡一书交代,然而话未说完就已经被胡一书狠狠瞪了一眼,只得把剩下的事全咽进肚子里。

  胡一书脸色不快,甩开袖子走了,小厮亦只能提着灯笼,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胡宅并不算大,但其中仿姑苏一带的园子却极多,所以走起路来曲曲折折。放在平日悠闲的光景里这算良辰美景,在今夜便只让胡一书心中的愤懑愈加难平。

  胡家往上数,历代都是读书人,最好风雅。

  这一居老宅代代往下传,每一代人都往期间添上几分自己的喜好,是以到胡一书这时,这宅子里的诸多陈设看起来已极其臃肿。

  他好几次想把后院的老屋全都拆了,空出一片地来,好让他挖一个池塘种荷花。

  可每每提及此事,老母亲便拍着桌子说那老屋是先祖为宗族中人特意搭建的客舍,若是想拆了屋子,就先把她那把老骨头拆了去,再把列祖列宗的祠堂也拆了去,否则一切免谈。

  胡一书没法子,只得把自己这些想法先收起来,日后再作打算。

  不多时,他走到了自己的外书房,屋子里点着蜡烛,让整个窗都亮晃晃的。

  胡一书刚一进门,就看见王济悬正坐在西北角的客座上轻轻点头——显然是已经困得起了打盹儿。

  “王太医。”胡一书迎上前,“久等了,久等了。”

  王济悬一个寒战醒了过来,见眼前朦胧烛光里站着胡一书那张熟悉的老脸,立刻从太师椅上站起来。

  胡一书笑着上前,嘴角和眼角两侧的皱纹夸张地打起了褶。

  王济悬此时可笑不出来,他的眉头拧得像绳结,满是悲戚地喊了一声,“胡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您坐,坐。”胡一书淡然笑道,“这几日实在太忙了,每天都披星戴月的,昨天和太医匆匆一晤,本就有许多话没说,没曾想王太医今日就来了,实在不好意思。”

  “胡大人哪里话……”王济悬只得耐着性子和他客套起来,小厮们这时端进来两盏茶,出去的时候从外头把门带了起来。

  胡一书端茶抿了一口,不动声色道,“太医今日来,还是为昨日的事吗?”

  “是。”王济悬连忙点头,两手握着同一侧的木椅把手,“昨日在翰林院外和胡大人匆匆一面,许多事没问明白,今日事情有了变化,所以我就……”

  胡一书放了茶盏看过来,问是怎么了,王济悬便将今日太医院发生的事悉数告之,说完之后,王济悬更是叹了一声,“胡大人,我是真的怕事情再闹下去,会不好收场……”

  “为什么?”胡一书问道。

  王济悬脸上的沟壑凝满了愁怨,他幽幽地看向胡一书,“柏奕行刺这件事,本来就是捕风捉影没有实据的事情,万一之后圣上过问起来,实在是不好回答。”

  说到这里,王济悬擦了擦额上的汗,“再说,万一最后真的捅到了太后那里,她老人家又一心护着柏家,我怕我到最后会——”

  “王太医。”胡一书已经成竹在胸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王济悬的肩膀,打断道,“这件事会不会惊动圣上另说,但一定捅不到太后那儿去,就是真有人往太后那儿捅了,也没事。”

  王济悬眼光一闪,登时被胡一书这话说得有点懵。

  “胡大人……莫非是得了,得了慈宁宫的消息?”

  “那说笑了,太后深居简出,我一个户部侍郎到哪里去得她的消息。”

  王济悬糊涂了,“那是……?”

  “还是先说说王爷那边的事吧,”胡一书轻声道,“昨天毕竟是在外头,人多眼杂,不好多说什么。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王太医,要试探柏家这件事,我是得了王爷的密令的。这件事除了王爷,就咱们三个人知道,王爷对此事的看重,可见一斑。”

  王济悬的口半张着,聚精会神地听着胡一书接下来的话。

  “其实这整件事特别简单,”胡一书站起身,在屋子里慢慢地踱步,“你说柏奕的事没有实据、捕风捉影,我是不同意的——蒋三都已经把柏奕私自打的银制刀具连同作案人员一并缴获,这怎么能叫没有实据?这叫证据确凿,此其一。

  “再则,即便事情确有诸多疑点,但锦衣卫是什么人?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他们原本就有规避司法、直接抓人的权力。柏家一家三口,都潜伏在圣上左右,如今他们当中有人疑似要行刺,蒋三直接扣人,进行审问,这是理所当然之事,此其二。”

  胡一书这两条说法一出,王济悬的那颗心已经放下了大半。

  他这时才有闲情去端桌上的那杯茶水,啜饮一口之后,仍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胡一书。

  “第三,那个医女柏灵,如今看来在贵妃身边是风生水起,虽然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法子让贵妃好转,但此女若不能为我们所用,则断不可留。不过她身居后宫,我们暂时不好接近,所以才更要把柏家父子握在手里,才好真正拿捏住她。”

  王济悬这才恍然大悟。

  “我昨晚已经派人去和蒋三说过了,”胡一书道,“拿了人之后不必着急定罪,先好好审一审,让这个柏奕吃些苦头,然后再把风声放进宫里,就看贵妃愿不愿意为这个柏奕出面了。”

  胡一书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王济悬已经明白了。

  原来所谓的试探是这个。

  王济悬捻着胡子,心中直叹这办法妙极。

  若是贵妃不管,那她和柏灵之间必然生分;

  若是贵妃管了……那王爷那边想必也还有后招。

  “王爷到底是心思细腻之人啊……”王济悬十分感叹地摇了摇头,忽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略有几分为难地开了口,“不过我还是担心,太后那边——”

  “说了不必担心,那就不必担心。”

  胡一书一笑,不再解释。

  太后究竟是深居简出不愿见人,还是被软禁在宫中,还未可知呢。

第一百四十章 司礼监外

  承乾宫里,柏灵独坐树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