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河灿烂
她道?:“这雪下个没完,看样子?已经是白灾了。咱们吃东西也得?省着些,谁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停雪呢?”
格日勒点点头, 很小心的将?奶茶又倒回去些。妻子?这才喝了。
温温的奶茶下肚,人也好?受一些。察格叹息了一声说:“幸亏额吉和小宝没在这里。”
格日勒心里同样庆幸。当初经过一番纠结后,他?的老母亲和幼子?还是留在了暖棚,没有跟他?们转场到这冬牧场来,不然遇上这样连绵不绝的大雪天气,连他?们两个都吃不消,老人和小孩就更不用说了,非得?冻生病了不可。
他?重新挨着妻子?坐下,瞧见她的侧脸微微带着点哀伤。
她一定又在想同样在这样的大雪天去死去的大宝。
格日勒于是往妻子?的身边挤了挤,故意用一副明快的口吻说话:“依我看,这雪很快就停了,明天最晚是后天。太阳一定要出来,然后春天就到了。我们领着牲畜回到他?们身边去,接他?们去春牧场。小宝好?久没看到你,也许一见到你就要哭呢。对了,我们可以提前?在驿站的商人那里买些糖。这样他?哭起来的时?候,我们把糖塞到他?嘴巴里,他?就不会哭了……”
察格弯了弯嘴角:“也不可以买太多?糖给他?吃,他?的牙齿都变得?黑了。”
“好?,那就一点点,指甲盖那么大。”
两人漫无目的说话,想着春天的事。一阵狂风突然袭来,毡包剧烈地摇晃起来。毡包顶部发出不详的“吱呀”声,往下凹了一大块。
一定是积雪压在上面,格日勒和察格立刻站起来,手臂伸长,试图支持那一块。
然而没有用,只是越来越往下压得?厉害。这样子?不行,要是毡包给压垮了,他?们会冻死在野外。格日勒咬了咬牙,要妻子?顶住,自己寻了把铁锹和绳索,用毛毡胡乱一卷,冲到毡包外边去。一出去,风雪立刻将?他?整个笼罩住,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格日勒眯着眼?睛,强撑着清理毡包顶部的积雪。天太冷了,又是雨又是雪,结了冰,很难铲掉。冷风很快将?他?的手冻得?通红,动作变得?僵硬而迟缓。
直到睫毛和胡须上结满了冰霜,他?才勉强铲掉了雪,又固定了这一块顶棚。
回到毡包内,格日勒牙齿直打颤,妻子?察格又是喂奶茶又是给他?搓手,好?一阵才缓过来。
呼啸的风声仿佛小些了。
格日勒缓过劲来,道?:“风好?像小了,我去看看羊。”
“晚点去吧,你刚刚冻得?厉害。”
“没事,我好?着呢。”格日勒摇摇头,“羊圈那边我挺担心的。这么大的雪,围栏可能撑不住。”
羊圈就在毡包后边,格日勒靠近了一瞧,心沉了下去。自己搭建的围栏本来就略微简陋,这样的大风大雪,哪里抵抗得?住,有一半垮了,断裂的木杆七零八落地散落在雪地里,有的被埋住,有的漏了一点尖尖。
最糟的是,羊群少了一大半——原本五十多?只羊,现在只剩下十来只蜷缩在残存的围栏角落里。羊身上都是雪。
“不好?了,羊圈塌了,羊跑了一大半!”
格日勒跌跌撞撞地跑回毡包,满脸煞白。这些羊是他?们全?部的家当,是来年?换取粮食、茶叶等必需品的全?部指望。没有羊,他?们就算熬过这个冬天,也很难熬过下一个冬天。
听说这个噩耗,妻子?察格的脸色也变得煞白。她冲出去瞧,果真羊群少了大半。
“怎么会这样。”她嗫嚅双唇,喃喃道?。
格日勒胡乱把残存的羊圈搭了搭,转身道?:“我去找,这也没多?久的功夫,羊走不远,它们应该就在附近。”
“不行!”妻子察格抓住丈夫的手臂,“这雪说不定等一下又下大了,万一迷路怎么办!”
“不会的,”格日勒道?,“这一片我们再熟悉不过了,羊肯定在下风处避风。我往那边去找,很快就回来。”
“你要去也行,我跟你一起。”妻子?察格不肯放手,“要不然就都不要去。”
格日勒看看天色,这一会儿雪倒是没什么,便道?:“走走走,我们快去快回。”
连日的大雪,积雪深处足有齐腰深。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在雪地里跋涉。寒风穿透了羊皮袄,清寒入骨,很快脚趾头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只是凭着一口气坚持着在雪地里前?行。两人四处张望着,搜寻着任何可能是羊的踪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什么都没有找到。四周除了茫茫白雪,别无他?物。
忽然间雪又落的大了。漠北的风雪完全?没有什么道?理,想来就来,来得?肆意。雪花迎面吹过来,打的他?们两个人睁不开眼?。
走不动了,格日勒抱着妻子?,蜷缩在雪地里,祈祷着风雪快快停歇。
雪却越下越大。
“我有点想睡觉了。”妻子?察格喃喃道?。
“不行,不能睡,你想想小宝,他?等着我们回去呢。”
妻子?勉强着尽力?瞪大眼?。格日勒则低声絮絮叨叨,又说起毡包里类似的构想春日的话来。
都说尽了,他?停顿一下,摇摇妻子?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悲鸣:“察格,你害怕吗?”
察格很迟缓地转过来看他?,睫毛上是冰粒:“有点怕,但有点欢喜。”
她很吃力?地往他?怀里靠了靠:“我怕小宝见不到我们,可是……我又有点欢喜,也许我们可以见到大宝了。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呢。”
天地间的声响渐渐静下来,风声都没有那么明显了。
眼?皮子?越来越重,格日勒用最后一点力?气抬起眼?眸,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远方的几粒晃动的黑影。是羊群吗?还是幻觉?
“喂,那边有人!”风雪里的声音,听不真切。
似乎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想要把他?从雪地里拉起来。
“不行啊,管事,他?们俩的手死死握在一起,掰不开。”
“酒呢?拿酒给他?们都灌两口。”
辛辣的液体灌入格日勒的喉咙,火辣辣的感觉从胃部扩散到全?身。他?剧烈地咳嗽,意识逐渐清晰。
“救救我妻子?。”
“都救,把他?们都绑到马上去!”
再度醒来,是在一个陌生毡包里,奶茶咕噜噜沸腾的声音响在耳畔。
格日勒睁眼?,很茫然的样子?。
先他?一步醒来的妻子?察格很高兴地大喊:“醒了,终于醒了。”
有一个穿长袍的男子?走过来,送上一碗奶茶:“吃点暖的。”
格日勒狼吞虎咽吃了,回过神,连声道?谢:“你们是什么人?太感谢了。”
“我们是四公?主派来的赈抚队。”男子?回答,“大雪天的不在毡包里呆着,跑外头干什么?你们运气好?,正巧遇上,再晚一点就不知道?了。”
“我的羊跑丢了……”
“先别管羊了,等天晴了些再说。”他?道?,“总之饿死不了,我们出发时?听说朝廷下了指令,会发放赈灾粮。公?主已经下令调粮过来了,不管好?不好?吃,填报肚子?总是没问题。”
妻子?察格忽然问:“你们是从驿道?那边来的吗?”
“是。”
“那么暖棚那边还好?吗?棚子?没塌吧,我的小孩和额吉还在那里。”
男子?笑了:“塌?这要是才建成没多?久就塌了,那工匠的脑袋都得?给公?主砍了。放心吧,暖棚那边好?着呢。”
察格终于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拉着格日勒就地磕了一个长头,诚心实意:“感谢长生天赐予我们的仁慈公?主,愿长生天永远保佑她。”
姿态虔诚,一如参拜活佛。
只是他?们不敢想,四公?主竟然真的现身在尚未融雪的草原。
那是半个月后的事,格日勒应着赈抚队的指挥,将?找回来的部分羊群和剩余的羊群一起赶到另外一个旗的背风处去,挖开冰雪还有草根可以给羊啃食。察格则跟随另一只赈抚队,去到驿站暖棚
与家人相会。
就在这个时?候,雪原尽头出现一支彩旗飘飘的队伍,侍卫和侍女簇拥的华盖车里,款款走下来一位女子?。
是四公?主。
她亲自来慰问灾民,还带来许多?肉干、糖。
察格的小孩也分到了一块糖。
这样的贵人踏足此地,给她的小孩带来糖。简直是……此生怕也难忘了。
春暖花开,关于漠北白灾赈灾情景的奏折送到了京城。
四公?主有折子?,蒙古王公?有折子?,归化官吏亦有折子?,都是讲述赈灾事。
康熙都翻阅一遍,目光落在蒙古王公?所上奏折上,有一行字,道?四公?主“蒙地百姓民心尽服”。
他?合上折子?,欣慰道?:“四丫头做得?很好?。”
这赈灾时?的表现,倒是比先前?水患时?太子?和几个阿哥还要强。
或许可以去归化看看。
第132章 爱子 康熙是习惯在外边巡幸的。他并不……
康熙是习惯在外边巡幸的。他并不是一个习惯坐在紫禁城里的皇帝, 每隔些年月,便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或是南巡, 或是视察永定河工事,或是到热河等地与蒙古王公相聚。
归化城从前?他亲征噶尔丹时去过, 不过一小城,当时像样的地方?唯有几座喇嘛庙, 零星的几个铺子,其余是大?片大?片的草场用以供养牛羊,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算算年岁,自?从平定噶尔丹起, 他有快九、十年未曾踏足那一带。
据几方?奏折所言,归化现如今很不错, 繁华更胜往昔,商贸云集, 颇有些张家口的模样,倒可以去瞧瞧,看是否所言为实。
那一带漠北喀尔喀的蒙古王公, 可于此时机接见联络些感情?。顺带瞧瞧许久不见的四公主。
今年不行,已经定了要?南巡,况且时间来?不及。那一带又才遭了风雪, 缓过来?要?几个月。那就等明年再?去。
康熙思定, 着人将巡视归化一带之事记下筹备,自?己写了一封回信给四公主,勉励她几句并说了来?年预备来?归化之事,给她留些做接驾准备的时间。
用满文写完这些之后,他想?起四公主的女儿来?, 大?概有三岁?于是在末尾又添了一句,问小格格是否安好。
搁下御笔,自?有伺候笔墨的太监小心翼翼地将信件收好,待墨迹稍干时收起装匣。
总管太监梁九功适时放御膳茶房的人进来?,捧上一盏白瓷三才杯碧螺春。天气?渐暖,这样的茶清爽些。
康熙接过茶吃了一口,方?才想?到四公主小格格,自?然而然地想?起四公主小时候。
四丫头小时候的模样……他依稀有些记不清了。子女多时,这样安静不起眼的孩子很难让人惦记着。好像不知不觉中就长这么大?了,她挺让人省心的。
康熙将茶盏放下,不去再?想?。复又拿起一封奏折,继续批阅。
南巡启程之日临近,宫中事务安排妥当,一些差事嘱咐大?阿哥、三阿哥瞧着,及时来?信。
康熙皇帝这次南巡,只带了太子胤礽以及十三阿哥胤祥。出?宫前?,康熙特?意将十三阿哥召来?。
年轻阿哥中,十三阿哥很得他喜欢。本就生得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又能文能诗,精于骑射,发必命中。办事亦稳妥。
这样的人才,日后能做个很好的辅佐之臣。
康熙皇帝盘坐着,微笑看着行礼的十三阿哥。
“行了,坐吧。你和兆佳氏相处得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