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河灿烂
“暂时是?。”暮雪往靠枕上靠了靠,“请官一事,大概率能成。汗阿玛之前责罚所愿得之效,如今已经全有。又隔了好几年,该给他们部落些好处。恩威并施,方才好得人心?。”
这也是?她以康熙皇帝的视角再三思虑后?,得出的结论。罚了那么久,也该给点恩德。副都统头衔什么的,更多是?一种荣誉。可给可不给。
她提出了,这份人情就理所应当算在她头上。赢得土默特部的好感同时,也可往都统府里?插一个钉子,何乐而不为。
暮雪思量道:“硕岱今日是?何反应?”
“他似乎认了。”云起道,“刚刚他还特意找我来谈驿道的事。”
硕岱是?个识时务的人,摇摆的机遇既然不存在,便来找云起示好,还出了许多有用的建议。更是?把副都统哈丰的各种牢骚一股脑讲了出来,以证明自己的忠心?与无奈。
既然你?说我是?公?主?的人,那我就是?了!
回都统府的路上,硕岱还憋着?一股子气,下马后?就打算找副都统哈丰阴阳怪气一下。谁知竟然没找到。
哈丰告假了。
他快马加鞭跑到山西巡抚噶礼那里?去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肆意妄为的公?主?,大人,我真?想上本参她,这分明是?仳鸡司晨……”
“你?是?不是?患了失心?疯了?”噶礼翻了个白眼,“你?参她,有什么好处?她到时候再往万岁爷参你?一本,万岁爷会信自己闺女还是?信你?啊?”
他皱了皱眉,骂道:“你?不是?还想我给你?背书吧?我吃饱了撑着?多此一举!拿你?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公?主?是?能抢了你?的乌纱帽自己戴上还是?怎么的。哪有跟主?子犟的?忍一忍,装装孙子,也就过去了。即使你?觉得这事不妥,你?就让她不妥,办坏了再找机会,现在事情不一定你?就冲出来。发什么疯呢。”
“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看她年轻,又是?妇人,不想她压你?一头,是?不是??可她是?公?主?,那就是?主?子!”噶礼道,“你?现在立刻回去,同她认错去,要是?给我惹上什么麻烦,我要你?好看。”
被?这样?急头白脸一顿骂,哈丰的眼神逐渐清明。
回去的路上,痛定思痛,反思了一番。到了归化,他预备了些礼物,去找硕岱说和,又提出想要一道去拜见公?主?。即使硕岱冷眼讽刺,还是?忍下来了。
过了两日,朝廷下来了旨意,同意驿道按照特许经营的模式试办。
哈丰与硕岱几个,便向公?主?府递了拜帖,穿着?官袍,恭恭敬敬的请安。哈丰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响头。
“朝廷的意思,与公?主?所想不谋而合,公?主?远见之明,令我等汗颜。之后?归化城事宜,一定用心?听取公?主?意见,不敢自专。”
暮雪端坐宝座之上,慢悠悠道:“倘若我有什么吩咐,你?们也必定用心?办咯?”
“不敢有半句虚言。”
暮雪把双手搭在紫檀宝座的扶手上,睥睨道:“我跑丢了一匹马,你?们给我找回来。”
“嗻。”
第114章 小格格 古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有她着人……
古有赵高指鹿为马, 今有她着?人寻马,其中蕴藏的深意都?是一样的,观人是否效忠。
暮雪吩咐了一声, 当即,副都?统就举着?火把?领着?人满城找马。
将要入睡的时辰, 荣儿替暮雪将发髻揭开,两个一等侍女铺好绣床, 又有两个小丫鬟捧来清水、漱盂、巾帕,伺候洗漱。
换了寝衣, 外边有小丫鬟传信,说马儿找到了。
暮雪点点头, 示意知道了。
荣儿搀扶着?暮雪在黄花梨拔步床上坐定,说道:“这位副都?统终于懂点事了。”
“不惹事我也?懒得理?他。”暮雪轻轻打了个哈欠, “睡吧。”
荣儿答应一声,将流光帐放下, 指示小丫鬟们灭了灯烛,自己在拔步床外间的毡毯睡下。公主有身子后,便换了拔步床, 方便贴身侍女守候值夜。
夜色里,暮雪闭上眼?侧卧着?,伸手往旁边枕头底下摸了摸银鞘小刀, 多尔济送她的那一把?。伴着?隐约的秋蝉声, 意识逐渐昏沉。
睡了没一会儿,忽得听见?外头有细微的响动。荣儿轻声唤:“公主……公主?外头说额驸赶回?来了。”
额驸赶回?来了?
暮雪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一室夜色。
这大半夜的赶回?来了?
多尔济是星夜兼程打马过来的,照理?应在外头扎营一宿,清早再启程。可是他估算了一下路程, 实?在不想?多等一天,索性把?大部队甩在后边,自己领了十来个亲卫,快马加鞭,行军似的冲了过来。
守城的官兵瞧见?这架势,都?唬了一跳,以为有什么?紧急军情。然后将官核验身份询问后,这位年轻的喀尔喀亲王只是一句话:“我思念公主,等不及见?她。”
他是一收到暮雪的信,就恨不得插翅飞回?来的。只是信中情真意切替他考虑,务必要先安库伦众人之心,料理?好事物方可归。多尔济只好耽搁些时日?,一一将事料理?交代?清楚,方才忙不迭踏上归途。
奇怪,不该叫归途的,这本不是他的故乡。可是,他一想?到暮雪在这座城,就莫名其妙的想?到这两个字。
跃马过苍苍草原、茫茫大漠,终于归到她的身边。
两扇紫檀雕花隔扇门一开,多尔济出现在暮雪视线中,带深夜的寒气。
他看见?她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我来迟了。”
然后张开手想?拥抱她,望见?她隆起?的腹部,却倏地停住,简直不知道怎么?去抱她,唯恐让她有一丁点不舒坦。
暮雪微笑起?来,伸手轻轻抱住他:“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过了几日?,归化下起?了雪,轻轻柔柔,棉花被一样覆盖在茫茫大地上,无论城里城外,草原或是田野。
外头虽冷,屋里却是暖融融的。炭盆里,红罗炭烧得正旺,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暮雪倚在细羊毡座椅靠上,眉眼?低垂,望着?替她捏腿的多尔济。
自从他回?来,倒把?荣儿等贴身丫鬟挤到一边去,端茶、捏腿、逗趣,伺候得十分周到,还特意跟着?大夫学了些按摩的手法,每日?替她按。按的时候,顺带将漠北的事情讲与她听。
牛羊牲畜都?好,数目上多了些,照旧交易着?。她所?惦记的学堂如今在五六个旗都?建起?来了,在牧人闲时为其授课。库伦以北的买卖城,他们与罗刹双方已经在两边圈地,第一批商人在那边搭起?
帐篷,土谢图汗部的骑兵常在那里巡逻。
“我去看过一次,罗刹商人那边有些好皮毛,我挑了几件好的这次都?带来了,正交于你的绣娘教他们裁好给你穿。”多尔济抬头道,“也?给小家伙做两件。有一张小的海龙皮,毛色很好看,刚好和?大的那一张是一样的颜色,到时候你们都?穿着?。”
妻儿都?是一色的海龙皮皮袄,光是想?想?,多尔济就忍不住弯了嘴角。
暮雪打趣道:“那么?小家伙可要提前谢谢,哎——”
“怎么??”多尔济立刻站起?,神情紧张。
“动了一下。”暮雪拍拍肚子,“你要不要听听看。”
“能听到吗?”
多尔济小心翼翼地靠近,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听了一会儿,没动静。“好像不给面子……”才说了几个字,忽然间,他的眼?睛瞪大了。
“动了!”他惊喜地抬头,“我感觉到了。”
是他和暮雪的孩子!
小家伙彰显存在感一样,踢了两下。多尔济皱了皱眉,仰头看暮雪:“它这么?乱动,会不会让你不舒服?”
这语气,像是跃跃欲试要教训人一样。
暮雪忍不住笑了:“还好啦。”
多尔济表情严肃,对着?她的肚子说:“小家伙,不许欺负你娘,听到没有?不然等你出来,阿爹可要教训你。”
暮雪笑得肩膀直抖:“哪有这样吓唬小孩的。”
“就有,”多尔济挨着?她坐下,“反正,它得清楚,无论如何,在我这里它都?越不过你去。”
两人说着?话,外间荣儿轻声禀报,道晚膳已经备好了。
“传膳吧。”暮雪道。
侍从们抬着?膳桌、食盒进?来,摆了两张桌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盆毛血旺,砂锅装着?用红泥小火炉煨着?,盖一揭,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很霸道地往人鼻子里钻,辛香萦绕满室。
汤底是现熬了几个时辰的牛骨高汤,红油热腾腾浸泡着?毛肚、手打肉丸、鲜片猪肉、羊肉、豆芽等物。
暮雪正念着?这一口,筷子捞上毛肚,咬下去先是脆,继而满嘴麻辣鲜香。但也?不敢多吃,旁边秋华正领着?医女虎视眈眈瞧着?呢,于是就叫多尔济吃,自己转而吃其余清淡的小菜。
多尔济懂她的心意,故意吃出了一种美味佳肴的幸福感。暮雪看着?如同看吃播一样笑。
转眼?就是过年。今年倒是早早地知会了农人、商人们,想?除夕时一道热闹热闹,弄些新鲜节目像社戏一样。
今年年景好,无论是商人,还是农人,都?有个好收成。于是猫冬的时候也?有闲心排演节目。
除夕当日?,在公主府左侧特意修葺的戏台上,热热闹闹的来了一场春晚。
暮雪在多尔济以及一众随从的簇拥下,穿戴得严严实?实?,站在府内的高台上,望了许久。
节目嘛,都?挺朴素的,奏乐器的,唱民歌的,令她比较印象深的是一个戏曲,两个小丫头唱梁祝十八相送,还有模有样的,嗓子很清脆。
多尔济听不大明白戏腔,暮雪便将故事解释给他听。多尔济听得有些满头雾水。
“这梁山伯当真喜欢祝英台?”
“他动心了呀,不然为何祝英台说了我年年扮观音后,他说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这也?过于弯弯绕绕了,”多尔济挑眉道,“喜欢就得让她清清楚楚感受到。”
暮雪好笑道:“那就不是梁山伯,是你了。”
见?戏演完,她吩咐左右拿些糖果子赏人。天色已黑,戏完,烟火绽开。
暮雪与多尔济并肩望着?烟火。
又是一年了。
正月十六,元宵剩余的汤圆还没吃完,暮雪发动了。
之前众人都?已做了准备,铺设好了产房,立刻有秋华领着?医女并接生姥姥等人护送公主进?产房。
多尔济被拦在了外头,无论是蒙族还是满族的规矩,男子都?不好进?产房。
他沉着?脸,在庭院间踱步,来来回?回?地走?。最后掀起?衣袍,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青石板砖上。
“长生天在上,”他双手合十,声音颤抖,“保佑我妻平平安安,我愿减寿十年,不,怎么?样都?好!”他的声音哽咽了,“只求她平安,只求她平安……”
一滴泪水砸在青石板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这个平日?里开朗如朝阳的男子,此刻跪在庭中,泣不成声。
外头看着?的康嬷嬷都?震惊了,她活到这岁数,从没见?哪家王公会在妻子生产时这样的!
不过回?过神,她也?跪在地上,祈求公主平安。
从长生天到萨满到如来佛祖,满天神佛都?求了一遍,终于听见?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