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居安思薇
苏又晴嘴上抱怨着，但还是乖乖把手里一支试管递给了谈启舟。
“恰恰相反。”谈启舟抬手将试管放到眼前。
无论看多少次，他都会为试管中的物质所惊艳。
普通一级行尸大脑中会产生晶核, 从中能提取出基质, 而晶核的外表看上去是不规则的冰晶。
虽然目前二级丧尸的实验数据稀少，但仍能注意到, 它们所产生出的晶核跟一般行尸相比起来, 不仅形状更规整，光泽度也更强。
这个名叫辛理的0号半完全体的大脑中所剖开的晶核，却像是一颗璀璨夺目的宝石，表面光滑剔透没有棱角，肉眼就能看到底下基质的流光溢彩。
就连世界上最昂贵的钻石也无法比拟，精致得就像造物主赋予人类的艺术品。
由于晶核的不可再生性, 他废了好大功夫才研究出, 怎么才能最大程度减少对晶体的破坏, 将其中的基质提取出来。
不同于普通晶核中所提取出的半透明液体基质, 0号半完全体的基质更加凝实，让人隐隐感觉到其中蕴含能量的庞大。
“以目前的实验数据来看，她对E细胞的净化已经达到90%。
普通的丧尸解剖出来都是一团烂肉，但她的大脑和心脏却仍然保持人类的形态。”
谈启舟看向苏又晴微微一笑, 他之所以让这个蠢女人留在这里，就是因为她是目前他能找到的, 唯一跟0号半完全体有关联的人。
不远处的电脑屏幕上，连接着她大脑神经。监测出来的波段图起伏平缓, 但总会在苏又晴出现的时候出现明显的波动。
脑电波不会骗人。
这足以证明, 0号半完全体保留了完整的意识，她对变异之前所认识的人还会有情绪波动。
并且他确定, 那一定不是什么正面的情绪。
……
画面一转，屋子里的陈设在一瞬间发生了改变，又多了许多不认识的设备。
只是眼前还是那两个人。
他们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紧张，谈启舟微微垂眼俯视着苏又晴，脸上是不容置喙的冷漠。
她的表情几番变化，在愤怒委屈和妥协之中，最终选择了后者。
“好啦。”苏又晴柔声道，“看在你用它治好我的脸伤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没时间陪我的事了。”
她将目光转向装在玻璃容器的大脑，目光温柔中透着丝丝缕缕的狠毒，就像她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将最后一件防护服抢走，独留辛理在虫潮中被异虫吞噬。
后来再听到辛理的消息，还是从那个叫许哲的男人口中得知。
他说，阿理为了保护他掉下防御墙被丧尸吃了。
只是那时他对苏灵玉鞍前马后好不殷勤，稍一思考便能理出前因后果。
辛理多半是被这俩人害死的。
但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他许哲只是苏灵玉养的储备粮，全身上下也就那空间系天赋有用。
也就辛理把他当个宝，这下好了吧，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尽管辛理在她身边当了不少年的陪衬，但对于辛理的死，苏又晴自然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时代变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在末世之中保持底线的是傻子。
死了也是活该。
哦不，比死还惨，成了丧尸。
苏又晴仗着跟谈启舟走得近，也接触到不少实验体的资料。
辛理被丧尸啃食之后，产生了变异。
当人的时候就懦弱，变成了丧尸也是个废物。
她浑浑噩噩的游走在末世的边缘，不跟丧尸合群，也不亲近人类，攻击欲望很低，运气也很好的没有被人杀掉。
她不进食，也不休息。
五年的时间，她体内的E细胞不断更新迭代，意识也渐渐苏醒。
甚至能够伪装成人类隐藏在基地里不被发现。
直到别人将她称作丧尸王的时候，她还不敢相信，那个重创人类最强觉醒者的丧尸王，竟然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辛理？
若如谈启舟所说，这具身体恢复了从前的意识，那更不应该跟原来的个性截然相反。
所以苏又晴从不认为，变异之后那个人人闻之色变的丧尸王跟从前是同一个人。
不过不管她是谁，现在最大的价值，就是她这副身体了。
这一年来，谈启舟以提取出的基质为基础，研制出不少新型药品。她那被丧尸血液腐蚀后狠心削去一半的脸颊，也因为及时使用了还原液阻止了肌理溃烂和毒素蔓延。
只是……
苏又晴嘴边的肌肉又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还原液是从基质中提取出来所制成的恢复性药物，治愈力之强大，甚至能够达到断肢再生的地步。
提取基质的实验虽然已经不间断的做了一年，但毕竟是新药问世，缺少大量的实验数据支撑，还有些不完美。使用之后，她的皮肤虽然恢复了原样，但面部神经偶尔会有些不受控制。
就像从前她那些整容过度的同行。
“阿理，真是辛苦你了。”苏又晴凑近玻璃容器，里面那颗大脑似乎还在微微颤动。
……
画面又出现了变化，此时实验室里只有谈启舟一人。
谈启舟正埋头研究手里的东西。
在显微镜之下，能看到基质中存在无数活跃的E细胞。
这是他能拿到的最为纯净的细胞样本。
在0号半完全体身上所出现的不同于普通丧尸的种种特殊之处，验证了他心中的结论。
缜密的思维，强壮的身体，惊人的自愈能力，消耗最少的资源就得以达到最极限的动力，从而去拓宽生命的长度和宽度。
正是E细胞给人类所指的进化的正确方向。
而辛理，是目前将E细胞消化得最好的人类。
不枉费他力排众议，果断以目前人类最重要的战力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将她生擒。
跟她所带来的研究价值相比，那近百个身首异处的执行者，也不那么让人可惜了。
以K82系列机器人为原型所生产出来的新型战争军队，虽然在目前与丧尸的战斗中处于上风，但若放任0号半完全体自主进化下去，很可能会超出掌控，破坏“日晷”计划的进行。
所谓“日晷”计划，正是他筹备多年，甚至不惜牺牲底层大多数人的利益，制定出来的人类迭代计划。
总有些肤浅的人类将他所投放的E细胞成为病毒，实际上，E细胞全名Elpis，取自希腊语中“希望”的意思。
传说潘多拉打开了魔盒，灾难和瘟疫降临世界，留在盒中的最后一件东西，就是希望。
如今“日晷”计划已经进入到最后阶段，从E细胞投放开始已经过去了十一年。
还有一年，通过那些进化失败的人体，将E细胞所受到的污染代谢出去，从而得到最为纯净的基质，才是这个实验存在的意义。
这些牺牲，正如阳光落在日晷上所投放的阴影。光明背后的牺牲在所难免，人类却能够通过这样的启示，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因此哪怕这条路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也早已舍弃无用的怜悯之心，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他谈启舟，才是未来世界真正的造物主。
……
辛理感觉自己醒着，又感觉自己像是在梦中。
如果说她在梦中，那为何刚才两人的对话如此清晰可闻，她甚至还能够隔着玻璃看到他们脸上细微的表情。
但如果说她是清醒着的，眼前的一幕却又像是看电影一般，时而画面会自己快进，只看到影影绰绰来回走动的人形。
最后的画面则停留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中。
她跟对面的黑色心脏隔空相望。
现在的时间似乎是晚上，实验室里的灯关着，偶有仪器发出一闪一闪的信号光。
除了仪器时不时的滴滴声外，还能感知到金属和瓷砖地板摩擦发出的声音。
离她五六米的地方有个圆柱形机器，似乎是清洁机器人，底部像辛理从前用过的洗地机。机底的抹布旋转着往前，在光洁如新的地面拖着不存在的灰尘。
眼前的景象让她本就孤零零的大脑更是有些糊涂了。
……
“你来了。”
大脑形态的辛理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那声音很陌生，语气却让她很熟悉。
没有情绪，也没有机械感。
辛理像是在混乱的思绪中找到了线头，一下子振奋起来。
她刚想张嘴，却发现自己现在的状态似乎没有嘴。
她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在心中疯狂呼喊。
【是你吗，巴尔？】
【这是哪儿？】
【我怎么会在这？】
【你怎么也在这？】
【我是死了吗？】
【这是幻觉还是现实？】
作为一颗大脑的辛理从未知道自己会这么话痨，也是，说话要用嘴巴，表达自己的想法需要很多句话，沟通起来太累了。
而大脑就不用，一秒钟她就能说很多句。
只是对面在听到她的回应之后，反而沉默了下来。就在辛理快要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之后，那个声音才终于响起。
“巴尔，这是你为我取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