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居安思薇
荣嫂一愣,想了想,才说道:“就是给她降温。她的身子太烫了……我只能用毛巾沾了冷水给她敷额头,差不多十分钟就要换一次,身上也一直在用温水擦,来回打水都好几趟,都把我累坏了,我一干重活就腰疼……”
她越说越可惜:“小鱼这孩子我挺喜欢的,平时听话不吵闹,特别懂事。食堂发餐的时候有时会多给小孩一个鸡蛋或者一小瓶牛奶,小鱼也舍不得吃,给小樊留着。唉,我怕她饿着,把她省下来的牛奶一口一口的给她喂了。这孩子,到底去哪了……”
辛理突然道:“那你睡着前小鱼有什么异常吗?”
荣嫂肯定地说:“没有,喝完牛奶之后她就没怎么说胡话了,之前应该是发着烧,人又饿着,体温才会越来越高。看她好点了,我才不小心睡着的。”
“你给她喂了牛奶?”
“对。”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小鱼会把牛奶都留下来给哥哥。”
荣嫂心里有些不安,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为、为什么?”
辛理紧盯着她,眼神犹如实质:“小鱼对牛奶严重过敏,身上会长荨麻疹,喉咙水肿,呼吸不过来。你喂了牛奶,她怎么会没有异常?”
“是,是吗?”荣嫂有些慌乱。
“你知不知道,牛奶过敏,严重了会死人的。”辛理站起来,俯身看她,“你给小鱼喂了牛奶之后你就睡着了,小鱼因为牛奶过敏窒息而死,而你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小鱼没了呼吸。”
“不!不是!”
“你害怕小樊把小鱼的死怪到你身上,所以你把她抛尸到水里。然后骗我们你睡着了,是小鱼自己走丢的。”
荣嫂一头冷汗,声音也抖着:“不!我没有!”
她眼睛一亮:“对,是我记错了,我没有给小鱼喂牛奶!对,不是牛奶!我喂的是豆浆!”
辛理一顿:“豆浆?”
荣嫂慢慢冷静下来:“对,是豆浆,我分不清豆浆跟牛奶,都是白色的,是我认错了。”
“是这样啊。”辛理微笑道,回头喊道:“江宁,5月10日的食堂菜单有豆浆吗?”
“没有。”江宁下意识的答道,然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这问题为什么要问他!他看来对食堂那么了如指掌吗!关键他还真记得……
荣嫂卡壳了:“那个……是我前一天剩下来的豆浆!”
辛理又看向江宁,后者点点头,前一天倒是有豆浆供应。
荣嫂见状松了口气。
辛理确认了一遍:“所以,你给小鱼喂了前一天剩的豆浆。”
荣嫂点头如捣蒜:“对对。”
“可是豆浆放一夜早就坏了。”辛理叹了口气,站起身,看着荣嫂的眼神冰冷,“而且小鱼根本没有对牛奶过敏。”
听到这话,荣嫂一下子乱了阵脚,肉眼可见的慌乱,嘴巴嗫嚅着:“我……”
一旁的樊子墨憋得厉害,此时再也忍不住,冲过来拽住荣嫂的领口:“竟然是你!你到底把我妹妹藏哪去了!”
荣嫂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吓得腿软,连连摆手:“我没有……不是我!”
“还有你,”辛理看着老刘,冷声道:“樊子墨回来的时候,小鱼的鞋都还在棚里,怎么会是走失?就那么巧,每个走失的小孩都刚好是在你值班的时候。”
“你们该不会勾结到一起,把小鱼害死了吧。”
老刘连声否认,腿一软,几乎要倒在地上,此刻六神无主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不关我的事!是她!”
老刘指着荣嫂:“是她给了我十斤鹿肉,让我把人打发走就行了!我只是呆在帐篷睡觉,什么都没干!跟我没关……”
话还没说完,就被辛理一脚踢到下巴,整个人倒飞出去,晕了过去。
荣嫂看到这一幕早已抖成筛糠。
这时,后面站着的一个年轻船夫发出了一声“咦”,走过去对着荣嫂上下打量。
“怎么了,大头。”江宁看他这样,好像是发现了什么。
“你才大头。”年轻的船夫叫莫建宇,但因为身瘦肩窄就显得头特别大,被江宁叫做大头。他冲着江宁啐了一口,才跟辛理说道:“这大妈我看着有点眼熟。”
他上瞅瞅下瞅瞅:“之前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见他这么说,荣嫂脸色一白。这边樊子墨还揪着她的衣领死活不松手,她下意识伸手去掰,那没了半根的小拇指就露了出来。
看到那根手指,莫建宇有了印象:“我想起来了!她不是赵家村那个人贩子娟姨吗!”
莫建宇点点头:“对,就是她。她叫荣娟,是我们隔壁赵家村的,就做这些见不得人的营生。经常有陌生的小孩和女人出现在他们村,她的手指就是被拐来的女人咬断了……以前小时候我妈就吓我,要是我再不听话就让娟姨把我卖了。好多年没见了,要不是这根手指我还真认不出来。”
至于是怎么让她混进姚林安置点的,一来现在条件有限,不能逐一验证身份,二来她改了名,这些年也深居简出,金盆洗手好多年了,一般人认不出来也正常。
辛理开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荣娟。”
荣娟上下牙齿打着架,却一言不发。她知道,如果她把事情说出来,她必死无疑。
“不说是吧。”辛理从口袋里摸出一支裁纸刀,这还是从管理处里拿的。
她刀尖冲着荣娟比划了一下:“那就只好让你来帮我磨磨刀了。你既然已经没了一根手指,那没了剩下九根应该也问题不大。”
她的力气大得恐怖,在荣娟惊恐的眼神中拉过她的手,把她握紧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钻心的剧痛从手指上传来,她甚至觉得她那几根完好的手指已经被他掰断了。
辛理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折磨恶人,她毫无心理负担。
“我的刀比较钝,可能需要磨很久,你忍着点。”
没等她回答,辛理便对着她右手的无名指狠狠一划,血液瞬间就迸溅了出来,伤口深可见骨,还有一半的皮肉相连。
十指连心,灭顶的疼痛让荣娟凄厉地惨叫了起来。
“不好意思,手滑了。”
辛理惋惜地看着手里的裁纸刀,果然不如剁骨刀好用,像锯子一样来回磨上个几百下都不见得能切断。
她收起裁纸刀,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把匕首,这下应该可以了。
“我……说!我说!”荣娟浑身脱力,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全身都湿透了。嘴巴也是惨白的,眼神仿佛看到厉鬼一样。他不是在吓唬她,是真的要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切下来!
断指是她一生的痛,走到哪里都看到人异样的眼光,刚断掉的那半年生活都有许多不便。如果真的把她的手指都切下来,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她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变得尖锐:“是有人叫我这么干的!有人让我把小孩带去树林里!”
“谁?”
“我,我不知道,他、他只说让我把人带、带过去,事后会给我吃不完的肉……还许诺让我搬、搬到A区来。”荣娟颤抖着。
“我只负责把人送到地方!真的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都是他们动的手!我没杀过人!”
辛理捕捉到关键词:“他们?”
还是团伙作案?
荣娟知道自己失言,干脆一五一十的全抖了出来。
她做人贩子那些年攒了不少钱,这几年一直养尊处优,吃的喝的用的都是好东西。台风来前家里的钱都被男人卷跑了,家里也没囤过米面,这一个多月来她没吃过一顿饱饭。好不容易等到救援,还被分配到了条件最差的B区。她哪里吃得了这种苦?一直找关系想要进入A区。只是A区毕竟名额有限,她也才五十岁,保养得当,怎么都够不着申请的条件。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有人给她发短信,让她找机会带点人去到树林里,并承诺给她好处。她心一横,反正她也不会损失什么,于是就试着把一个女人骗了过去。
结果还真有人往她住的棚里放了几斤肉。骗几个人,对她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索性又干起了老本行。
对方并没有指定要成人还是小孩。而男人她怕打不过,小孩身边又都跟着大人,所以她最先盯上的是B区里孤身一人、没有太多交际的年轻女人,就算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发现。荣娟利用她们的好心,让她们陪她去树林里方便。然后趁人不备敲晕或者迷晕,用板车拉上,送到树林深处的一个山洞里。
果然事情跟她想的一样,这些人的失踪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她也就更加放心大胆。
不过她也好奇,那么多人送过去到底是要干什么?
于是又一次好不容易再骗到一个女人后,她离开了又偷偷返回。幸好她从小就是爬树的好手,姚林里的树也密,她从树上慢慢爬过去,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等着。
只不过那人很是谨慎,没有马上现身,在她等了一个小时后,才见着人影。
来的人不止一个,但是因为天色较暗,那些人又都穿着雨衣,她看不清他们的脸。
他们进去后,里面很快传来打斗声。荣娟先前故意把药量减少,算算时间,应该是那个女人醒了。
没等多久,就听到一个女声边喊着救命,边从山洞里跑出来,荣娟远远看到女人身上的衣服不见了,还以为是那档子事。没想到后面一个穿着黑雨衣的人追上来,手里拿着杀猪刀,一刀砍向了女人的头。
女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另外一些人又冲上来把她的尸体拖进山洞。
她吓坏了,虽然她坏事做绝,但是还没有杀过人,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最让她害怕的是,他们出来的时候,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几个袋子。
那袋子她眼熟得很,跟放在她住处用来装肉的袋子一模一样。
她肝胆俱裂,两股战战,不敢细想那些是什么肉。那一晚她在树上呆到几乎天亮才爬下来,生怕被他们知道自己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一连好几天,她都做梦梦到那个女人被一寸寸的剥皮拆骨的场景,不敢再送人过去。
只是那些人哪能放过她?威胁她再不送人过来,就把她的事全抖出来,到时候她就连B区也呆不下去了。她本想拒绝,但那人说再送一个人,就能让她搬来A区。
刚好一个棚里的樊子默的妹妹发烧了,大人不在,她立刻把握住了机会,也来不及等到晚上,天色一暗就把人送到山洞里。
她抱着樊子默会死在外面的侥幸,这样即便樊子鱼失踪了,也没人会发现。没想到他命那么大,活着回来了,还去找了管理处。好在管理处没有理他,结果他不死心,又跑去治安组了。
荣娟害怕事情败露,干脆把不敢吃的那些肉送给了老刘,让他把人打发走。
说到这里,在场不少人捂着嘴要吐出来。虽然对于吃人肉的事情很多人有所耳闻,但那毕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所以总觉得离自己很远。当他们真正面对把人类当成猪一样宰杀、烹饪的事实,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恶心。
樊子墨蹲在地上,双眼无神,好像失去了灵魂。
辛理身后也传来一阵呕吐声。
原来刚刚晕过去的老刘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刚好听到了后面关键的部分……他想起昨天找借口去树林里,实则把那些肉烤了,把那些肉吃了个干干净净。
那肉的滋味他现在还记得,比他从前吃过的所有肉都好吃,问荣娟的时候,对方只说是鹿肉,在树林里打的。他知道树林里确实有鹿,所以也就没怀疑。
可是现在,他知道他吃的可能是人肉,顿时什么好滋味都忘了,只觉得胃里的东西一阵一阵的上涌,哗的吐了出来。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荣娟哆哆嗦嗦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跪趴着朝辛理爬了过去,“我除了把人送过去,没干过其他坏事!其他的几个小孩失踪也跟我没关系!辛队长!求求你放过我吧,把我赶出去也行,这地方反正我也呆不下去了……”
辛理像被什么脏东西粘上一样,一脚把人踢开,荣娟的头撞到桌角,没了动静。
江宁一惊,赶紧过去,手在荣娟的鼻子下探了探,见人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一回头见辛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是怕大哥你一时失手……毕竟她是重要的人证。”
姚林安置点出现这种灭绝人性的事,肯定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不但要查,还得严查,一查到底,把跟荣娟接头的人也都找出来,否则谁还敢在姚林再呆下去。
辛理当机立断,让江宁嘱咐在场所有人呆在这个帐篷里不要出去,这件事暂时还不宜宣扬出去。好在江宁这次喊的都是几个最好的兄弟,闹的动静也不大,加上老刘六个人在这帐篷里刚好能挤下。
站在幕后的那些人,她要亲手抓到。
辛理随手抄起一旁的水盆到外面接了一盆雨水,朝荣娟的脸上泼去。刚才踢她的时候,辛理收了力,否则以她的力气,荣娟怎么还能活?只是她本就受了伤,加上心神惊惧,所以晕了过去,水一泼就醒了过来。
“醒了没?”
荣娟悠悠醒转,那个恶魔一样的辛队长在她面前站着,低头看她如蝼蚁一样。
荣娟被雨水冻得说不出话。
“你现在发消息,说今晚送一个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