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38章

作者:乌鞘 标签: 爽文 科举 逆袭 正剧 穿越重生

  五岁小孩的字不大可能多雅观好看,写好后,姜霖拿起试卷,郑重其事交到梁道玄手上。

  一般这个时候,皇帝都会对今科新状元说些鼓励的话,点评两句文章,然而小皇帝的开心不用语音形容,递过来时的笑就足以说明一切。

  梁道玄也笑了。

  或许有无数状元在接过御笔朱批的试卷时兴奋激动意欲尽肝脑涂地之心,又或是严肃紧张,庄重有若手上承托千钧之力。

  但历史长河倾流至今,唯有一个状元是朝皇帝露出笑容,来回应帝王的眼笑眉舒喜不自胜。

  “臣梁道玄,谢陛下赐第。”

  他的自称也就此更改。

  接下来一甲二名三名也都依次觐见,本届榜眼年纪约三十有余,姓庞,名樾,而本届探花郎则正是那位陆春和。

  二人也没想到小皇帝会亲自为自己写下御批赐第,换句话说,能有这般荣耀,实在不易,若是今后官运亨通有伴驾之幸,待小皇帝长大,此事一言,便更显君臣亲厚。

  喜出望外的也不止一甲三人。

  其余各位进士虽无有亲笔赐第的荣耀,但他们原本以为小皇帝只是走个过场,却没想到自殿试开始到结束,皇帝始终在座,还能亲书赐第。思及自己五岁时,未必有这般定性和亲书之礼贤下士之德,到整个流程走完,所有人进士及第,众人的叩拜便犹如山呼海啸,发自内心般齐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岁皇帝的亲赐字封使得众人欢欣鼓舞更进一层,此刻皇帝再度宣召,赐众人绿袍玉带,御马游街,一甲三人赐花,状元独赐紫金鞍行朱雀门。

  梁道玄得了读书人的至高荣耀,此刻却也很想留在宫中和妹妹以及外甥团圆,然而宫外也有亲人在等候……以及他的重要承诺需要履行。

  更衣领马,梁道玄簪花在头,独领风骚于新科状元队伍的最前列,在他前面也不过三人:两个殿礼卫各举开路牌,一书状元魁斗,一书进士及第,另一人则走在最前鸣锣开路。

  这三人待梁道玄上马后,却绕开一路,朝朱雀门偏门行进。

  本朝明规上谕,皇宫朱雀门为正门,如朱雀展翅迎南向城,楼有五门,当中之一为正门,规制最大,其余四偏门依次排开,开启各有其用。

  正门规格最高,皇帝无论何由,出入皆行此门,太后与皇后典仪循行方可通行——当然,这三个身份的人死了后也是从此门发殡祭天,总之,除去宫中身份至高者,天下无人可行。

  唯有一个例外。

  今科状元可行两次:第一次,殿试毕,着御赐绿袍玉带,跨紫金鞍骑御骠马,自朱雀门正门出,游街以庆,万民同喜。第二次,新科进士首次参加大朝,朱雀门开正门,面南迎今科状元入宫,于正殿广场前,代表新科进士接受皇帝所封官职,最后谢恩之时,满朝皆跪而状元不贵,以示重仕祖训傲才明德。

  这是朱雀门第一次向金科状元梁道玄打开。

  正南向的御街犹如长剑,直插帝京,贯穿南北,春风和午后艳阳已同行铺好道路,待御马得意而踏,享尽荣耀繁华。

  梁道玄穿过朱雀门正门,一时心潮澎湃竟不能自已,许久才见道路前方已隐约有人影,喧哗躁动声自远处隐约而至。

  或许是临时的安排,道路附近的禁军严阵以待,显得如此不寻常。原本状元带着新科进士快乐游街这一活动只有中京府戍卫负责城中秩序与街道两旁的治安,虽然历史上并没发生过凶案,不过会有一些发癫的人突然跑出来想摸进士一把沾沾光,未免惊马吓人,中京府戍卫也都严阵以待。

  今次梁道玄险些殿试前宫中丧命,虽仍旧不碍他状元及第,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但凡宫中出现此刻,二衙禁军在帝京的,全部入宫,其余赶来的,封锁宫城与京城。

  想来此时城是已封,可如若禁止百姓观礼,那不免太过扫兴。且梁道玄状元及第,简直就是为太后和皇帝长面子添威风,皇室有喜,必然要有人共襄盛举,此事既要热闹,又要安全,只能辛苦南衙禁军协同中京府卫戍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

  饶是如此,也没影响帝京百姓观看进士游街的热情。

  朱雀大街挤满了男女老幼,梁道玄刚一露面,净街的鸣锣第一响余音犹在,他就被成团的花瓣扑了满脸满身。

  此乃抛彩之俗。但凡进士游街,百姓均要沿街投彩纸花瓣以庆盛事。有些讲究的富贵人家沿途则设彩棚,抛出来的花样更多,有糖果有彩绢丝绦,个别自家人中进士,还会为百姓抛通宝铜钱,同喜同乐。

  正值春日,春花烂漫桃夭李艳,百姓有比彩纸碎更好用的花瓣,粉的红的,中有些金黄玉白,各色春花此刻都以另外一种形式在诸位进士身上盛开。

  百姓纷纷感慨,今年一甲三人,堪称绝姿之冠。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见识过十几次进士游街,都要同旁人大声讲,活这么久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三甲。

  那榜眼颇为儒雅端正,探花郎唇红齿白容貌清秀。

  更别提状元郎只让人看一眼,就不由得赞一句好少年何等英姿,兰竹为骨,桃花点容,不知道是谁家好儿郎,看上一看,都大饱眼福。

  于是乎往他身上招呼的彩物越来越多,梁道玄也越来越心急。

  他正急着找自己家人的彩棚何处,又小心谨慎再确认一般内裳已遮住脖子上的紫色淤痕。方才更衣时,因避嫌的时间段过去,太后命沈宜派了个粗通医术的太监来看了看涂了些御药房上进的化瘀膏止血散,果真有效,他那眉骨和额头不一会儿就止血消肿,离得远未必看得清。

  唯独脖子那里,小太监看过色变,只道要去秉明,唯有太医来方可。梁道玄让他先别声张,等自己到了期集所再让太后差人。

  此刻他欣喜之余,唯独担心家人看见这道刺客留下的索命痕迹。

  彩棚往往会挂有绸幅,书写爵位与官职,这是在捧皇帝的场,无人不想彰显姓名。只是家中有些待嫁少女,不好抛头露面,便包下朱雀大街沿街一些二楼的茶肆食楼雅间,拉上帷幕,在后观看。

  他也没有姐姐妹妹还没嫁人,想来家里人除了中京府值班的表哥,和估计这会儿被临时叫去南衙禁军办差的姑丈,其他人都会到场。梁道玄眼睛被乱花迷眼了许久,终于听见一声啼哭般的呼喊:“玄儿!”

  就在路边左侧,一彩棚左挂敕封承宁伯府,右挂浑天监察院典正,当中之人全都站起,姑母和小姨哭得摇摇欲坠,旁边有煞风景的同僚偏这个时候向小姨夫道喜,他应付之余,一个劲儿朝梁道玄挥手。表嫂武兰缨抱着可爱的小外甥一道摇手,眼中也是泪意莹然。

  梁惜月的一颗心终于落下,马上的侄儿英姿勃发,于花雨中似英兰塑玉,朝自己这边一家人用力挥手而笑,灿胜朝霞。

  最重要的是,梁道玄明显活蹦乱跳,脑子还好用——能考状元,身子骨还硬朗——能骑马领衔。

  她终于结束了这几个时辰的折磨,笑着挥手送侄儿骑马行远,双手合十闭目,念了句阿弥陀佛。

  在她身边的戴华箬此时忽得默念出声:“姐姐……姐姐你在天之灵可看见了么……玄儿他……他……他很是争气……”

  那声音如泣如诉,让梁惜月也想起大嫂音容,如若没有种种灾厄,此刻大嫂若能活着见儿子状元及第金鞍行道,该有多欣慰荣耀?

  两人哭泣着,对视了一眼,也能明白对方的眼泪为何而流,纵然脾性不和,总是言语互冲,梁惜月和戴华箬这一刻也还是靠头相倚,悲喜同泣。

  梁道玄感觉到有眼泪划过面颊,好一会儿才免去那酸胀的百感交集,缓了许久,他又开始寻觅,并且意识到一个眼中的问题:他和柯家小姐根本没约好怎么见,这会儿让他如何履约。

  就在略有焦急之时,梁道玄猛然看见路边一茶肆二楼,紫帘轻掩,有风微动,在那探出的一截窗格之上,摆着两盆开如雾气般淡紫色花朵的山踯躅。

  他的心扑通一声,不知跳到哪里去,猛地勒马停下。

  这一停吓坏了护送的南衙禁军,当即有校尉下马上前,他们得了吩咐,要格外注意新科状元国舅爷的安慰,这时候毫不犹疑上前问道:“状元郎,国舅爷,可是有何异动?”

  “稍等我一下。”梁道玄跳下了马。

  一时周围百姓山呼海啸,梁道玄快被花砸的看不清路了,不得已,他只能又求助禁军校尉,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校尉听罢,忽得一笑,展颜道:“状元郎放心,包在我身上!”

  百姓对凑热闹的乐趣盖过一切,纷纷朝这里挤来,可是禁军得了令,将人分开一条小道,让出了茶肆入口,老板原本也看热闹,一时惊诧不明所以,待校尉上前言语一番,才直笑点头,跑上楼去。

  不一会儿,自楼上走下一紫衣少女。

  那少女窈窕娴静,步履平缓姿宜,面容也是清丽之极,只见她双颊微红,在所有人惊讶与探究的目光中,只迈出门一步,站定在新科状元郎的几步开外对面。

  百姓最爱这样的传奇情节,什么状元郎一眼定情,竟让他们瞧见,众人纷纷看得呆住当场。

  就在这时,新科状元摘下头上那朵“状元花”牡丹大红舞青猊,缓缓走向紫衣少女,二人面对面时,状元郎含笑将那团火一样的红双手奉上。

  少女垂容接过,含羞赧之笑捧于纤纤玉掌当间。

  一时山呼海啸不能断绝,人群似潮涌抛出的花全都洒向了伫立凝望的二人。

第44章 再拨疑云(一)

  啪!讲书先生抖开描兰泼竹的柚骨折扇,端足架势,等茶肆一二楼满满当当坐着的人都静下来才亮嗓开腔:

  “今科翩翩状元郎,

  妒煞安仁羞子房。

  一朝煊赫传凤诏,

  风流伴云入帝乡。

  金鞍银马翔朱雀,

  笔定三元耀天光。

  不爱庙堂名利场,

  为馈佳人状元香。”

  定场诗最后一字落地,四面八方叫好声此起彼伏,不舍得茶座钱的闲人也悄悄聚集在窗外探头探脑,老板并不驱赶,反倒乐呵呵听着瞧着这眼见是旺的人气。

  讲书的先生是他花了大价钱从隔壁茶舍请来安场压轴的。这些天帝京里最受欢迎的书段子莫过于梁国舅状元郎那游街花赠佳人的风流之举,连京郊赶路脚夫喝口大碗茶的芦棚都有人编上一段,赚一口茶钱。

  若是茶肆酒馆开在帝京,自家场内的讲书先生不赶这个热乎新鲜,那是半点生意也揽不入腰包,钱都让同行赚得盆满钵满。

  先生年纪四十来岁,干净的布袍洗得发白,扇子用得巧,嗓子也亮,不似那般沧桑喑哑,自编的《花媒缘》讲得是娓娓道来才子佳人跃然舌尖,教人听得也是欲罢不能,一时间小茶肆的座位早不够挤,一天三场连说,果糕茶点跟着也供不应求。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自古佳人慕才子,才子从来恋佳人。可我朝文风鼎盛,好文者是多得数也数不清,佳人却从来难得。那佳人要怎么择得良配,所观所看,就不止于才,德行修身且要经得住斟酌推敲。”

  先生摇扇而谈,像为女儿择婿的老泰山一般娓娓道来,一袭开篇听得人心头痒痒,茶也顾不上喝,只待下文。

  “炎黄二帝,天道恒昌,孔孟作礼,诺为君纲。这信诺守约,乃是自古以来君子第一品行,于是咱们今日就来说说,天子脚下第一守信君子,今科状元梁国舅的故事。”

  讲至此间,先生的两个小徒弟捧着笸箩绕场一周,一副大家不给钱先生就不往下说的架势。于是人人翻出铜子孔方扔进笸箩,二人满载而归,先生清了清嗓子,开始说了下去。

  从梁国舅与柯四小姐在北威府青梅竹马说起,又说二人因国舅入京迁延婚事,梁国舅一诺千金,只言非柯家四小姐不娶,并指天盟誓,要摘状元花为媒为聘。

  “……这状元花不是一般状元花,乃是品名为大红舞青猊的绝色牡丹,宫中只在科举当年,用温炭暖房培出一株,状元及第圣上钦点,再剪下的大红舞青猊才能叫做状元红。这花含苞为绿,盛开后似火燃花,唯独花蕊近前不多不少五片花瓣为青绿,正配那进士所御赐的绿袍。此花之稀,此花之荣,得此花为媒,这天下女子哪个不思哪个不想?”

  “可我听说,状元郎国舅爷和柯家小姐不是青梅竹马啊?”

  先生讲得正陶醉,谁知下面一嗓子打断,他脸色骤然不悦,只道:“你又是哪听来的道旁胡沁?”

  听这样的话,下面打岔的男子面色赤红,憋着股气道:“什么胡说!我二姨的妯娌的小女儿嫁了柯府门房的大侄子,她说两家人是入京前才定的亲,是那国舅爷在进京途中,对柯家小姐那个什么……对!一见钟情!这才求家里下聘求娶!”

  “我倒是也听过,人家家里在北威府就是世交了,早订过亲。”

  旁边有人生怕不够热闹似的插话。

  “可我听说的就是青梅竹马!”

  “不是不是,这不就是个故事么?是什么不行?”

  ……

  一时茶肆内七嘴八舌,谁都要讲一句内幕来的消息,仿佛人人都和承宁伯爵府亦或柯学士府沾亲带故,讲书先生气得脸色发青,捏得扇子骨咯咯作响。

  唯有茶肆老板含笑在一旁喝着茶水嗑着瓜子,想着今日必然是盆满钵满了……

  以上这些热闹,当事人柯云璧身在闺阁,全然不晓;当事人梁道玄被千呼万拥送进期集所,只见过同榜和大夫,也没机会入耳自己的诸多趣闻。

  金榜题名当日他当真是万众瞩目,可到了期集所,等候他的不是那一顿传说中的闻喜宴,而是铁着一张青面的祝太医。

  三见祝太医,梁道玄都有些不好意思。

  太医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哭笑不得摇摇头:“国舅爷,状元郎,在下恭喜了,敢问这以后是不是没有试再考了?”

  “没了没了!”梁道玄连连摆手,“让我考我都不考了!”

  由于梁道玄的考试历程过于邪门,考一次科举请一次太医,一次比一次严重,祝太医前天刚在宫中值了夜班,本在府里休沐,霍公公带着太后口谕火急火燎骑马上门,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了命了,国舅爷又考出病了!

  病,确实是没考出来,但结果比病更严重。

  铁着脸的祝太医看过梁道玄脖子上的伤痕,眉头蹙出三川五岳的高地错落,厉声道:“好狠的下手!这是奔着国舅爷的命来的,再勒一时半会儿,这脖子可就要比气先断了!”

  梁道玄摸着还疼的脖子,笑道:“人家是刺客,自然是奔着要我死来的,多亏沈大人即使出现,不然今日来看我的便是仵作而不是太医您了。”

  感慨于国舅爷的乐观,祝太医是当真无奈又敬服,忍不住苦笑道:“我的国舅爷,状元郎阁下,说您福大命大,在下有些心绪,可如果您不是这般洪福齐天,三次考试又怎么熬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