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52章

作者:乌鞘 标签: 爽文 科举 逆袭 正剧 穿越重生

  徐照白为妻子倒了一杯热茶,替她温了一张软巾:“擦一擦,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要是你不知该怎么和你弟弟交待,我明日去说就是了。”

  然而,金翠兰毫无预兆,扑通再次跪跌在地上,扯住徐照白的便服袍摆,大哭如嚎:“老爷!不如休了我吧……我配不上你……耽误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徐照白的劝慰被狂风骤雨一般的呼哭淹没。

  金翠兰不知想到了什么,陡然睁大瞳仁跳动不停的双眼,急切道:“我不能让老爷休妻,坏了老爷的名声,我这就自己去死,我死了,老爷就能娶郡主大人进门,我死了就好了!”

  金翠兰力气大,徐照白一时就无法阻拦,只能呼喊侍婢和仆妇,安静的书斋充斥无休止的吵嚷,四个素来做粗壮活计的仆妇才拉住夫人,将她送回正房……

  徐恒闻听消息紧忙赶来时,书斋里已经又恢复了安静,唯有父亲一个人在内,沉默着收拾满室的狼藉。

  徐恒走进书房,蹲下来捡起地上茶盏的碎片,徐照白轻声道:“去看看你母亲,这里我来就够了,今日你照看表弟读书辛苦,很有做兄长的担当,我听闻很是欣慰,这样很好,你若读书读累了,寻个日子去京郊转转,只是不要张扬。”

  “爹……”徐恒想开口,却看见父亲极其缓慢摆了摆手。

  “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是,儿子告退。”

  徐恒掩门走出几步,忍不住再度回头,只见已过丑时的月光苍白地照便这个寂静的院落,而窗上透出的淡黄色光晕里,父亲一个人坐在椅子内,不知在想什么。

  ……

  国舅府到了这个时辰,客居内也是燃灯照烛,光如白昼。

  “忍着点,这是祝太医开的药,祝太医你知道吧?太医院的院判,整个太医院最凶的就是他,用药也是狠辣,你小心点啊!”

  梁道玄话音刚落,蘸足药酒的细麻布就落在了小世子姜玹侧脸的破口上,疼得他当即大声诶呦,跳站起来,又被梁道玄摁着坐了回来。

  “现在知道疼了,主动打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对面是两个人你就一个人呢?”梁道玄瞪他一眼,下手却轻柔了许多。

  “是三个人!一个鼠辈见状不对跑了。”姜玹纵然疼痛难忍,也还是颇为骄傲地挺胸抬头。

  “你还觉得自己挺神勇是不是?”梁道玄想抽这地主家傻儿子一巴掌,“这些人嘴上不干不净,你就上去动手,我问你,挨打好受吗?你这要是让你姐姐知道,得心疼成什么样子?”

  这句话果然管用,小世子脸都吓得雪白无色,声音哀哀道:“梁国舅千万不要!求求你,别告诉我姐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告诉她……我怎么告诉她?”梁道玄没好气地一边上药一边翻白眼,“她修行的地方,我进得去么?下次不许再这么鲁莽了!”

  姜玹被这样凶了几句,坐得更乖,一动不动忍住了疼,像个石狮子,两只手死死扣住椅座边缘,指节都发了白。

  说来奇怪,从前他对梁道玄十分敬佩感念,只是摄于其威仪不敢亲近。但今日梁道玄从回来的路上一直到府里,就没停过斥责,可他却一点也不为此恼怒,待药上完了,一时心境澎湃,顾不得其他,果断开口道:“梁国舅,你真是厉害,三句两句,明明是我先动手的,可是好像道理就在咱们这边了。”

  “夸我也没用,这事儿我可以不告诉你姐姐,但是一定会告诉你哥哥,这是我的职责,你自己掂量想想怎么交待。”

  谁知梁道玄这句话后,姜玹却没有求饶,只是有些黯然,许久后再抬头时,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今天就算是我哥哥亲自来,护着我也未必比梁国舅你护得好。”

  “别套近乎,一会儿陈情你自己动手写。”梁道玄今日已经护短到极致,此刻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白脸红脸他都得自己唱,可是说完这话,又忍不住的心软,只好补上一句,“我顶多帮你斟酌斟酌字句。”

  “梁国舅是连中了三元的文曲星,我们师范都讲过你的文章,有自家人指点,我一点也不担心!”到底是孩子,姜玹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被保护后的泰然当中。

  这话说得实在窝心暖绒,梁道玄享受极了,可表面上还是不敢泄露,只故作平静道:“自家人?小世子,你是宗室,我是外戚,论不到一家去。”

  “我和圣上在宗谱上是同辈,梁国舅你是圣上的舅舅,按照辈分就也是我的舅舅。”姜玹急切道,“圣上和你是一家,我就和你也是一家!”

  梁道玄无奈叹气,却又摇头笑出了声:“这么能说会道,怎么国子监里只会顺着别人吵骂?下次不许这样吵架了,要懂得什么是道理什么是情理,道理要站定不移,情理却可以驱策摇摆收放自如,你好好思考今天到底哪里做错了,想明白了我就认你这个外甥。”

第65章 同音共律(六)

  照顾封王留在帝京的“人质”是宗正寺的职责,大到婚配或涉案,小到月俸头疼脑热,均有所顾,然而由于几代积累的惯例,目前在京封王嫡系唯有广济王小世子姜玹一人,梁道玄单管他一个,这次借着机会,顺便连功课一起教导。

  小世子待人接物不大灵光,一双纯真眼眸里有种养尊处优的美感,但读书竟有些钻研,熬夜写出来的陈情书文辞不敢说多考究珠玑,却流畅平顺,梁道玄稍加点拨,修改之后便情理皆然颇具忏动的感染力。

  姜玹做好了准备,交上去的陈情第二日才有答复,他赶来宗正寺,告诉梁道玄,金成之往后都不会再来国子监了。

  梁道玄刚忙完焦头烂额的琐事,听完只是点点头。

  “国舅,你早就料到了么?”

  看他没有分毫诧异,姜玹凑前低声探究。

  “不然这件事怎么收场呢?真要我带着你去哭宗庙吗?”梁道玄确实并不意外,“不过徐大人想为难咱们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他是明事理的人,相应的,人家为我们求全,我们也要全人家的意。”

  姜玹懵懵懂懂,但还是选择点头,梁道玄明白有些道理靠嘴说没有任何教学意义,今后小世子所处的环境可以教会他这些道理,那时候他再回忆起自己的话,只会更加印象深刻。

  “给,你看看这个。”

  梁道玄递给还在思索的小世子一封信,姜玹看见封面字迹,圆润的眼眸不禁再大一圈,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哥哥来信了!”

  说罢迫不及待拆开。

  信中内容有两部分,一部分是家书——作为封王,入京家书也要报备,但内容可以随意写,广济王表示弟弟要好好读书,又操心了许多吃穿行用,如父如兄,小世子读完眼眶就红了。

  另一部分则是公函,是告知宗正寺,郡主虽已出牒为尼,但广济王府仍愿意安置,事请权益,但求圆满。

  “哥哥这样说,是不是宗正寺就可以明面上劝说走动了?”来不及擦掉眼角的泪珠,姜玹就笑着抬头问。

  “是这样的流程,但郡主并不愿意,这我又如何权益?”

  梁道玄说得是实话,小世子眼中的光彩顿时暗淡下去了。

  “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

  姜玹再度希冀抬头,盯着梁道玄眼珠都不转。

  “你回去看你的书。”梁道玄没有全然把握是不会随意说出自己计划的,“这件事我会跟进。再说了,你在国子监怎么说都是动了手,违了律,难道就没挨罚吗?”

  “当然有罚。”姜玹赶紧接上,“我这个月都不许读书了,要去慎独楼上抄书。”

  “行,就当练字了。”梁道玄觉得这样判论还算公允,至少他和姜玹都没吃亏。

  或许徐大人也借此摆脱了些麻烦,也未尝可能。

  ……

  梁道玄到宗正寺第一件处理完毕的明面上纠纷非常圆满,以至于当天这件事就传在公卿耳中,不少人感叹终于有敢为他们说话做主的了,听到姑丈转述,梁道玄不免有些无奈:与其说做主,不如说他在为外甥今后坐镇的朝堂在追寻一种平衡。

  文官独大多年,早不将宗室权贵放在眼中,任何一方权势的膨胀都会造成政局根基的畸形,想过太平日子,就要做个端水大师——当然,要在不涉及原则性问题的基础上。

  如果宗室和公卿敢为非作歹,就算哭到宗正寺衙门塌了,他也不会为了身份救上一救。

  ……

  梁道玄办事很讲究进退得宜的分寸。

  第一次大朝会,帝京七品以上官吏皆御门听旨,他品级竟然还算中上,远远能看见小外甥圆头圆脑戴大朝官坐在皇仪门前的样子。

  因这个春天汛情紧急,大朝会不免要有许多赈济的旨意,这些旨意皆出自政事堂,小外甥不过是盖个印,再命太监读出来走遍流程。

  待到大朝会结束,因妹妹召见,梁道玄从前朝往中朝走,不与众臣出宫一路,待到仪英殿前等候时,却没想到这里已经站着个熟人。

  仪英殿内樟桑二树各列,四月春日正晖,青嫩碧叶下,徐照白徐大人紫衣昭重,手捧奏呈而立,两人对视之后,梁道玄率先行礼:“下官见过徐大人。”

  “梁少卿辛苦了。”

  “需要下官帮忙么?”

  徐照白大概今天代表政事堂来和太后汇报工作,从前这个活都是曹嶷与他一并,可曹嶷的位置一直空着,如今只能他自己抱着一摞摞案卷侍立,显得十分辛苦。

  当然他看起来非常辛苦的原因,还有因处理政务和被国子监找家长到半夜的疲倦,梁道玄到底年轻,熬夜教学后稍微睡一睡就好,可显然徐大人已经过了精力充沛的年纪,春风拂过,他轻咳两声,显然是有些不适。

  梁道玄出于善意询问,徐照白看他半晌,颔首道:“那有劳了。”

  奏呈和折子除去加急,不能随便单手拎着有损典章制度,梁道玄也用两手捧在身前。

  他对徐照白虽也有戒备,但到底因为对方行事的磊落和相对公允,存有好感,加之对比自己亲爹行径,徐大人简直犹如道德典范,梁道玄从血缘上就很感慨对方的德行。

  “梁少卿的婚期可定了?”

  没有想到的是,在梁道玄说话前,徐照白率先开了口。

  还是问了私事。

  “定了五月初七。”梁道玄顿了顿,笑道,“这次不能再往后延了。”

  徐照白也面浮笑意:“承蒙不弃的话,我也去喝一杯喜酒。”

  梁道玄不知他来何意,因交际不叠,无有私交,刻意往来会有唐突,政事堂里除了洛王殿下,姑姑姑丈都没送出喜柬。

  “下官回去就知会家人,送帖到徐大人府上。”

  “广济王小世子阁下的事你愿意退一步,我很感谢,那日你言及政务,知晓轻重,可知绝非挟私行闹。”

  面对徐照白突如其来的感激,梁道玄心下微动,面上却十分诚恳:“为圣上与太后分忧,下官责无旁贷。更何况下官入宗正寺,头一桩差事办得不好,未免难堪,徐大人愿意承情,各退一步,下官也十分感念。”

  梁道玄并不完全敞开心怀领受这份好意,他谨慎表示自己也是职责所在,更有斟酌主次,并且用同等的谢意回馈。

  这句巧妙的回答果然让徐照白凝神而道:“其实我第一次见梁少卿就有预感,少卿绝非池中之物。”

  “是因为那时懵懂无知冲撞了大人勇气可嘉么?”梁道玄笑意盈容时半点不会教人觉得虚与委蛇,反倒真挚温润,一派和气。

  “庙堂之上是天底下最不需要勇气的地方。”徐照白笑道。

  “下官倒觉得不然。”

  “哦?为何有此思此言?”

  “下官以为,庙堂之上并非没有勇气,而是所有勇气都以另一种方式呈现。甚至有时候沉默都是一种勇气。”

  梁道玄的话让徐照白再次凝神,他倦怠的目光里竟复有神采明熠,定睛之后,梁道玄倒是一副诚恳讨教的憨直晚辈模样,又补了一句:“大人觉得我说得对么?”

  徐照白竟笑出了声。

  这时,沈宜正好从殿内步出,见梁道玄与徐照白谈笑风生,他也微微一滞,很快回过神道:“太后有旨,宣徐大人觐见。”

  公事在先,梁道玄属于探亲,自然要往后稍稍,他恭敬归还自己帮忙所拿的那份奏呈。

  梁珞迦作为太后并无太多决策权,走一遍流程,加一遭凤印,没多久徐照白便走出仪英殿,向梁道玄颔首道别,沈宜再来通传,梁道玄进到偏殿里,正见妹妹正托腮似乎思考什么。

  “是凌汛又有灾情了么?”

  梁道玄边说边摸了摸茶盏,水已凉了,他转头命殿外听候的宫女去再沏一壶新茶。

  “银钱和土石都已加急运过去。峨州有几处水道密集险峻的地方正是定阳王封地,也单独给了他一道圣旨,从旁协助本地衙门急备。不过……现下丹州峨州那里缺得是人手,梅相的意思是先预先征发今年秋后的徭役,但我觉得是拆东墙补西墙,年年如此,到秋后总是缺人手加固河堤,待到来年再是同样情形,如此往复,如何是好。”梁珞迦显然也是为国事疲怠至极。

  “这些顾虑你还没同政事堂说吧?”梁道玄问。

  梁珞迦摇头笑道:“这些分寸妹妹晓得,哥哥你说过的,如果没想好对策,就不要先同政事堂提出问题。”

  “政事堂未必就想一直这样拖下去,必然有些没有挑明的隐忧。”梁道玄不想妹妹因为忧思国政悬心百姓而反倒被政事堂挟制,进退维谷,到时又是一番被动的排揎,越是解决关键问题,越要尽量一次到位。

  但总这么下去也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