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鞘
梁道玄的话惹来了姜苻铁骨铮铮的火热眼泪,他强力忍住,鼻腔淤塞,嗯了好几声,好不容易才抹去眼角的泪珠,稳住情绪:“国舅说得好,就这么办!”
“还有一个。那就是在书院里开营造一科。”梁道玄其实这些天一直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最终觉得是百利而无一害,“许多百姓家的孩子,未必愿意寒窗十年,能学一门手艺,好过山中刨食。王妃先前提过,本地产苎麻,纺织出的夏布是上好的料子,只是太素,不够风靡风雅。原本书院里就要给些女子开机杼纺麻之教兼顾读书识字,那也给愿意跑出去闯荡的孩子教些谋生的硬本事,这营造堪舆匠作何尝不是呢?况且此举更可以将他的手艺传承下去,慰藉郑师傅的在天之灵。”
“国舅,多亏你是足智多谋的,不然我只会掏银子掉没用的泪珠子,半点有意义的办法都想不出来,有你的提点,我一定照做!”姜苻是诚心请教,受梁道玄启发,也有了想法,“我听郑师傅说过,他全家男人都是干这个营生的,家中还有个弟弟,如果他弟弟愿意,我给银子过来当教习!别的不敢说,亏待是一定不会的!”
梁道玄不如定阳王了解郑德元,听罢也欣慰含笑道:“这是最好的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说到这里,定阳王自己也不好意思了,笑道,“你看我着……赶在国舅走之前,恨不得把话说完了。咱们封王规矩大,不许随意往帝京给朝廷命官去信,大人就算是宗正寺的,我写私人的信函也不是那么回事,写公文报备到宗正寺再这么婆婆妈妈,给人记录在档,太丢人了……国舅前万别嫌弃我没注意又絮叨。”
原本沉重的氛围被姜苻的话融化至柔和拂煦,梁道玄觉得此宗室子的直肠子也很有可爱之处,笑言安慰:“王爷但说无妨,你我现下也算生死之交了。”
这样一说,定阳王可敞开了心,笑道:“对!是这个意思!不然我也不好意思问!就是……给男孩子教书,我县城州府里抓个学究,那是容易得很,可给女孩教书,我就没辙了。听说帝京那边家家户户都是才女,小门小户的闺女没及笄的都能识字。我家王妃总是觉得她是女孩没读上书,很是可惜,也想让县城的女孩比着大地方的,学写个名字也好,我觉着也有几分道理,所以,想着大人您是帝京人士,人脉又广,若是有可靠的女先生介绍来,我给她安排单独的居舍,一定不会亏待,她若是有儿女,那更好说,在书院里方便照顾,我和王妃也必然会好好宽待。”
“这女先生,我是一个都不认识,不过……”赶在定阳王眼神黯淡下去之前,梁道玄的话峰回路转,“我确实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介绍来,她和你还有些渊源在,再合适不过。好在书院修造需要时日,我后日启程归京后就为王爷安排。”
第82章 往者不谏
回程路总是走得更易。
办过大案,一行人除了手下出了叛徒的白衷行,大多精神抖擞,尤其是潘翼,他成为大理寺少卿后的头份案子十分圆满,这让他回程时心情大好。
梁道玄不免要安慰几句白衷行,对方一得空就向他道歉请罪,实在难以招架。
由肋道穿太阿岭,明日就能进入京畿道,但肋道地势狭长,侧为悬崖峭壁,不宜夜间赶路,徐照白选河西道沁州的崇丘驿作为夜宿之地,在黄昏前抵达休息。
驿丞早得到了消息,殷勤接待,预备了本地特色十足的酒菜——本朝有不成文的规定,官吏去程入住官驿,不可设酒招待,回程则可。
明日要晌午才出发,徐照白看在座年轻人都分外拘谨,笑着先举起杯来,大家才纷纷笑应,齐品佳酿。
喝过酒,梁道玄没有那么困倦,反倒觉得胃热火烧,夜里在卧榻上辗转反侧,想着自己报平安的书信应当已经先一步入京,就是不知道怎么和家人解释这一死一活的奇遇。想到自己一大家子人先前听过自己生死不明的消息,梁道玄愧痛难当,更在屋内坐不静心,睡不安眠,索性爬起来去到官驿的后院散步。
说是后院,也不似一般人家花苑那样大小,前后都是仓库和马棚,梁道玄刚转了几圈,就叨扰到马匹的休息,被甩了几个不耐的响鼻,梁道玄只好推开后院的门,去郊道附近走走逛逛,经这六月初季春最后的晚风吹拂,心境不敢说立时泰然,却也稍稍抚平和躁郁,吐出口悠长的气息。
只是春夜忧长,除了他,被马儿嫌弃的还有一人。
“梁少卿雅兴。”
徐照白旧衫缥色,本白已现,月下一人正在后院半高的槐树下。
“下官见过徐大人。”
此时本地槐月早过,槐花也败,落得一地枯黄,被月亮照出几分荒凉的惨白。这树再走几步就是土丘,丘上杂草重生,丘后远远,又是乡野村舍,除了参天古槐,也确实没什么值得好徘徊探看。
但徐照白却笑道:“梁少卿也是来赏花的么?”
徐照白心深似海,面上却总是古井无波,梁道玄对其从来都是戒备多过交流,此刻正要离去,却反被叫住。
总不能甩下领导,梁道玄只好原地站下:“槐花刚落,无甚可看,夜里睡不踏实,出来走走,不成想打扰了大人的雅兴。”
然而徐照白只是笑笑,略微让开两步,谁知他身后、古槐树下,竟有一昙花,在从生的灌木之间,低垂含苞的头颅,仿佛在与人私语。
“什么雅兴,也是赶路颠簸,一时不得安眠罢了。”徐照白手背在身后,语气自然流露疲惫,没有拿腔作调的刻意,“听说梁少卿熟知园林山水的意趣,上至琼林玉枝,下至野草荒藤,皆熟详其名与其性,可谓个中高士。不知梁少卿可否懂得昙花,与我告知一二?”
梁道玄心想我是懂,但我也没有十四五岁时搂着姑娘一起偷看昙花的经历,讲是讲不出的你想要的韵味。不过他的嘴巴还是通畅连接着大脑的,只笑道:“大人过赞,只是早年不学无术,翻多了几本闲书,学到的卖弄言辞。”
他这样说,但还是走到了徐照白身边,观察起了面前的昙花:“这是昙花里的钵昙,因像是佛器覆钵,故此得名。本也不是我们这边的土产,但前朝开始渐渐风靡,各处都有引种,这种花喜好湿润温暖,更深露重时只开一两个时辰,不见阳光,很是难照顾。我年轻时家里有一株,是姑父老部下亲戚打南边带来的,听说我好这个,送来赏玩,我那时新奇且玩性大,伺候的可以说是宵衣旰食,无奈人家仍旧不肯赏光,一次都没开过。”
梁道玄说话总是诙谐风趣耐得住入耳倾听的,徐照白听罢清朗一笑,比他平时沉默的肃容要风流蕴藉许多。
思维奔逸是梁道玄脑子活络的代价,看着徐照白四十来岁仍旧“风韵犹存”的英姿,不禁设想当年此位十四五岁的翩翩少年在侧,伴着昙花盛开的刹那芳华,自己若是徽明郡主,八成也得沦陷。
造孽啊……
“看来我果真问对了人。”徐照白的目光凝驻在昙花重叠而紧闭的丝缕莹白花瓣之上,声音仿佛也有了飘忽,“我想或许不是昙花不曾为梁少卿而开,而是它盛放之时,梁少卿却刚巧错过。然而优昙之花开落不由人意,开就是开,错过便也是错过。”
这话说给别人听,那就是一个中年男性的人生感悟,左耳进右耳出,不碍事的。但梁道玄是经手过徐照白旧日感情纠葛遗留问题的人,听来就有些弦外之音了。
“那可能也是我与昙花缘分尚浅,不足以入眼,这也是命啊……”梁道玄的叹息也意味深长。
徐照白微微侧头看他,忽得笑了:“梁少卿是否曾与徽明郡主殿下有过面会?”
早就预料到这个话题迟早会转过来,梁道玄做足心理预期,一点也没诧异:“自然是没有的。郡主殿下修行的佛寺戒律严明,我一个男子,哪能贸贸然闯进去。”他忽然抬头,故作震惊,“难道……大人您去过了?”
大概梁道玄是那种正经起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往无前强正理直的人,故而他有时候的怪话就显得在不着调之外,带有种割裂,仿佛真是个二十来岁单纯天真的富贵少爷脱口而出的肺腑之言。
让人懊恼倒不至于,可无奈又好笑却是真的。
徐照白此刻正是这样的心情,他扶额道:“梁少卿,我或许在你眼中,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至于是鸡鸣狗盗毁风败俗之类。”
“您在我心中品德之行确确实实是正人君子了。”梁道玄实话实说,“其实头次听了大人的经历后,我想得是如果是我亲爹遇到同样的事情,怕是我骨灰都被他扬了好去攀龙附凤。”
大概是梁道玄亲爹梁敬臣的道德品质是反方向的有口皆碑,人尽皆知。听了这话,徐照白反倒沉默许久,过了会儿才道:“我其实是见过你爹的,他比我晚两年中进士,是那一届风光的人物,因学识出众,也相貌堂堂,如果不是后来所行所为,想来也有一番前程。无赖旁人,皆由自己造孽罢了。”
“大人眼中的我爹,是这样的人么?”梁道玄很好奇众人眼中的道德典范是怎么看当朝烂人“陈世美”的。
徐照白倒也不和梁道玄虚与委蛇,答得也是不假思索:“他是个不懂珍惜的人。”
梁道玄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评价梁敬臣。
“命运的馈赠不是随时随地可握可掇,就像这昙花,有时久侯多年不见展颜,然而某日一路人夜路途径,恰见盛放,都是不可预知的。有些馈赠,送了后,还会收回。你父亲早年受命运亏欠,后又还赠补偿,然而他却倒行逆施,骤然早逝,或许也有冥冥之意。我这样议论你的亲长或许与礼不合,但却是我的真心话。”
梁道玄摇头:“我的亲长只有已故的母亲与在世的姑姑姑丈、小姨姨丈。”
听了这个回答,徐照白似是欣赏点了点头,他没有说那些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身体发肤生恩必还的陈词滥调,反倒感慨:“只凭梁少卿这样想,你与你的家人就是有福之人,昙花不为你开,是它没有福气而已。”
“那大人算是有福之人么?”梁道玄问道,“您的一生也是先亏后盈。”
徐照白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毫不相干之事:“梁少卿应该已经听过旁人口中,我与徽明郡主殿下的孽缘,大概郡主殿下,也将她所经所历,所思所想告知了你,那么,不知你愿不愿意听听另一个主角的所见?”
梁道玄颔首:“在下洗耳恭听。”
徐照白望着旋片幽幽掩闭的昙花,静静讲述、娓娓道来:“相识相知,大多如是,之前的事,我并无什么好赘述的,与旁人所讲差不多。只是,十六岁那年,我背井离乡求学,不单单是为了前程,更是为了另一件事。”
“是什么?”
“逃婚。”
梁道玄傻了。
面对梁道玄一瞬的呆滞,徐照白恍若未闻,只继续说他自己的故事:“当年慈鹿江每次泛滥都波及甚广,我家乡是伊州乡下,那般偏僻的地方,都有不少水患流民至此避难。彼时威宗皇帝方才扫清四合,久经战乱之土,无余可赈,百姓只能靠双脚求生于外,很是凄惨。”
这次水患徐照白履行御史之职,相当尽职尽责,统筹分派的粮食,安顿流离的灾民,保证峨州受灾之百姓能不用跑出峨州求生,只在峨州本地就可得到充分的照料。梁道玄猜想,这也是与徐照白幼年所见的民生凋敝有关。
“那一年慈鹿江尤其狂暴,我家乡来了近百流民,我家乡也是贫瘠之地,无有余粮救济,里正耆老们请县官做主,求请之书也如泥牛入海再无音信。没有办法,乡里的人只能将流民清走,个别还算有些家资的乡绅,挑了一两个年轻的小孩作粗使仆役。我家家徒四壁,自然没有这个本事。”
徐照白提及幼年苦厄,全无遮掩,自然至极,仿佛这些过往本就是他的真实,无需避讳。
“可是流民已离去好几日,我家却突然出了贼,原是一流民女子不愿再继续流窜,藏在了我家后的一座破庙里,没有吃食便四处偷窃,后被我母亲当场捉住。她苦苦哀求,磕破了头,请求母亲收留,只说给一口饭吃,她愿意下地干活做工养家,只要不赶她离开,什么苦她都愿意吃。母亲原本拿定主意,听了这番哀求也有所动摇,最终点头答允。”
也不用动什么脑筋,梁道玄便猜出了这个女子便是当今的徐夫人。
“我与此女没有什么交集,那时我已有些读书的眉目,日常借住在县城附近的叔祖家中,叔祖家也是务农的,我便帮助做些农活,闲暇去县城读书,隔两个月回乡探望母亲,与她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徐照白至此,才第一次轻轻叹息,“母亲喜爱她勤劳能吃苦,又孤身一人,无需媒聘之礼,省心省力,便要我在十六岁时,娶她做媳妇,为家中传宗接代。”
事已至此,梁道玄再说什么他觉得考功名改变家中境遇比较重要也没什么意义了,这是既定事实。
“即便没有与郡主的孽缘,我也不会答允。那时我志在科举求业,无心此事,无奈母亲紧迫,又以死相逼,我不肯就范,也无法讲通道理,干脆一走了之,去县城做了些日子的苦工,攒了些盘缠,上路赶考。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走之后,母亲以我的名义,请人写了聘书,觅得媒人,又找来里正耆老做征婚,用家中唯一一只母鸡代我本人与那女子拜堂成亲,宴请宾客。”
梁道玄听得耳中鸣叫,许久才道:“根据我朝律法,此举乃是淫祀迂俗,虽偏远之地尚有余传,却不和当今礼法,无论男女若以此为婚定,又有见证在,只要无有夫妻之实与子嗣在膝,便可将聘书交由地方县衙,宣为无效。”他曾经很认真研究过本朝的律例,所以说得非常笃定。
“梁少卿机敏过人又博闻强识,可是我朝法有典刑,却有的是人和办法,能让其如废令滥觞。”
奇怪的是,徐照白说这话时,眼中并无悲愤,只有出奇的平静。
“后来我高中状元,与郡主重逢,郡主向威宗皇帝求亲,而梁少卿所知,是我当堂拒绝,致使芳名流传,却让郡主遗憾终身,是否这般?”
梁道玄点头,确实如此。
“其实在那天朝会前,威宗与梅相曾召见过我。”
“是……让你拒绝的?”
这个故事,梁道玄听了三个版本,第一次听心中是慨叹,第二次听是由衷唏嘘,这是第三次,也是唯一让他震惊的一次。
“我那时才知道我的婚事已被一只鸡完成了父母之命,我拼命抗辩于御前,请求圣上作废此婚,因我在所谓代婚之后,别说夫妻之实,连见都没见过妻子,又如何能作真?可是威宗赐给了我一件旧布袍,威宗金口玉言,说这是我糟糠之妻为我缝制的衣袍,我今生今世都不能与郡主厮守,但威宗皇帝也给我了选择,如果拒绝赐下的旧衣,选择赐婚于郡主,也不是不可,然而郡主就要与我迁走帝京,我也将失去仕途,永不叙用于朝堂,一生所读之书,所求之业尽毁。”
“因为威宗皇帝不愿意开国之取士之才与宗亲联姻之端……”
梁道玄有时候讨厌自己反应得太快,每个说出的真相都冷冰冰的,全然没有人情味道,有的只是准确的判断。
“不论何时,梁少卿都是洞若观火之人。这份心思澄明,是你最让人艳羡之处。”徐照白仍然能向梁道玄微笑,只是笑中多了一丝悲伤。
“梅相……也是这个意思么?”
“我不能议论我的老师。”徐照白笑着摇头,“尤其是在梁少卿的面前。”
“我能明白。”
“不论旁人怎样说,我都是在最后做出了选择,我选择了前程,背叛了命运赠与的姻缘,背叛了郡主的深情厚谊。我将母亲和妻子迎入帝京,我的举动也成为了世人口中的美谈。所以我并不后悔,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徐照白的坦率让人心惊。
梁道玄沉默许久,正要开口,却骤然发觉,那朵昙花竟在二人对话之时悄然盛开,层层叠叠如玉丝交错的花瓣柔和而绽,吐露秘密般的清芬之息,将今日月色溶化在树荫最隐秘的一角。
徐照白的目光仿佛痴了,怔怔望着昙花,不知过了多久,才恍惚开口:“梁少卿,你可以告诉郡主这个故事,告诉她我的选择,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没有任何可以辩驳。你愿意经手此事,或许有你的思量,但许多事的版本犹如古书刻本,大意无碍,却各述其义,这类悲伤的故事,本就没有真相,一人一花,一世界,一弹指,一悲辛。”
说完此言,徐照白不再去看皎洁盛放的刹那之花,转身离去。
梁道玄却站在花前,默然不语许久。
……
宫中这两天各项差事都忙得不行,尤其今日午宴,凤体初愈的太后竟邀请首辅大人梅砚山共进,为备尽礼数,尚宫局和内务府从前日忙至午膳前一刻,直到所有菜色都完美呈现在太后与梅宰执之间的桌上,才算轻轻松了口气。
殿内所有的宫人都被遣了出去,只有沈宜在旁侍奉,沉默着为太后与梅砚山各自斟满酒盏,退到一旁。
“这第一杯酒,老臣敬太后。”梅砚山毕恭毕敬起身,躬行举酒,笑道,“国舅爷吉人天相,太后得偿所愿,如今身体也已大好,可谓是天赐我朝的福瑞之兆。”
言毕一饮而尽。
梁珞迦也颔首而笑,饮尽酒盏,以示受了此礼,幽幽道:“哀家是没用的,得了什么消息都不顶事,一病不起,皇帝年幼,也是镇日啼哭……多亏梅宰执这期间理政于人前,安抚朝野于人后,合该哀家谢您才是。”
梅砚山诚惶诚恐再次起身:“太后哪里的话,先帝所托,臣下肝脑涂地也不能不报,为太后与圣上分忧,乃是老臣本分,若这谢领受,实在是老臣僭越,万万不可。”
在人前,梅砚山从来恭谦,只要不涉及实际利益,他便是时间头一号辅弼之臣,恍若诸葛武侯在世办的鞠躬尽瘁,半点名利不要。只有当利益涉及,他才会用迂回的方式捍卫自己的权力。
梁珞迦早就熟悉这个套路,但该客气的还是要客气。
图穷匕见怎么都是后头的事情。
“梅宰执快坐。寻常百姓家都知尊师重道,您是先帝为圣上择选的辅佐之臣,是圣上的老师,千万别再多礼。否则旁人就要腹诽我天家无德,只言尊师重教,自己却不身体力行了。”
梁珞迦想使得梅砚山放松一些警惕,这般温和的谦让,总是有些用处的。
梅砚山再行一礼,极其谨慎落座,却自伤而叹:“其实,老臣也是年纪大了,时长梦见先帝……”言及此处,眼泪掉的比梁珞迦这个寡妇还快,沈宜眼力超群,立即奉上巾帕,请梅砚山按去眼泪不致失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