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外戚再次伟大 第85章

作者:乌鞘 标签: 爽文 科举 逆袭 正剧 穿越重生

  这些话,辛百吉是不会和几个小太监说的,他只是借花献佛,用梁道玄告诉自己的典故讲给小太监显摆一番自己的学识,得了夸赞后又笑骂他们快去干活,误了时日,非要他们好看。

  看着身着新衣提了新任喜气洋洋的小太监背影,辛百吉的笑容却慢慢消失。

  梁道玄确实是国士无双之奇才,可沈宜也不遑多让。

  这事儿他传达到内侍省去,沈宜问都没问,只说但凡度支传人办差,内侍省全都配合,只是要有人左右调派,不能可着辛百吉一个人里外辛劳,他找了三个小太监,正是刚才这几个,都是资历浅没什么根基的,据辛百吉所知,这三个人也没个师父带着,虽有些机灵和能干,但始终欠火候。

  可沈宜却对他们委以重任。

  起初,辛百吉以为这是沈宜往这事儿里头放几个自己人,到时候内侍省与有荣焉,他跟着沾光。可后来他又觉得,这些年冷眼旁观,沈宜哪是这只看寸尺之光的鼠目?于是细细一想,辛百吉醍醐灌顶。

  此时宫中,再没有比这内廷侍读选考更重要也更体面的差事了。内侍省本就和外头那些大人不是一条心,不如做好自己的本分,为皇帝太后办好这差事,配合国舅爷率领的九寺,上下齐心,也不教外头那些老大人看笑话。

  可要是沈宜自己出面,那就显得太过隆重,派出年轻的小太监,一来他们急于建功,乐于冒险,与外头联系不大,倒最看重自己的前程,必然是尽心竭力没有二心的;二来……假如差事有什么错漏,这几个不但能给内侍省背锅,还可以替国舅这边的九寺扛些纰漏,又卖了人情出去,又全了自己的名声,内侍省虽不能甩脱一干二净,可说到底也是几句“用人不明”的不疼不痒。

  站在初夏清风里的辛百吉,想了个清楚明白,但心中却又喜又忧。

  喜的是自己这两头跑的上司,个顶个的人精,当真他这四周,是腾蛟起凤、虎啸鹏升。但凡有个什么麻烦,这两人根本不用他动半个心眼,全都能力挽狂澜——甚至不必事后着手,好些困境,只在前头便高瞻远瞩,消弭于无形。

  忧的是……这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那是一点沙子都不揉,看人就像看新烧的琉璃,一看一个通透。什么人性和心思,半点也别想藏着。他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坏心,就是觉得压力颇大,加上总是忍不住想,万一有天这二位不对付起来,那他的日子才叫难过。

第103章 甘棠遗爱(中)

  到了内廷取试当日,华仪陈列,肃重嘉颂,由千牛卫左右开路,卫尉寺众并前各一十二人,执天子黄钺引道,自行宫东门,领九十一位考生鱼贯而入。

  这些考生非富即贵,出身权宦官门或公卿贵胄,饶是如此,也未曾见得这般皇家仪仗的威肃。他们多是十二岁上下的少童,年纪最长也只有十六,一时紧张,又不敢左顾右盼,显得脖颈僵硬。

  而他们的父兄与家人,本当避嫌,太后却示下说,这是自己家关起门考自家的孩子,何必见外?统统来送考侯考。

  他们有些自己便是鱼跃龙门考出的如今尊贵,有些虽然家世显赫考恩荫入仕,但也见识过府试殿试的不凡,此刻得见煞有介事的仪仗——甚至还有代表皇帝御驾的黄钺引路,不免有些心惊。

  太后嘴上说小打小闹,实际上办得十分隆重,虽不比殿试为国抡才取士大计,但也不是等比缩小降格简而化之:听说是鸿胪寺和太常寺一并商议设立了一套全新的流程,以便今后我朝再有幼主临朝,择选内廷伴读,便可循例效法。

  这套规章该有的礼节都有,还带了一套皇家特有的仪仗阵列,起初也有外朝官员觉得是不是有些僭越:毕竟殿试才是最隆重的为国取士考试,规格应该最高,如果其他考试声威更甚,便有些有损国体了。

  对此搞了一辈子礼制和形式主义的鸿胪寺和太常寺从周礼讲起,开始逐条反驳,首先制度上并没超过殿试,这很好证明,其次是这是草创的新流程,试试呗,这个方案试运营不行,他们拿回来重做,又不用别人担责。

  并且最后阴阳怪气地表示,不会是你们这些大臣觉得咱们小皇上不配吧?不会吧不会吧?

  梁道玄在一边憋着笑很辛苦,还得假装苦大仇深的表情,来表达:如今的大臣怎么都悖逆狂妄至此的焦虑。

  事实证明,这很有效,鸿胪寺和光禄寺做好先锋,当然也很客气改了几处六部觉得不大妥当的地方——但都不疼不痒,反正黄钺和仪仗保留,对于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

  “其实,我本来还想加上前部鼓吹呢!”

  事后,鸿胪寺卿对梁道玄私下笑道。

  一群半大的孩子,走这样的过场,不可不谓风光,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觉得,能蒙恩受皇帝的考教,简直是一种荣光。

  这也正是梁道玄兄妹想要的效果。

  待到了翻修一新的遗爱池,还有惊喜等待,沈宜亲自宣召——他是乘舟而来。

  遗爱湖上的野藻乱蒲化作平波胜境,恰巧是七月明朗之日,高日悬天,湖水经风却清冽宜人,沈宜奉旨接驳考生过湖,小舟各载十人,十余舟同列,穿薇行翠,最终抵达彼岸。

  甘棠苑正门修缮后巍有华仪,却又不似宫中殿宇那边庄肃,绿柱仍在,玄瓦泛清,考生们从惊到喜,一路游来,没想到等待他们的是又一个闻宠若惊。

  “众内廷考生恭迎圣驾。”

  沈宜宣毕,小皇帝姜霖朱袍博冠,由殿内而出,正站在太【】祖所提甘棠遗爱的匾额之下。

  众人忙跪迎天子大驾。

  这般隆重,怕是他们的父祖家人都没这样近看过皇帝,然而如今皇帝却来了这里亲自为他们考试,这不似天子门生胜似天子门生的嘉许,使得孩子们各个与有荣焉。

  “诸位请起。”

  接受过梁道玄和梁珞迦培训的孩子,场面话自然不会太差,姜霖站高临下,也还是有点紧张,他不是没有参加过这种大场面,可是给自己选伴读,由他做主的事情却实在不多,此刻又让他主理亲临,简直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

  梁道玄就站在众人身后,甘棠苑正门,和小外甥遥遥相对,此刻向看来的目光微笑点头回应。

  姜霖见舅舅鼓励自己,顿时底气十足,按着之前自己所想的话语,扬声道:“朕见诸位求学甚笃,为伴驾而精进,十分感慨,今日选贤,不只是为朕之左右可得贤良,也是为国储才,多择饱学之士……”

  他背得十分通顺,可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氛围有些紧张,眼看下面好多自己同龄的孩子似乎都要有些发抖了,他觉得可能是这些话太正式,有时候在小朝会上,舅舅也常常用诙谐平实的话语代替上奏那刻板无趣的言辞,稍稍调节,这样争论的大臣也没有那么紧张。

  有样学样,他顿住了预备好的辞令,笑道:“朕的学识不过尔尔,所以才需要有真才实学的诸位辅佐,今后若有幸同游帝苑,共读经史,皆是自今日甘棠遗爱,太【】祖典故薪传有自。各位大可放手一答,将试卷当做朕的耳朵。”

  他是孩子,说孩子气的话一点也不突兀,反倒可爱,拉进了自己和下阶侍立考生的距离。梁道玄觉得孩子真是长大了,这么会说话,老梁家的基因也不是一无是处对吧?一时感慨,简直都要用袖口去抹眼泪了。

  大概是看到舅舅鼓舞的表情,和下面稍显松弛的众人,反馈极佳,那姜霖自己也稍稍放开,继续道:“朕读书闻知古圣贤王,都是兼听则明的,所以你们不要只说朕爱听的,要能明陈利弊,这样朕会十分欣慰,而你们的父兄家人在外头也会为你们引为门荣。天下之大,唯有你们能列在此时此地,朕之面前,还望诸位珍之勉之,待到来年你我垂老,思及君臣佳话一生一世,今日便是史书开篇的头一章。”

  “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阵列齐呼,无不振奋,梁道玄旁边站得是辛百吉辛公公,为仪式的庄重,两个人都十分克制,要是私下里,估计两个人要抱头痛哭欣慰小皇帝在教养之下竟然如此聪慧。

  梁珞迦在殿内听着,偷偷拿手帕拭泪,又赶快忍住。

  还好徐照白站在阶下背对自己,又有帷幕相隔开,不然真是让人看了笑话。

  但是孩子这么懂事聪慧,做娘的不感动,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终于,学子入殿,座位是早就分好了人次的,素色茧绸围屏将座位隔开,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沈宜方才读的圣旨里有说,这些都是上进贡物文房,因是陛下头次内廷选才,为表恩意,考试后,各位考生可以将这些御赐之物视作本次考试的纪念带走。

  众人打开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地,纵然富贵乡中长大,但御用文房仍是少见,此刻爱不释手。

  徐照白默默看着,在请示太后和皇帝后,宣布开始答题,试卷并不单独一一发下,由他扬声诵读,同时,试卷也早已由徐照白亲手以一绸布书写,两位光禄寺的侍者抬着布架,一一走过在场众位考生面前。

  这道题梁道玄之前就知道,前面是介绍甘棠苑、遗爱湖和太【】祖的关联,接着便是题目:

  “……《史记》周本纪与燕召公世家所载周召二公,共辅成王,臣和而君睿,芳名长播青史。今之择臣,如何以二公为鉴?”

  徐照白殿试都主持得来,一个内廷选读的考试,自然得心应手,念完之后,命沈宜亲手焚香,计时答题自此开始。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首先,他的史料来自《史记》,符合这个年纪孩子读书的覆盖范畴,不会太过晦涩,但如果只读了四书五经,也不足以应答。

  其次,紧扣甘棠遗爱与考试之地的择取,将太【】祖和故史贤王相提并论,回头要是有人觉得这次活动办大了,梁道玄会有说辞将这件事的定义改换为一个纪念太【】祖发表弘扬传习甘棠遗爱精神讲话一百周年的性质,要是这样还继续发表反对言论,那就不仅仅是不礼貌了。

  最后,问题简单易懂,可有见地的孩子,会对选择贤臣这一母题有自己的看法,即便转述圣人言辞,自经史子集里发声,也能证明孩子涉猎颇深,不管从任何角度,都能回答。

  想到这个题还是妹妹出的,梁道玄很是骄傲。

  徐照白本次主考很是乖觉,没有提出太多自己的意见,不知道他是受了梅砚山的暗示,不要多管,放手看看他们能作什么妖,还是确实不愿意过多涉足皇家内事,造成他里外不是人的局面,总之,梁道玄对徐大人的配合表现目前还算满意。

  众学生埋头苦答,梁道玄在殿内观望,总觉得哪里差了点什么,后来想到,原来是太风平浪静了,自己有点不大习惯。

  自己考试从来鸡飞狗跳,倒霉得很,换了别人就风调雨顺,有时候真的要信命。

  梁道玄感慨之余,忽然想起什么,用目光去在一个个低着的脑袋中寻找,不一会儿就寻见康国公家最小的四公子丘昭。

  就这个孩子在抬着笔发愣,面前的纸比白布还干净。

  梁道玄之前查看过各位考生平常的功课,心里有数,丘昭不是最顶尖的那几个,却也是排得上号的学识文笔。可自从康国公家被梁道玄连恐吓带威胁后,一家子给老爹送去京郊别苑,美其名曰“颐养天年”,而后回到家关起门,对外面说是静心修德,为老爹祈福,实际上门里头该怎么争还是怎么争,没有一时半刻的消停。

  这事儿再闹不到宗正寺前头,梁道玄不用管,也不不屑于管,可康国公的四公子确实是个好孩子,在舅舅家也不能安心读书,听说他大哥找上门过两次,至于为了什么说了什么,旁人却是不知。

  这时候孩子在发愣,显得有点可怜,梁道玄又不能出言提醒,想了想,他暗中对负责今日巡看的鸿胪寺礼官说了几句,礼官立刻了然,命人捧了一摞光禄寺裁备的雪白新纸,走下去又发一轮。

  孩子考试不像是殿试考试,各个身经百战,有些不一会儿写花了、崭卷了,桌上原本的纸就显得不大够用,再发一轮,好多人都如获大赦。

  礼官到了丘昭的面前,不等他要,纸就落下去,而后轻点两下桌面,丘昭抬起头,再顺着礼官的目光看到殿门右侧站着仿佛门神一般的梁道玄,如梦方醒,立即提笔埋头作答。

第104章 甘棠遗爱(下)

  初过子时,阅宸楼依旧灯火通明。

  忙了一日内廷选考的梁道玄走行宫北甬道回家,顺路来这里取些文件。

  今天小外甥和妹妹不可不谓风光,待考完誊抄过后,诸考生散去,虽是疲累至极,但见了在外恭候的父兄家人,无不感慨圣德明召,真当他们和科举的天之骄子一样,天暗了,还是天子亲自继烛以示隆恩,往后一辈子都能拿来当光宗耀祖的事迹讲到老死那天!

  想赚得人心,只恩无用,威也重要。

  其实考试流程可以设计得更严谨公正,但梁道玄却以为,这次考试真才实学只是一方面,权力的平衡也是重要的环节,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像殿试一样,为免除一切可能存在的弊端与非工正的操作空间,当场众人一起阅卷判卷。

  糊名誊抄过后,过两天出成绩即可。

  这两天会发生多少忐忑和走动,梁道玄通通不管,反正又不是必须确保上升空间公正公平的科举,没有贫寒百姓子弟在,一群官宦勋贵人家的孩子内卷,有时候可不得看看家长的实力么?

  借着这个机会,他也想看看谁是真拿在皇帝和太后身边的近侍之位当回事的,而谁全不在乎。

  在权力面前,很多利益群体也不是铁板一块。

  刚考完,就有人期期艾艾找上了自己,绕着八道关系,想通融通融,问问孩子成绩,看看有没有调整的空间。

  梁道玄是不会落人话柄的,于是他也自然回绝,但他也明说,这次考试考中的是一批人,原本就定下来,还有另外一批要政事堂和太后一齐商议,也要参考皇帝的意见,不用太在意成绩,如果真不放心,不如眼光往后看,可操作空间后面的才是足够大。

  他滑不留手,人家也会去找别人,但此刻把自己关在阅宸楼里的判卷官徐照白,却谁也照不到面。

  徐照白在滑不留手方面,并不输给梁道玄。太后既然已经负责了出题,于是该他判卷,这也是按照之前商议的结果来。可是判卷比出题难处理甚多,由于考生已经见过了家长,完全可以转述自己作答内容,誊抄避免认出笔记这一项作用有限,只要存心,徐照白是可以帮人开这扇无一物二的后门。

  但是他没有。

  梁道玄来都来了,要是不跟上司打个招呼,显得太没有情商,结果却在门口被两个楞眉横眼的禁军拦住。

  “梁大人,徐大人吩咐了,他判卷期间,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还挺公正的。

  徐照白一直敝扫自珍,对自己的官声极为爱护,因此就算一直屈居梅砚山之下,也不曾遭受任何党锢的非议,连许多公卿之家,也要赞其门风清白为人骨鲠。即便这烫手山芋交到他手上,徐照白也持身清正,不肯沾惹缭乱。

  从看门两位禁军的不耐烦程度来看,估计今晚有不少人找上门来,梁道玄家里没半个沾亲带故的来考试,崔表哥家他大外甥倒是年纪够,可是被表哥带去赴任了,剩下的就算和承宁伯家沾亲带故,这些年被姑姑与姑丈敲打的也不敢造次。

  他是真的为了表示情商,才亲自看看。

  吃到闭门羹,他也不恼,只笑着说辛苦二位,转头就走。谁知这时,门从里头打开了。

  “梁参知,你来得正好。”

  屋内点了四处烛火,照得里外通明,徐照白将门大敞四开,已能看见桌案上那九十张试卷。

  “我已经阅批完毕,请梁参知和我一道拆名誊录,也一起做个见证。”

  屋内还有两个翰林院的侍诏在,二人见梁道玄来,也都起身行礼。

  梁道玄觉得自己真是活该啊,人就不该有那么多情商,不然这会儿他都搂着老婆逗着孩子,一起吃南边进贡的新鲜蔬果消夏纳凉了。

  找上门的工作,还是要面对的。

  徐照白命值夜禁军将门大敞四开,确保屋内一应一览无余,纸笔都已预备齐全,梁道玄拿过玉柄的软叶裁刀,递给徐照白,做足了下属该有的姿态。

  于是第一个卷子被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