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梦
徐离陵:“重巘……”
《西京赋》曰,陵重巘。
不同于常见之意,陵重巘的陵,是陵云霄的陵——登万山之巅,超尘绝俗,神仙之境。
徐离陵:“你可真是……”
莺然望向他。
他沉吟许久,道了一句:“会编故事。”
莺然:……想给他一拳。
徐离陵微敛神色,“你可以带走半数弟子了。”
莺然稍感安慰,心中明白,他并非得到法术名字而放手,而是因为她给他带来了乐子。
莺然思忖:“那段玉山……”
徐离陵转起了腕间道珠,“嗯?”
莺然思索良久,找了神女:“我想用能量同魔道换段玉山,可以吗?”
神女:“他会这么简单放人?”
能量固然可贵,但神女很清楚,对于圣魔而言,那不值一提。
莺然:“当然不是,这只是我要和魔道设赌局的筹码。”
神女静默片刻,应下:“魔道答应与你赌了吗?”
莺然:“他会答应的。”
一个虚假法术名让他感到有趣,他就能放半数弟子。更何况实打实有利益的赌局呢?
神女转了上次莺然任务奖励三倍的能量,并道:“你先用着,不够跟我说。不过我先提醒你,圣魔成魔前曾游历四方,见识江湖百态,他可是赌中高手、从无败绩。你若察觉不对,最好及时停手,免得将能量白送出去。”
莺然惊讶给这么多。
不过这也代表了在神女看来,和魔道做赌局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她回道:“我不和圣魔赌,是同我认识的朋友。”
神女这才放下心来。
她同徐离陵道了赌局的事。
徐离陵果真颇有兴致:“赌什么?”
莺然:“斗草。我以异法作为赌注。我若输,便为你施法挡一次伤,我若赢,你便要放了段玉山。”
斗草,便是各自寻草,以草茎交结,各自往己方拉扯。断者为负。
她与徐离陵刚成亲搬到山野间那会儿,有时闲着没事儿,又没多少灵石可以挥霍,二人便会在家自己找乐子打发时间。
斗草是她和徐离陵玩的第一个游戏。
起初她和他玩,总是输。
明明这是她先想起穿越前小时候,和发小一起玩的游戏,又是时下文人私下里爱玩的,便提出和徐离陵玩,他便陪她。
结果输了太多次,反倒是她先闷闷不乐:“我不想玩了……为什么你总是赢?就算我和你找一样的草,也是这般?是不是你小时候总玩这个,还骗我说你没和别人玩过?”
徐离陵:“我幼时确实没什么和别人玩的机会。但四岁那会儿看别人玩,私下里会自己玩一玩。”
莺然问:“你自己和自己玩?是不是你小时候家中压着你读书,别人当你是书呆子,不愿意和你玩?”
徐离陵:“差不多。”
他牵起她,带她去山野间找草,教她怎样的草才不容易断,玩斗草要如何发力才能赢过他。
莺然试了几次,便得了第一次胜。之后回回都赢他。
赢太多次,莺然反倒觉着没什么意思了,便想别的游戏和徐离陵打发时间。
那时她没多想,现在回过味来,才明白他幼时为何没人陪他玩过。
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他那样的天纵奇才,不该玩乐。
哪怕他那时只是个四岁的孩子。
思绪回到此刻,莺然听见徐离陵应了她:“你的一次施法,还不值一个段玉山。你赢百次,我放段玉山。”
百次?!
莺然惊诧,心道神女果然了解魔道中人,给她的能量确实可能不够。
为免浪费时间,徐离陵直接命魔卫拔了一大堆草来,在殿中堆成小山。
他走近小山堆,随手拿了一根草。
莺然仔细挑选,挑了一根草。
她走到徐离陵面前,拿出草要与他相交结,发现徐离陵和她拿的是同样的草。
她不惊讶,毕竟她的挑草方法,就是千年后的徐离陵教的。
徐离陵眸中生出些许玩味,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草茎不长,两根草相交结,莺然与他也离得近了。近到能嗅到他身上的香。
各自发力,莺然聚精会神。
草茎绷紧,手腕与手指皆紧张。
忽听细微的一声响,手中紧绷的草忽的一松。
断了。
徐离陵手中的草断了!
虽然断得突兀,莺然感觉很诡异,像是他突然自己扯断了一样。
但是不管,她赢了。
莺然喜得眼中灿如藏星。
徐离陵没有输了的情态,晃着手中断草问:“知道你选的草是什么草吗?”
莺然摇头:“不知道。”
徐离陵:“那你是如何选的草?凭本能?”
世人斗草,大多只会看草茎是否粗壮。修士斗草,大多看草是否有灵气。
但此方世界,万物有灵,草木皆有性情。
有些草木天性倔强,虽看着纤细柔弱,叶片已折却是骨不折。
莺然:“是千年后你教我的。”
“你说,世人斗草,大多只会看草茎是否粗壮。修士斗草,大多看草是否有灵气。但万物有灵,草木皆有其性情……”
莺然说着千年后他说的话,忽发觉,徐离陵脸上没了趣意,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
看得她心中生惧,不再说下去:“你怎么了?”
徐离陵迈步向她靠近。
他身量很高,极强的压迫感让莺然本能后退。
退了两步,她回过神来,皱眉直视他黑沉沉的眼。
徐离陵勾唇:“看来曜境不是情报不如四命宫,而是知道的太多了。”
连他幼年研究斗草,练字时顺手记下的话都知道。
莺然手不自觉挡在身前,他再靠近一步,便会撞上她抗拒的手掌。
她蹙眉:“你在说什么?总不会输了不认账吧?”
“不。”徐离陵转身,从小山上抽了根草,“接着比吧。”
莺然缓了缓心绪,挑选草。
那时她问,我怎么知道那些草性情倔不倔强?
徐离陵告诉她:它们很柔软,但又很锋利。静下心来,若是有些草让你感觉到轻刺,却又没有刺,那便是倔强的草。
莺然挑出刺手的草,捋出草茎,与徐离陵再比。
这次,是她手中草先断。
莺然愣了愣。
徐离陵居高临下,眼中静如冰海,不起波澜。
莺然想或许是自己心乱了,发力不对,回身继续挑草。
然而自赢了第一次后,她再也没赢过。
又一根草断,莺然终于确定:
原来不是她能赢过徐离陵,而是徐离陵让她赢。
她的怀真,费尽心思地要她赢,要她开心。
千年前的徐离陵,满目冷嘲地要她输,要她认清她是多么自以为是。
莺然努力让自己镇定,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回身再去挑草。
她抽出一根刺手的草,指腹忽然前所未有地一阵刺痛。
一滴血珠从指腹渗出,黏在草茎上。
莺然忽想起那时她问:这样的草刺手,会不会割伤我的手?
徐离陵握起她泛红的指腹,轻轻摩挲:“会。越是厉害的草越伤人。你这手若是一天挑超过二十根那样的草,手指便会流血。”
所以起初她赢了高兴,一再想和他玩斗草。他一天都不会陪她玩超过五次。
她曾对他撒娇:“不是说二十次才会流血嘛,怎么不能陪我玩?难道你怕输?可你都赢我那么多次了。”
徐离陵轻抚她微微泛红的指尖,牵她去洗手,“不疼吗?以后你可以慢慢赢我。”
此刻,莺然看着草茎上的血珠,忽的红了眼眶。
她深吸口气,睁大眼睛缓了缓,回过身来同徐离陵继续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