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只见它的身躯一抖,鱼腹下的活板门骤然打开,泼洒下一堆零散的球体,伴随着粉红色的血雾,将一小片天空染红了一瞬。
这条巨大的“鲑鱼”开始在夜空中游弋,它的速度不算太快,有一种优哉游哉的藐视意味,并且一路飞翔一路往下掉落那些血雾球体。
——就像一条真正在产卵的鲑鱼。
底下互助者的怒吼和尖叫声冲破天际,甚至有人从楼顶掉了下去,一片歇斯底里的喧哗。
鲑鱼飞艇洒了什么东西?让他们反应这么大。
随着镜头放大,林棋冰逐渐看清了那些噼里啪啦往下落的“鱼卵雨”。
那是一个个网球大小的球体,被绒毛覆盖,葫芦头般的顶端戳着一支锥子般的细管。
从翻白的眼睛,僵直倒勾的脚爪,和羽毛豁开的血口子可以看出——
是千千万万只血腥的伯劳鸟尸体。
第194章
视频至此结束, 已经过去半小时了,生命洄环的挑衅在忏悔之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真痛快,互助者联盟也有这种时候!就该叫他们狗咬狗!”
侯志的脸上还带着激动,显而易见,他听其他人说过白鸽陨落的那一夜,互助者联盟举着针穿白鸽的塑料玩偶游街的事情,此刻以拳击掌,恨不得跟着举一杯。
林棋冰和沐朗对视了一眼,她冷然的眉宇间略带失笑, 还是沐朗开了口, 无奈道:“猴子哥,下了这场鸟雨, 你说互助者联盟最恨谁?”
“当然是血色鱼鳃了!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嘛。”侯志当即回答。
沐朗叹了口气,扶着脑袋,“你觉得对互助者来说,是撒盐的比较可恨,还是造成伤口的始作俑者比较可恨?”
“当然是……啊?”侯志的大脑这才转过弯来,他嘴唇蠕动两下, 看了眼林棋冰, 又低下头吸了口冷气。
鲑鱼飞艇将伯劳鸟已死的惨象直接拍在互助者脸上,虽然招人恨,但又很难不让互助者想起来,害死他们精神信仰的凶手,林棋冰和昨日派对。
这不是单纯的挑衅, 而是一场仇恨教育。
现在,林棋冰和他们应该已经被更为深切地恨上了。
侯志结巴了半天,这才拍着脑袋说:“可是,系统刚刚通知了,明天开始就是角斗时间,一直持续到猎夺赛初赛开幕,那咱们岂不是……”
岂不是变成了晃在互助者联盟眼前的靶子?
还没等侯志发完愁,新的系统播报就从虚空中传来——
“系统提示,积分猎夺赛预赛环节已正式结束,根据下半段得分情况,现在公布个人&团队名次排行如下。”
“个人前三名为,【编号100327林棋冰】,【编号88889血色鱼鳃】,【编号20117香英兰】。”
“团队前三名为,【蓝莲花】香英兰小队,【昨日派对】林棋冰小队,【互助者联盟】钱默东小队。”
“综合排名第一为:【昨日派对】林t棋冰,颁发奖励传奇级清洁道具【卡苏的浴缸】,道具已派入主播背包,请查收!”
林棋冰看了眼道具背包,一只白玉般的复古浴缸在最后一格熠熠生辉,它的四个架脚都是黄铜兽足,分别是猫爪、鹿蹄、熊掌和鹰爪,像博物馆里的工艺品。
【卡苏的浴缸】
道具等级:传奇
是否专精:否
耐久度:单人单次使用
使用效果:清洁类道具,能够清洗掉使用者所携带的寄生、病菌和污染,可使高污染值但未迎来最终爆炸的活体变回正常,并清除瘟疫和寄生带来的负面效果,并赋予使用者比之前更高的抗性。
( *备注说明:寄生体和毒株一经洗去,将立即失去活性,无法再重复感染他人,只能保留作为标本的观赏性能。)
林棋冰若有所思,时至今日,她的污染值已经到达61的数值,而侯志等差不多同期的主播只有20左右。
用了【卡苏的浴缸】,是不是就能立马清理掉邪祟了?而且能获得一个完全“洁净”的新状态。
同样代表着,她最大的外挂也会被清除,只能以常规B+主播的原身面临互助者联盟和生命洄环双方的威胁。
如果能和邪祟谈谈……让它听话一些呢?
想到这里,林棋冰面色不动,却将倒数第一个格子里的【卡苏的浴缸】,和小黄车调换顺序,改放到了第二个格子,与邪祟契约紧紧相邻。
没过两秒,本来还在道具背包里挥舞藤爪的邪祟,一下子停止了蠕动,那些触须扭曲着,就像忽然抽筋而不敢动弹的人,连隔空吸纳伯劳鸟污染核的的速度都变慢了。
有效果,它就像盐水边的草履虫似的,缩了。
侯志被沐朗带出了门,密闭房间里只剩林棋冰一人,她就这样开着道具面版,缓缓开口:“我想和你谈谈。”
虚空中没有任何回音,显得这句话很像犯傻。
但林棋冰知道,邪祟是能听见的,它绝不是一个没生命的物件,相反,邪祟具有非常清晰的思维,所以每次彻底占据她的头脑时,她都会变成另一个“人”。
这个“人”,应该也是会说话的吧?
“不谈也可以,正好从剧本回来还没洗过澡,我看这就不错。”林棋冰说道。
她抬手关了这屋子里的监控摄像头,窗帘自动关闭,林棋冰清理出一片空地,白玉似的复古浴缸凭空出现,在室内放射出圣洁的光芒,显得周围装潢灰头土脸。
空气霎时间冷寂下来,有一种难以察觉的“嗡嗡”震动声,像老式电灯的镇流器。
但林棋冰知道,那不是电灯,而是邪祟造成的影响,一种不安的感觉在空间中蔓延。
“你确定要躲着吗?”林棋冰摸了摸腕上的金属环,那东西凉得像冰,在皮肤上留下冻伤的痕迹,金属格外地亮。
说着,她朝【卡苏的浴缸】踏出一步,随即感觉心脏一紧,是寄居于其中的邪祟在颤抖。
又走一步,视野暗下来,只有浴缸白亮得刺目,成为视网膜上唯一的聚焦点。
“咔嗒。”一声轻响。
林棋冰手腕上的金属环自动松开,她的双眼瞬间覆上浓黑,表情由冰冷变为阴森,偏过脸,仿佛无法承受【卡苏的浴缸】发出的光芒,她好像凭空被人打了一拳,身体骤然向后倾倒。
“不要!”
还是林棋冰的声音,但是染上了一层诡异,是邪祟在她的喉咙里说话。
一根细细的触须从林棋冰袖口中探出,勾向那禁锢的金属环,想要将它彻底摘下,是邪祟躲过了林棋冰的意念,孤注一掷地想要自救求生。
林棋冰下意识要扣紧金属环,才伸向手腕,骤然一簇黑色射线从肩膀中直直乍出,竟抓住双臂,直接拦住了她自己的动作。
“不要!”邪祟重复道。
林棋冰虽然在和自身角力,但是除去左右支出的黑线外,她还保留着身体大半部分的掌控权。
此时她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林棋冰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缓缓道:
“你再较这个劲,我就直接一头栽到浴缸里,咱们彻底再见。”
邪祟忽然安静下来,过了两秒,林棋冰的嘴巴自动开合,吐出属于她的声线,但并不来自她本人的嗓音:“你……你想要……什么?”
林棋冰放任邪祟说了这句话,然后立马拿回身体的掌控权,回答道:
“我要你离开我的身体,当然,最好那个时候你和我都活着。我想你是有办法自己滚蛋的,不必非得用浴缸来洗,对不对?”
林棋冰一直不认为邪祟是那种离开宿主就无法生存的寄生虫,寄生是它的本能,但却不是生命必需,就好像一个人不玩手机不喝饮料也能活下去。
“你……不要我了?”邪祟的气音带着些奸佞。
“别装可怜。”林棋冰不买账,“你干掉刘阳一家三口的时候可没这么无辜。”
邪祟像蒙受了冤屈一样,“那不是我!是剧本里的那个邪祟!”
“就是你。你不是我从剧本里带出来的邪祟么。”林棋冰油盐不进。
“我是!”邪祟愤愤道:“但我不是那一个!不信你找人回【亡者外卖】里看一眼,那个邪祟还在剧本里,天天被吴传旺那老头子放在十楼拜祭呢!”
林棋冰冷笑一声:“那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邪祟……我的意思是,我们是同一品牌不同批次的产品,虽然我不是真的产品,但你可以这么理解……唔……剧本里你看到的邪祟是4S店的展车或者试驾车,过完本它就回到地图里了,你不能带走的……你带走的我更像是真正的货品,未出库的,也没杀过人,干净又善良……”
林棋冰慢慢眯了下眼,“你还是没说清楚,我在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邪祟好像宕机了,过了两秒,它换了另一种语气,从奸佞变成迷茫,“我是一团数据……不对,我是一团数据构成的灵魂,有一颗破碎的心。”
“那么请问,您这团数据,这颗破碎的心是什么时候——怎么出现在【亡者外卖】剧本的呢?”林棋冰不为所动。
邪祟似乎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了,事实上,它说话的能力已经有些退化,“我不知道,我加载记忆库的时候,就已经在公寓里了,我和剧本里的'邪祟'共享同一组数字模型,只不过我没有外端窗口,只能看和听,不能做任何事情……”
“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林棋冰抓住了重点。
邪祟的声音带着些邪恶的迷茫,“就是突然出现的,一组数据流淌过去,我就忽然出现了,出现的时候有一组主播刚刚过本,那时候剧本已经是剧本,而邪祟也已经是邪祟——我是指我的那个同卵双胞胎。”
林棋冰在心里点头,懂了,它是个bug。
“那之前就没有和邪祟签订契约的主播吗?你没和他们走?还是说你们还有其他的'库存'?”林棋冰问。
邪祟想了想,操纵林棋冰的嘴唇说道:“没有,只有你一个成功签订了契约。”
“就没别人这样做过?”林棋冰不太信,以为换签契约是个很简单的思路。
邪祟没有直接否认,它似乎也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过了大约半分钟,林棋冰感觉自己的舌头剐过牙齿,发出艰涩的声音:
“好像……有过?但我不记得了,在我的数据库里,只有你这样做的存储记忆,我是第一次被带出剧本。”
“之前呢?”林棋冰问,“你之前没杀过人?”
邪祟缓缓回答:“没有……我一直在睡觉,没人管我,定期修复系统的检测数据也碰不到我……包括剧本里的那个邪祟……没人知道我的存在……”
林棋冰了然,它不仅是bug,还是个运行权限很高的bug,怪不得能操控她的污染值,让她无法自行清除。
既然已经和邪祟说上了话,林棋冰决定在清洗它之前,再多问一些事。
“你知道你会导致我的污染值无法降低吗?”她谴责道。
“知道。”邪祟回答,声音里没有太多歉意。
林棋冰正色:“你在害死我,懂吗?所以我不能让你继续待下去了,除非你能停止这么做。”
她顿了顿,打了个补丁:“这一点没得商量!”
邪祟又是很久没回应,久到林棋冰以为它准备负隅顽抗到底,它终于继续说话了,“无法……停止。”
“什么?”
“我无法停止对你污染值的影响。”邪祟缓缓说道:“这是我的特性,写在最初程序里的,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我的使命。”
这次邪祟说话t利索多了,它在林棋冰的大脑中很快学习到了一门名为比喻的技艺,转而道:
“就像秃鹫的使命是吃掉尸体,蘑菇的使命是分散孢子,让被寄生者的污染值无法降低,就是我存在的底层逻辑,也是我无法改变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