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众人皆知,这黑发美男实则t是个助手人偶。
他今天能坐到这,说明树方颇给林棋冰几分颜面。难道秦宫也有加入联军的意愿?众主播思绪纷纭。
林棋冰点了下头,李再领带严整,将一份份泛黄的纸单分发给在场诸人,这是他们今天进门前所签的道具契约,条款宽松但不可违逆。
只有一条契约禁令,那就是严禁在符咒范围外的地方,透露今日联军会议所涉的人员和事要,有效期为72小时。
又等了一会,门扉终于被推开,来人一袭白色大衣,正是灰发冷眼的陈界平。
“陈女士,您好。”林棋冰冲她露出一个微笑。
陈界平的表情却称不上愉快,她不知是刻意还是默契,面上未曾流露出与林棋冰的熟稔,缓缓走入,一瞬间屋内的气压低了下去,众人看清了她胸前所戴的配饰,用目光暗暗议论。
蓝莲花!
蓝莲花竟然也给联军派出了代表。
“事先声明。”陈界平恢复了最早那种不近人情的冷脸,傲然道:“我承蓝莲花副团长香英兰女士之命而来,但不代表蓝莲花正式加入联军,我只起到旁观记录和监督作用。”
又是一阵议论,林棋冰的态度却出奇温和,微微点头,请陈界平坐入右下首,“我明白,请坐,陈女士。”
一干人等以及昨日派对们各自坐定,林棋冰不再拖沓,将全息屏幕切换成今天——或者说此时此刻主城区各角落的监控探头。
监控探头是沐朗和胡九万联手布置的,最中央的方块内是生命洄环驻地的海螺街区外五百米,他们目前还不必把手伸入血鳃的怀里,不是不能,而是不必另外承担被反追踪信号源的风险。
“啊,他们的旗帜!怎么扩展到这个地步了?”
“这是怎么回事?今早出门时还没这样!”
“果然装都不装了,可恶,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林棋冰稍微抬手,压下联军预备成员们的议论,屏幕中,黑底鲑鱼旗已经飘满了小半个主城区,论起地盘大小,生命洄环几乎和联军双日同辉。
他们的地盘不是昨天一夜扩张起来的,而是血色鱼鳃早就暗暗占据了那些地方,以静默者的侵染,或者更隐秘的杀戮和收买。
他从未宣称过那些地方,所以整个忏悔之城就以为他只偏安主城区北部一隅,事实远非如此。
屏幕中,不仅有吞并了周围两个街区的生命洄环大本营,就在主城区的南侧和西北侧,也有面积不小的区域飘起了黑底鲑鱼旗,那些青橙色泛着血丝的凶恶鱼眼,瞪视着周围的蓝天,那里已经成为鲑鱼游弋的海洋。
“春泥社团,他们竟然整个换上了鲑鱼旗,真是连骨气都不要了!”有人骂道。
林棋冰心知,实际情况比屏幕所显的更加糟糕,忏悔之城不仅有主城区地表,更有棚屋区,以及蔓延深广的下水道领域。
她打了个响指,屏幕画面由地表切换为地底,灰暗的下水道对大多数在场者来说,非常陌生,但他们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哪里,“下,下水道?我好像听说过,忏悔之城的下水道是可以进入的。”
而在蛛网般的脉络中,汩汩流淌的下水河边,时不时有脸色苍白的主播跑过,间或有形体扭曲的怪物。
下水道四壁上,能够清晰地看到有黏液在发亮,虽然只有画面,但依然能够想见其腥味逼人。
“林团长,这是什么?血鳃的傀儡已经入侵到地面以下了吗?”自由主播的代表贝岚起身问道。
与她一同发问的还有社团【星光】的负责人,名字叫史星星,是个B+级别的主播。
“正是。”林棋冰的肯定引起了一阵骚动,还未等贝岚和史星星落座,她就对后者继续说道:“这片下水井的点位,编号是W132 ,就在天使街区的南部下方。”
史星星骤然失声,“天使街区?那是我们社团的驻地!他们,他们一直在我们脚下活动?”
“非常正确。史先生可以查一查社团备案资料,W132井盖的位置的确在那。”林棋冰说道。
镜头又一切,换到了另一处下水道地底,那里筑防森严,洞壁布有黑晶点位和藤蔓网络,身穿作战服的主播们有序镇守,为首的是一张不陌生的面孔,迟一婉。
而这里的墙壁是干净的,没有黏液存在,更没有静默者和污染变异人,整整齐齐的人类战队让人不禁产生安全感,本能地想要依赖。
“这是昨日派对驻地的下水道隘口,在初赛之前,我已经将这里清空,所以这一片是安全的。”林棋冰缓缓道。
在座主播们看向林棋冰的眼神更加敬畏,史星星颤声道:“林团长,您莫非知道清理静默者和血鳃耳目的方法?”
毫无疑问,没人会怀疑这一点,史星星也不是为了说这句废话,而是向林棋冰请求更实惠的帮助。
“史先生稍安。”李再温和地站出来,“待到联军建立,我们自然会协助各位清理驻地,针对血鳃建立防御,这也是联军的责任。”
史星星满意地坐了回去,在场的主播们低低议论了一阵,目光中各有坚毅神色,事实上,昨夜拿到资料并旁观昨日派对一战后,他们就已做出决定,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
“诸位,联军的建立是势在必行,如果大家有意,请与我们共同抵抗血色鱼鳃。”
林棋冰将配套的通讯器和探测设备分发于长桌各处,每个人都接了下来,这些设施的信号直连沐朗所控的中央电脑。
“好。”率先捧场的还是秦宫的那位黑发美男子,他们事实上用不到这些东西,但他依然微笑道:“愿举林团长为联军之首,往后咱们就互通有无,同舟共济了。”
钱默东也知机地微笑起来,十几杯淡淡的果酒聚碰于长桌上方,宣告联军的成功建立。
主播们带着通讯探测仪器和联军的旗帜离开了——事实上,联军的旗帜直接照搬了昨日派对的彩色涂鸦旗,这也是林棋冰的意思,少在不必要的地方费脑子。
“杨女士留步。”林棋冰刚送走陈界平,后者在无人时抓起她的袖子看了眼金属手环,轻轻剐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林棋冰又转身拦住羊毛卷女士。
羊毛卷女士还是那副普通中年妇女的打扮,艳色羊绒开衫,黑色萝卜型裤子,脚踏一双“咯哒咯哒”作响的半高跟黑鞋,鞋口还装饰着零星水钻,好像刚从菜市场扫荡而归。
“怎么啦?”对方停止的瞬间,满头细密羊毛卷轻轻晃动,满眼市侩和亲热。
林棋冰将人让进另一间会议室,胡九万跟上来斟茶,顺便开门见山,“杨姐,我们团长想和您聊聊棚屋区的事情。”
羊毛卷女士是有一套自己的生存逻辑的,林棋冰心知肚明,对方的精明程度不输钱默东。
她直接将一沓最高面额的点券钞票放在茶几上,态度尊重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按规矩和您买点情报,毕竟棚屋区那边我们不熟。”
羊毛卷女士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啐了口唾沫在指尖,从那沓钞票里抽出两张,还给林棋冰,剩下的折起放入衣袋,这才自矜自持地说:
“好吧,生意归生意,我现在也是联军的合作方,给你们打个九折。”
羊毛卷之流的零散主播,也都接了昨日派对的通讯器,但唯独羊毛卷女士是事先和胡九万说好的,听调不听宣,互相保持美丽的距离,看在她手握棚屋区小道消息的份上,林棋冰默许了这一个特例。
“您知道的,我们在棚屋区的时间不长,对那里了解不深。”林棋冰选了个年轻人请教前辈的口吻,“不知道之前见过的棚屋区居委会,就是管着那些交租出摊事宜的组织,还是原来那样吗?”
“怎么不是?”羊毛卷得意地笑了笑,又转为严肃,“不过他们虽然还管着棚屋区,可领头的那个地头蛇,最近出了点问题。”
林棋冰将剩下的两张钞票推向羊毛卷女士,“杨女士不必客气。”
羊毛卷果然收下了那两张点券钞票,嗔怪地看了眼林棋冰,继续说道:“之前听你们说了什么静默者的,我倒想起来,那个姓曹的居委会大哥,好像就变了样了。”
“怎么讲?”
“他最近不太露面了,往常恨不得一天巡三回,吃拿卡要,搜刮那些私贩的小摊,追房租能把鼻子伸到别人屁股里——哦,对不起,但他这两天一直待在自己的棚屋里不出来,这很奇怪。我昨天白天t买烤饼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他的脸色和你们视频资料里的那些安静者差不多,白了!”
林棋冰心下稍沉,居委会的曹主播变成了静默者,那么棚屋区会不会已经化身为蟑螂窝,一掀开会跑出无数血鳃的小傀儡?
和羊毛卷女士要了曹主播的信息,还有棚屋区的大略情况汇总,林棋冰送她出门时,又多塞了一张点券卡。
“哎?你这是做什么!”羊毛卷女士大惊失色,严肃推拒,手上赶紧接过卡收回兜里。
林棋冰听见不远处李再忍笑的声音,她面色如常,“算是定金,倘若棚屋区有什么变化,请您第一时间传讯通知我。还有往后订购炸弹的事情,也请多关照吧。”
羊毛卷女士留下个保证就哼着歌走了,李再终于在林棋冰身后转身伏墙,笑出了声音。
“团……团长,接下来要做什么?”李再的白净面皮泛起一层薄红。
“约了人。”林棋冰也向外走去,将这一摊子事甩给任劳任怨的李再,“今天和联军各方建立通讯的事,就麻烦你和沐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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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约会”不在秦宫,而是秦宫对面那家风琴餐厅的包房里。
林棋冰还没吃午饭,拿起一只榴莲芝士三明治,咬了口,比上次和沐朗吃的要好百倍,不禁感叹自己家产出的质量就是好。
“你别吃了。”路曼抱着胳膊坐在桌对面,眉间是扫不去的阴郁烦躁,“吃吃吃,哪来的这么好的胃口。”
林棋冰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三两口咽下三明治,又用茶顺了口气,这才说道:“联军顺利建立,我胃口为什么不好?”
路曼被她噎了一下,重重将茶杯顿在桌上,林棋冰难得放松下来,靠上椅背,“邀请你加入,你又不来,我那边做好了,你又生气。”
“就你那个四处漏风的联军队伍?”路曼忍不住尖利地嗤笑,她的银蓝色的指甲在桌上叩了叩,“说不定血鳃早就送人进去了,你还美什么?真以为你们的消息能捂在内部?”
林棋冰有些奇怪,“他当然知道我们的消息,也知道我们掌握了他的静默者实验,当面锣对面鼓,有什么好掩藏的。大家都是明牌。”
“明牌?你做梦吧。”路曼像是被气坏了,她反而冷静下来,露出一个妖艳的笑容,红唇轻绽:
“反正你想死别拉着我,等血鳃把你们联军一个个都干掉,也不一定能轮到我们互助者联盟。到时候,我一定在你的坟头献一朵花,哦我忘了,你死了也没坟。”
林棋冰挑了下眉,“那如果联军赢了呢?”
路曼更高兴了,“那更和我没关系了,你们又不是血鳃那种杀人魔,难道会对我下手吗?”
林棋冰明白了,路曼是哪边都不信任,干脆想要置身事外。
她不信任血色鱼鳃的道德水准,但也不信任林棋冰这边的胜算,干脆骑墙打太极。
林棋冰有些遗憾,这种套路早就过时失效了,属于钱默东玩剩下的。
“你凭什么相信血鳃会容许你置身事外?”林棋冰耐着性子,“倘若他啃不掉联军的肉,你猜他会不会先吃身边人填肚子?”
路曼的眸光有些发冷,“真有硬碰硬的那天,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互助者联盟就是互助者联盟,不是谁的血包或奴隶。”
说这话时,路曼身上的道具光辉徐徐闪动,那股A级主播的威严气势不言而喻。
路曼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哪怕等级也好道具也好,全都是窃取盗掠而来,但安在她身上,就是天经地义般收放自如,理直气壮,仿佛她本就该享有如此尊荣。
林棋冰在心中轻叹,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纵然如今的地位有苦过险关的努力,但邪祟在其中也颇有助力。
她也不过是另一个路曼罢了。
不过林棋冰本人行将以污染值甚至生命健康为代价,为拥有邪祟来买单。路曼未来的因果又将种在何处呢?
“你不会,那皮百里呢?”林棋冰嗓音微沉,看向百叶窗外的秦宫大楼,“你今天没约在私人套房里,怎么,和他闹矛盾了?”
路曼白了林棋冰一眼,止不住心虚,“不要你管。”
“好,我不管。”林棋冰也只是提点路曼,小心皮百里的私下动作,旋即,她将一套通讯器械放在桌上,并两只软软的戒环,一起推给路曼,对方嫌弃道:“这是什么东西?”
“联系我的方式,这个信号频率是特殊的,有专门的接收端,起码在第一次使用它时,它不会被跟踪。”林棋冰点了点通讯器,转而又介绍起戒圈,“这个东西戴上后,能在十分钟内抵抗静默者的侵染,记住,只有十分钟。”
路曼略微睁大眼睛,她没想到这两样东西,尤其是后者,具有如此宝贵的价值,按理说,应该是昨日派对联军内部特供,不应该被如此轻率地赠与名义上的敌对方。
“你就不怕我转头献给血色鱼鳃?给他研究透了,转手就破了你的底牌。”她哼了一声。
“随你。”林棋冰对陈界平的发明有信心,并不在意挑衅,“算是报偿我们之前的缘分吧。”
她说的是从公寓剧本开始的诸多交集,路曼一窒,笑了声,“原来林团长是来清债划界限的,我可不知你什么时候欠了我的。”
“不欠你,但多少……算有一点情分?不管怎么样,祝你平安。”林棋冰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说完这些,她转身就要离去,却被路曼在身后叫住,“哎。”
“怎么?”
路曼将一只密封的金属小盒子交给林棋冰,看着她打开,里面躺着一颗小小的圆扁药丸,在灯光下反射着细密的色泽。
“这是——?”林棋冰心中一动。
“解药。”路曼的笑声有些发苦,“最后一颗,血色鱼鳃和皮百里都不知道,我藏下来的。”
“不留着自己吃?”林棋冰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