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Ive的眼睛凝视着她,微笑道:“自走垃圾桶怎么跑这来了?是导航定位坏了吧。”
耳边传来银灰色林棋冰的声音,“可能坏了,我拿来修一修吧。”
林棋冰被Ive和银灰色“林棋冰”平放在一个操作台上,她看见Ive被“林棋冰”打发去取所谓的“二号材料”,这里只剩林棋冰和“林棋冰”两个人或者一物一人,而“林棋冰”则拿起拆解工具对准了她。
闪着寒光的金属锥子和钻头越来越近,林棋冰咽了口唾沫,那些尖锐物对着她的额头来了……
银灰色“林棋冰”面无表情,好像不把她这个“自走垃圾桶”拆开誓不罢休。
下一秒,林棋冰忽然睁开眼睛,眼前是昨日派对的卧室天花板。
她摸摸自己的额头,又动了动腿,很好,没有被拆开过,腿也还在……
“我刚才……好像梦到飞船了。”林棋冰对刚洗漱完的迟一婉说。
迟一婉起得也很晚,她们在外面都有独立的住宅,但是每个人都喜欢回老店二楼睡觉,就好像在这能睡得更香似的。
迟t一婉嘴边还有没擦干净的牙膏沫:“哦?梦里你是飞船的驾驶者?还是阻止飞船起飞的人?”
林棋冰:“我……我好像不是人。是一只会自动巡航的智能垃圾桶。”
“她们还要拆了我……”
迟一婉受到了今天上午的第一个心灵冲击,挑挑眉,不再搭理林棋冰,转身穿衣服出套间门了,临走前回头说了句:“哦对了,李再让我提醒你,别忘了今天下午去忏悔之塔参加活动。”
距离忏悔议会还有五小时,林棋冰的时间还算宽裕,吃过早午饭,她绕开大会议室,直接出门,开车往主城区西北去。
“团长,您要去哪?”李再拿着一沓文件追出来。
林棋冰按下车窗,但是并未减速,友善道:“去秦宫,蹭他们的载具开会。你让大碗提醒我的啊。”
说完一个加速离开了昨日派对总部,只剩李再挥舞着文件:“开会明明在下午,可这两个事情很着急,您能不能看完再——”
林棋冰觉得风太大了,情不自禁地将车窗关闭,隔绝了一切声音,世界安静下来。
在到达秦宫之前,她一直在思索准备询问树方的问题,问题额度还剩两个,她不打算一次性用光,也就是说今天只能问树方一个问题。
那么困难就在这了,到底是问血鳃黄昏棚屋区的情报,还是问陈界平和蓝莲花的变动?
直到车子停在秦宫楼下,林棋冰都没有想出好主意,她并没有考虑树方会撒谎或者回答不出的可能性。秦宫就是玩情报的,很多连你本人都没意识到的自己事情,他们也能提前知道。
“午好。直升飞机怎么样?”林棋冰走入大堂和黑发人偶打了个招呼,对方风度翩翩地微笑:“随时为您待命。”
一路来到顶层,照旧是躺椅上小憩的树方,照旧是没有林棋冰的凳子,她不禁恶意揣测,这顶层有卫生间吗,树方不会一直在这从来不动吧?
树方冲她扬扬唇,“林团长,您来问第二个问题?也好,隐形直升机已经就位,随时等您一道前往忏悔之塔。”
又是这副通人心晓万物的架势,林棋冰习惯了,点头,“嗯,可能要打扰您半个白天。”
树方笑着挥挥手,“不打扰,秦宫的房间很多,您随便休息。”
林棋冰心中转着第二个问题,按理说血鳃和棚屋区那一件事于大局最关键,而陈界平蓝莲花的动向成因最牵动她的心神,但当问题出口时,林棋冰鬼使神差地问:
“您应该认识Rum 、 Ive和False吧,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您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问出口的第一秒她感觉后悔,第二秒则笃实,直觉这个问题冥冥中在血鳃和陈界平的难题之间搭上了桥梁,虽然从外部看来它们压根是完全无关的三件事。
树方调节躺椅,没有坐得更直,反而躺平了,叹气,“您问的是三个问题。”
林棋冰:“您可以当成一个问题回答,因为本质上就是问RIF的情报,您知道的所有的情报。”
这有点耍赖,但树方同意了,他用一种和朋友交谈而非交易问题的口吻,娓娓而诉:
“我说的很多也是转述别人的话,您能接受的话,那就开始吧……先问问林团长,您知道RIF有几个人吗?”
林棋冰不太知道,“三个?”
“猜对了。”树方一笑,“编录在档案的只有三个,就是Rum、Ive和False。他们三个都是RIF的团长,也组成了全部成员。”
有点恐怖,一个三人社团堪称微型社团,三人是建立社团的最小单位,就像当初林棋冰拉着沐朗和侯志才误打误撞建立榴莲社团那样。
可他们竟然靠着三个人,爬到了忏悔之城社团的第二位,至今无人超越。
树方好像决意把这场问答变成寓教于乐,所以他在不停反问林棋冰,确认她认知到哪一步,“那么,您知道RIF是哪个时期的存在吗?”
“我猜,是忏悔之城建立之初?”林棋冰尽量往早猜。
树方弯起眼睛:“答对啦。”
RIF的建立只比忏悔之城晚一点点,换句话说,他们三个是第一批罪人主播。
林棋冰:“那岂不是体验服内测玩家了?”
树方继续笑:“可以这么理解。 RIF三人比你认识的所有主播时期都要早。”
“包括蓝门,香英兰,血色鱼鳃,也包括你?”林棋冰旁敲侧击。
树方毫不在意:“比香英兰和我早太多,不过蓝莲花和血鳃嘛……应该勉强能算作一个时期的,只是比RIF稍晚一点点,不过他们是见过的。”
好,新消息。
血鳃不仅比徐怒要早,他甚至是和RIF一个时期的老家伙,而且RIF都隐匿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他还在蹦跶。
而且蓝门也被树方算在主播历史时期的排列中,说明……
林棋冰一悚:“蓝门也算一个人?”
树方点点头:“他的名字就叫蓝莲花,很多人以为他是一台电脑,或者一件道具,一个监管委员会搞出来的设施之类的……全都不对,如你所言,他是一个人。”
“他下本吗?”
“不下,这也是他和其他主播不一样的地方之一。”树方诚实摇头,随后扯回偏离的话题,“好了,不要再套话了,继续说回RIF 。”
“RIF是和忏悔之城同步出现的,他们和如今的蓝莲花一样,在系统内具有一定管辖和决策权力。而他们消失的时间,比你们认知中的很多早期社团的建立更早,比如早于晚花红和互助者联盟。而那个时候,蓝莲花也才初具雏形。”
林棋冰用目光表明了对其原因的好奇。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消失。”树方坦然地微笑起来,他钻了林棋冰所钻的空子,她问了个三合一问题,那他的回答也可以是以一抵三的,不必因答不出而受罚,“但的确和飞船有关。”
树方开始玩弄那把躺椅,让它旋转起来,好像这样就能甩去潮涌而来的思绪,他闭上眼睛,“教养我的人,没有告诉我他们离去的原因,我只是在她口中听过这些故事。”
“Ive。”林棋冰说。
树方所言的“教养”肯定不是养小孩的那一种,而是教一个人如何在忏悔之城生存,地球人变成主播的困难度不亚于投胎新生。
他:“是的,是Ive,那时候她还愿意把我带在身边。”
林棋冰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RIF的确是消失了,但消失的只有Rum和False,Ive出于某些原因还在忏悔之城中,甚至还在带当时是后辈的树方。
除却树方后期疑似被Ive划清界限外, Ive本人退隐,但她的分身团队一直活跃在忏悔之城的各个角落。
“怪不得说最初代的互助者联盟是个白方社团,而且团如其名,因为是龄久奉Ive的指令建立了它,而尔衣也在内部襄助,本质上是帮助忏悔之城内的罪人主播,只是……”
树方微微一笑:“只是互助者联盟和我们一样,违背了她的一番苦心。当然,这也和敌人的手段密不可分。”
他说的应该是龄久在荒地被角斗而死的事情,她死后,互助者联盟就渐落于伯劳鸟之手,走向黑暗和掠夺。
林棋冰大概理清时间线了,她划出几个阶段。
早期一阶段:忏悔之城建立,第一批罪人主播进入系统,RIF成立。
早期二阶段:RIF达到社团第二,蓝莲花(门)和血色鱼鳃进入忏悔之城。
早期三阶段:RIF三人消失二人,蓝莲花初具规模,仅剩的Ive开始“带教”树方。
中期一阶段:晚花红建立并疯狂扩张,忏悔之城进入纸醉金迷“优伶”时代。
中期二阶段:互助者联盟建立,晚花红随首领陨落而一夕覆灭,残余势力分化为秦宫和提灯人。
中期三阶段:互助者联盟初代团长龄久死于荒地,联盟进入伯劳鸟时代,白鸽建立并在迟一韶手中艰难发展。
如果还要排布下去,简化开来可能就是——
现期一阶段:白鸽陨落,林棋冰建起昨日派对,互助者联盟大残,提灯人被侵蚀,白方联军成立……
发生了好多事情啊。
林棋冰忽然梳理出一个问题:“既然RIF在鼎盛时期,曾经代系统行使一定监管和决策权,那么当他们消失后,这种权力很快来到蓝莲花手中,并持续至今,想必这是一种接替和继承,而非偶然吧。”
她开始自己t的推理:“RIF的消失和飞船有关,蓝莲花的崛起也和飞船有关,对吧?”
树方笑了笑:“前一句可以这么说,但后一句……并非全然如此,飞船的毁灭只是蓝莲花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一部分原因。更多有赖于自己。”
林棋冰在思索,他说的“蓝莲花”是指社团还是那道门。
“飞船废墟是一直在那的,也不是一直在那的。”树方主动说,眼光有些渺远,像是在讲一个故事的结尾。
他用那种“后来他们幸福生活在一起”或者“大海里只剩下泡沫而没有小美人鱼”的口吻,轻轻道:“废墟被藏在主城区西部,是最近才开启,我之前也只知道RIF的失踪实际是一种离开,而废墟出现后我才研究清楚,他们究竟造出了什么东西来带自己离开这里。”
“那……他们已经回到地球了吗?”林棋冰自己说出来都不信,因为飞船的残骸还扔在忏悔之城呢。
想必是没能回去的。
树方没回答这个问题,他看上去难得迷茫,林棋冰不禁产生一种想法。
要么是Ive把Rum和False藏起来了,要么他们被系统关进了“监狱”,要么他们……还在飞船的废墟里!
总之R和F没有死,否则他们的名字早就被从榜单上抹去了。
树方拿掉腿上的毯子,作势要站起来,看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钟,还有两小时就得去忏悔塔。林团长,要一起喝下午茶吗?”
林棋冰答应了,但是在十分钟后感到极为后悔。
喝下午茶的地点是随便一间套房雅室,树方让林棋冰先到那等他。
两人面对面坐定后,被送上来的不仅有三层甜咸点心盘、花茶壶和热乎乎的芝士蛋糕,还有流水般围在林棋冰旁边的秦小先生们。
他们的身高介于一七八和一九一之间,有的面容温润静止,性别特征极为模糊,仿佛具有神性和原初意味的造物;还有的气质非常凸出,阴郁瘦削如艳鬼,亦或是刚硬贲张但英气潇洒,总之好像以立体纸片人为主题的展览,但是会动会笑会说话的版本。
其中还混杂了为数不少的秦小姐,就有个红绳扎单丸髻、两鬓垂落蛛丝黑发的明艳美人,用手肘轻轻蹭过林棋冰的肩膀,脑后发钗的流苏垂在林棋冰耳朵上,她对她笑,伸出一只手:“林团长,久仰大名。”
不是,她没叫人偶服务啊。
很难不怀疑树方待会要拍来一张账单,趁机把她多问的问题照价索回。
林棋冰几乎缩到坐垫和窗户的缝隙中,连连对树方打眼色:“请别这样,树方先生……我就是和您坐坐,不需要这样奢靡的招待……太超过了……我喜欢安静的地方……”
而且这也太贵了吧。
秦宫一个人偶的单日情感抚慰服务——不要误会,就是单纯的聊天、哄睡和陪伴——都高达中等繁华街区一整条街道的月产值。
她数了数,现在身边差不多有十七八个人偶,目光全汇聚在她身上,明争暗斗着,想要不着痕迹地往内圈挤。
这是强买强卖啊!林棋冰在心中断然拒绝。
树方掩口微笑:“林团长,您误会了,他们不是被安排给您的招待服务,秦宫不办那样的事情。”
林棋冰呆了下,看向周围满坑满谷的美人面,他们都在对她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