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第二个人擦着双下巴夹层里的红色液体,闻闻手指,说:“啊呦,我早就怀疑了,这是真的血啊,不信你尝尝?”
第一个人白了他一眼:“奴隶的血有什么好尝的?”
第二个人不在乎:“如果这奴隶之前是敌国王子呢?我砍他的那两下可真带劲!”说完,他把手指含在嘴里,旋即呸出来,“不过你说得有道理,在项目里是王子,在外面不一定是哪个欠债鬼。”
林棋冰现在知道欠了欢乐场钱的人,最终会被带到哪去了。
扮演被砍杀的奴隶和臣民,扮演被毒死的丈夫和被烧死的女巫。
“他们……真的会在项目里被杀死吗?”林棋冰听见自己问。
刀青的态度不太在乎,“谁知道呢?我不负责这一块。但我见多了曾经的暴君和教皇,被当成奴隶牵着脖子放进他们曾经的宫殿。”
他叹了口气:“我只能说,那里面每一声尖叫和求饶都是真实的,完全发自内心,因为他们知道那个扮演着曾经的自己的家伙会干什么。”
又有一波客人到来,刀青离开林棋冰去招呼了。他不知道自己口袋里的飞行口香糖被林棋冰调了包,里面变成清理污染值的道具口香糖。
林棋冰站在原地打了个寒战。
一行人在金巴旦木欢乐场里找了个吃饭说话的地方,大约是为了将客人尽可能长时间地留在这,这里的饭菜都随着入场券有免费供应额度,非常精致,座椅也舒服得像羽毛床,让人待着就不想离开。
他们叫了一份小食拼盘,还有几杯饮料,这个时间的休息区人不多,只不远处有一位男性客人,是一位二十岁的年轻人,沙发背上搭了条巨大的银灰色皮裘,毛尖透着墨色,皮裘生前应该比刀青变身后还威风一点。
“那东西可真气派。”侯志有点羡慕地说:“不管在地球还是系统里,一条都要好多钱呢,而且没有那么好的货。”
林棋冰拿了块蛋糕,把话题拉回来,她觉得黛尔多半是没了,她的事迹已成欢乐场传说。那么黛尔负债而死这件事,应该发生在邀请汤多和茉莉去昨日城镇之后吧?
应该吧?
胡九万甩甩头:“不对,如果她那个时候经济条件良好,为什么要邀请哥哥和侄女去子夜旅馆住?别忘了,子夜旅馆在整个无回之城的最东面,毗邻荒地,不是什么好住处。”
栀子说:“可能她很吝啬?只是想在亲戚面前显摆自己的富贵,并不愿意掏钱让他们住得舒服一点?”
众人沉默了,但直觉这不是正确答案。
“如果假设在汤多茉莉父女到来时,黛尔已经很穷,甚至欠债了呢?她其实是图他们的钱,可能是借钱,可t能是不舍得卖掉自己,所以要卖自己的哥哥和侄女?”迟一婉说,她不喜欢这个猜测,但金巴旦木欢乐场就是会让人丧失人性。
林棋冰等人的线索又断了,他们现在想找到黛尔不太可能,但或许能找到她最后去过的地方。
李再问:“子夜旅馆?”
林棋冰答:“不,找找体验项目里死伤的欠债者,最后会被送到什么地方去。”
如果黛尔最后终结在这里,一定有人见过她,甚至于说,假如可怜的茉莉被她卖到这,那不管是死是活起码会有个终点。
找到茉莉的尸体也是一种找。
他们的谈话被道具静音,但奇异的是,不知如何传到附近那位皮裘年轻人的耳朵里,他走过来,很礼貌地欠欠身,说:“夜安,诸位,你们说的话也是我的心结,我想我们是同路人。”
林棋冰抬头:“你也要找人?”
年轻人点点头:“是的,我要找一个重要的人,a最后的踪迹是在金巴旦木欢乐场,我不能告诉你们ta是谁,但我已经查到一点了。”
林棋冰请他坐下,年轻人戴着那种盖头遮脸的布帽子,显得很神秘,他的话不多,只说:“如果你们想找从这里被运出去的人,有两个地方可以去,一个是最北边的黑死病医院,一个是最东边的昨日城镇。”
哪有医院叫黑死病的?而且怎么又绕到昨日城镇了?
年轻人娓娓道来:“伤残者去黑死病医院,死者去昨日城镇,昨日城镇的最东边荒地。”
说完,年轻人就告辞离开了,他臂弯里搭着那条比他人还高的皮裘,步履匆匆。胡九万同情地说:“可能又是一个寻亲的可怜人,他的亲友葬身在金巴旦木这个地狱里了。”
林棋冰对他的背影喊:“我们能帮您什么吗?”
年轻人回头,用微笑的声音说:“很遗憾,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他们准备出发。
林棋冰当然希望茉莉还活着,但黑死病医院和昨日城镇是两个方向,他们没时间去两个地方了,只能选一个。
迟一婉说:“我选昨日城镇。”
李再跟着点头:“我也选昨日城镇。黑死病医院听着就会把病人治死,最后的去处还是昨日城镇。”
林棋冰赞同,最重要的一点是,昨日城镇里还有个黑市商人呢。
黑市商人不也是个卖东西的好对象吗?
他们决定赶回去,直接去昨日城镇东侧的荒野看看,金巴旦木这一趟不算白来,至少摸清了黛尔的经历,以及茉莉可能遭遇的事情。
坐特快悬浮列车回去的路上,栀子有了主意:“你们说,汤多为什么变成狼人?他可不可能把自己的人性,我是说身为人类的理性和物种身份,卖给了黑市商人?”
人性也能卖吗?但在这个世界似乎是行得通的。
他们很快回到昨日城镇,并租了辆破烂的老爷车,往城镇最东边赶去。
超市姑娘说得对,城镇最东边不通车,因为到处都是布满荆棘的路卡,一道一道搬都搬不开,他们只能下车步行,不断在小腿高的冷泥地里拔出自己的鞋子。
“这的土都冻硬了。”胡九万说:“像被什么大型动物刨过,深一脚浅一脚的。”
他们顶着寒风往前走,这风给了主播们不祥的预感,林棋冰随时准备用黑晶罩住同伴们,好像又要下雪了。
天顶的隐隐雷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清晰。
林棋冰想起在篇章1中杰伊说过的话,他说:“小心丧钟。”
丧钟一样的雷声和霹雳。
他们艰难前行,荒野中一点光都没有,如果不是背后遥远处昨日城镇的灯火,很容易就迷失了方向,侯志嘟囔着:“不是说子夜旅馆在这附近吗?”
这里没有任何能称为建筑的东西,更别提旅馆,如果真有旅馆,它建造在不成道路的烂泥和铁荆棘之外,也只能让鬼来住。
“哎,那里有一间小木屋。”沐朗叫道,他们不远处本以为是泥垛子的东西,竟然显露出棚子的形状,不管是什么,他们都决定去看看。
真的是一间小屋,巴掌大,最多不超过十平米。它黑黢黢的,歪斜得好像马上就会被风吹倒。
但那疏松的木质和被蛀蚀过的表面代表着,这座小屋已经在此屹立了很多年。
林棋冰等人进了门,里面一股淡淡的野兽味道,一股狼毛的腥臊味,还有一些蜡烛和火柴仍在那,他们甚至看到了一盒没开封的铁皮罐头。
木屋有两道门,林棋冰推开另一道,放眼望去是茫茫野地。
野地高低凸起,邪祟视觉告诉她,有手爪形状的骨骼暴露在泥巴表层,还有半个骷髅头压在石头下面。
这是一片乱葬岗。
林棋冰发现无边无际的乱葬岗边上,有一木牌插在泥里,上面写了几个模糊的字。
走近才看清,那是四个血写成的字。
子夜旅馆。
第316章
子夜旅馆竟然是个乱葬岗?
林棋冰大为震动, 不过说来也对,夜晚是属于死者的,而坟地不就是死者的休憩歇脚之所吗。
只是为什么要专门叫做旅馆呢?这种略带恐怖和浪漫的说法,只是为了吓唬后知后觉的探索者吗。
旅馆的意义是——你不会永远住在那里。
它带有暂时和可变动的特性。
林棋冰退回小屋里,她感觉无边无际的野地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即将破土而出。
“我说。”侯志有点慌张,“怎么起风了?”
风声在小木屋外哭嚎,林棋冰等人缩在一起, 侯志无意间踢倒一只空掉的罐头盒, 铁皮发出刺啦刺啦的滚动声,如同按下某种开始键。
一段老电影般的影像浮现在主播们面前,它是灰黄色的,画面泛着白光且不断闪动。
四个字镶嵌在最上面:昨日回忆。
林棋冰有种被嘲弄的感觉,昨日回忆?这个小镇就叫昨日城镇, 它建立在原有的昨日派对之上,而昨日派对又继承自已经失落的鸢尾社团的一家店铺。
昨日,昨日,他们的命运从始至终都被昨日死者的幻影围绕着,像水波,像涟漪般散去。
空荡虚幻的画面开始播放,林棋冰等人置身于回忆的小荒地中,这里不再有小木屋了,到处都是泥土。
一车车死者被人推着运送到此地。
推他们的人是个毁容的老头子,佝偻着,但身上穿着灰扑扑的衣服,那些死者互相拥抱堆叠,血迹浸透惊恐的面容。他们有些穿着奴隶的衣服,有些穿着女巫或丈夫的衣服。
这是金巴旦木欢乐场淘汰下来的消耗品,那些欠了债的人。
野地里的草苗被铲子翻掘,泥土扬起,一具具尸体随意埋在下面,林棋冰看着残忍的景象,埋尸人转身离去,只剩下高低不平的土地,栽种满负债狂欢者的尸骸。
忽然,就在埋尸人走远后,有一处泥土动了一下。
还有人活着!
那个没死透的人从泥巴里滚出来,他看起来受了重伤,虚弱极了,身上沾裹的湿泥块让他难以站起来,他看上去只是还没死,但快了,他绝对没法越过荒地和荆棘,回到遥远的昨日城镇去。
就在这时,一头野兽跑了过来,那是一匹巨大的狼,很难说一只狼要用多长时间才能长那么大,几乎和一辆面包车差不多大了。
狼的眼睛里闪烁着柔和的光,用吻部轻轻拱动那个人,他清醒一点了,先是害怕巨狼,发现狼没有伤害他的意图后,他伸手搂住了狼的脖子,他太冷了。
狼弃他而去,又在漫长的等待后归来,给他带来野兔和野果,让他充饥解渴。
人摇摇晃晃站起身,跟着巨狼的身影,消失在了荒野深处。
林棋冰看清了那个人的身体,遍布伤痕,脖子有被绳索勒过的痕迹,缢痕很宽,不像麻绳倒像是围巾。他的衣服只剩内衣,能看出精美的样式,但被不止一个人的鞋印踩脏了。
那人的耳朵佩戴过耳饰,但很明显被抢了,因为耳垂有两道深深的豁口。
林棋冰很快判断出,他不是扮演奴隶或丈夫的欠债者,而是一个不知为何近乎惨死在街头,还被抢劫过一次的可怜人。
这人会很绝望吗?林棋冰想,思绪在那人在旷野中回头的瞬间被打断。
他的脸很像罗老板。
黑市商人罗老板。
至此昨日回忆结束,天光散去,主播们仍然站在黑夜冷风的小木屋中。
“他绝对被伤害了。”迟一婉说:“他身上的伤不是一个人造成的。”
栀子说:“幸好有那头狼救了他。”
林棋冰等人开始猜测,罗老板是不是卖东西价太黑所以t被群起攻之了。但好像又不是,他那种惶然不可终日的神情,完全不像那个气定神闲的黑市商人,更像一个骤然受到伤害的普通人。
“主播请注意。”系统的声音响起,“你们已进入雪原。暴风雪即将来袭,请保护好自己。”
“每在雪原中生存十分钟,即可解锁一段昨日回忆,但请记住,过多观看昨日回忆,会对精神和身体造成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