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非梦河
“从年代上看,这间实验室的历史和核电站差不多久远,也有可能稍晚一些。”
一行人行走在实验室的白色空间里,陈界平打量着周围的装潢:
“它被建立在静湖核电站附近,还有一条通道相连接,一定有某种特殊原因。”
迟一婉抱着手臂,望向附近的一只只培养缸,原来这里不止浸泡了一只无毛熊,还有许多他们眼熟或陌生的动物。
002巨型黑兔,一只眼神空洞的疯兔子,耳朵被浸泡到透明,龇出的钢牙稍显退化,比2-b兔巢里的疯兔子们的牙齿要小许多,更接近正常的兔子。
096人脸乌鸦,在黄浊的培养液中张开黑色羽翼,鸟喙尖锐,露出程度很轻的眼白,颅骨畸形也不如核电站的同伴们那样明显,变异程度同样较轻。
还有许多类似的动物,浸润在完全封闭的透明舱罐中,显露出严重程度各异的变异特征。
它们中有幼年体,也有发育期的个体和成熟的个体,在某几个培养舱中,林棋冰甚至看见了老到佝偻的极度衰老个体,稀疏的皮毛皱缩着,在培养液的浸润中也没有舒展。
“这几只动物已经高寿到超出平均极限了。”陈界平严肃地说:“就算是在人为实验中,动物也很难活到这个岁数,几乎相当于两辈子了。”
眼前的场景过于诡异,让人感到生理不适。
迟一婉忽然问了句:“这些动物在生前,我的意思是实验室还在运转的时候,它们是生活在缸里的,还是已经是实验标本了?”
林棋冰看了眼培养舱的顶壁,上面有一只输入基液药料的筛口,而顺着接连的管子,可以在房间角落找到一只大箱子,贴着标签:休眠药基补充剂。
“它们当时是休眠在里面的。”她回答,并瞥见了休眠药箱边角的一个亮点,它几十年来竟没断电,甚至还闪烁着灯:
“并且半个世纪间,这套设备仍在运转,依然在补充着培养舱所需的药物。”
沐朗张大嘴巴:“什么?就算电力系统还在,可总箱里的药怎么可能不耗尽呢?”
侯志不可置信地说:“林姐,你是说这些东西可能还会醒来?那还是活物嘛。”
“第一,药箱指示灯显示'补料充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棋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接着,她看向培养舱里的动物躯体,变异无毛熊的肋骨一侧已经破洞,飞絮般的皮肉下,露出了下面的肋骨和内脏,显然早就死了。
她淡淡道:“第二,我可没那么想。”
一行六名主播经过了无数个培养缸,穿过这片白色空间区域后,他们来到了这个巨大房间的尽头,站在一道未上锁的白铁门前。
透过白铁门上的栅格,她看到了里面的场景,大约是个文件存放处,很安静,既没有一丝声响,也没有任何影子存在。
林棋冰打开门,他们走了进去,一行行文件柜高大且冰冷,她随手拿起一本,翻到扉页,上面用一行行油墨字体打印着:
x年x月x日~y年y月y日,项目055号,实验记录。
原来是实验记录,林棋冰向后看了两页,发现是一些照片,按照日期排列。
是那只无毛人形熊的实验记录,它看上去比培养舱里的真身更小一些,体色也较为浅淡,作为四肢拉长的变异品种,就算小了点,它依然让人寒毛竖起。
“显而易见,这张照片拍摄时的055,比培养舱里的它年龄小很多。”
实验照片的第一张,印着055熊的正面照,它没在培养液里,而是在某个白色背景的镜头前,毛发耸立着,对着画面外的林棋冰龇出了两颗长及下颚的犬齿。
“咦,这只熊活着的样子还是那么吓人。”迟一婉叹了一声,略带嫌弃和同情地一同观看起来。
055熊的封面照片背后有刻度线,旁边也标注了,照片拍摄时,它的体长大约在两米二五,是一只亚成年的雌性森林熊,原生种在寒带地区。
这种熊林棋冰在百科视频里见过,它们大概以鱼类和更小体型的陆生动物为食,也吃森林中的灌木野果,其中以鲑鱼最为喜爱,属于杂食性猎食者。
之后几页,有一张手写的055熊的饲喂菜单,除了一种以昆虫、家禽和野果制成的纤维营养块外,它最常吃的东西是某些活体动物。
熊吃其他动物本来没有什么意外,这头熊的食谱上也有活鸡和牛羊。
可是此外,下面竟然还有一行浓墨重彩的备注,看得人背后生出冷汗:
“055号棕熊为较小个体,具有食人以及猎食同种棕熊的记录,照片见后某页……”
林棋冰微微睁大眼睛,略过中间,直接翻到那一页,显露在空气中的照片让众人皆是一震。
照片共有三张,第一张是在一处参天巨木前,巨木的树洞外耷拉出一张熊皮,连毛带血的,看上去是一只棕熊幼崽的残骸遗留物。
附注:某年某月某日,被055号棕熊捕杀的正常体幼年棕熊,拍摄于静湖周边森林纵深三公里处。
第二张照片不是在森林,而是在不知何处的一处灰岩冰川,这次的照片比上一张血腥很多,岩石间凌乱地横陈着几根熊类的粗骨头,有一些折断了,每一根骨头上都遍布深深的野兽齿痕。
而照片的中央,是半颗巨大的棕熊头颅,或者说看上去更像某种放大十数倍的犬类的头,因为只剩下苍白的犬形颅骨,头皮已经被撕咬殆尽,只有地面上散落的棕色粗糙的毛发,显示出尸体的熊类身份。
照片二的备注:某年某月某日,被055号棕熊猎杀的同种大体型成年棕熊,亦是正常体,预估体重为055号的1.84倍,发现地点为森林北侧边缘的灰岩荒原,冰川地区以西南的五公里处。
备注旁还附了一句话:追踪到熊尸时,055号棕熊刚刚离开不到十分钟,距离此地仅有八百米。
“我去。”侯志探过头来,稍有恐惧地惊叹道:“对于食物缺乏的野生动物而言,捕杀同类不算新鲜事,但像拳击比赛一样,掠食者的对决一般都是体重定胜负,这个055能越级干掉近乎两倍体重的大家伙,也太凶残了吧。”
林棋冰思索的倒不是这个问题,她按下心中的疑问,继续看向第三张照片。
第三张照片宛如在档案室里投入一颗炸弹,将所有主播的声音和思路都炸的清光了。
“啊……这……我受不了了!”迟一婉眨眨眼,皱着鼻子别过头去,就连最沉稳的陈界平也皱起眉头,流露出本能的厌恶神色:“天呐,这简直是……”
第三张照片的拍摄地有点眼熟,背景的边角能看到半面白墙,橡皮擦大小,显然是静湖核电站的外墙。
林棋冰迅速地扫了一眼备注,果然,第一句就是x年x月x日,拍摄于静湖湖畔,距离静湖核电站大约一公里。
照片的中央,赫然是一堆白骨,已经看不出具体的形状,因为它们全都被咬碎了,活像被咀嚼吮吸后、吐了一地的甘蔗残渣。
然而旁边的一抹艳彩透露出白骨主人的身份。
那是一堆被撕成烂条的衣物,浸满了血,血是鲜润的红色,估计还没有干。
一只被扯成两半的旅游鞋歪在衣物边上,旁边一团红白口香糖似的东西应该是袜子,上面沾了两片不知道是什么的薄片。
显然,055号熊那天的午餐,是一名作死探险核电站遗址的可怜人。
侯志和迟一婉已经无法坚持下去,侯志蹲在一边,脸色青白地想吐未吐,手紧紧攥着防护面具的呼吸口。
而迟一婉状态比他好一点,还能行动,只是发着抖在屋里转圈,说什么都不肯接近那本档案半步。
林棋冰面色也有些凝重,连带着强忍着不适感的沐朗和陈界平,以及完全若无其事的长发疯子,四个人再次凑近了第三张照片,看向旅游鞋袜子上的薄片。
长发疯子神情很无辜,他好奇地偏了偏头,将戴着手套的手翻转过来,给他们展示自己的手背和指尖。
“没错。”林棋冰的声音仿佛在冷水里浸泡过,“是人类的指甲,不过照片里的是脚趾甲。”
这话让神智清醒的沐朗和陈界平齐齐一悚。
另一边的侯志捂嘴的手换成了捂耳朵,无可避免地发出响亮的干呕声:“哕——”
055号变异熊竟真的如此凶残,不仅捕食同类,还在食人的过程中,明明具有嚼碎一切的咬合力,偏偏却像吃塑封的咸鱼一样,连撕包装带吐刺的,把不喜入口的都筛了出来,这种类人化行为让林棋冰等人一阵恶寒。
“它具有一定智慧,这种残酷的智慧让它的危险程度更上一层楼了。”陈界平生硬地说。
沐朗搓了搓肚子,咽下呕吐的欲望,虚弱地问:“冰淇淋, 055号熊后来怎么样了?”
林棋冰吸一口气,缓了半秒,便面色如常地继续向后翻页。
这本档案后面的记录如她所想,精神污染程度要轻得多,就像正常的动物实验记录那样,无非是055熊在实验室中的日常拍摄。
“有一些药物实验,但不多,基本都是对体型、体重和各项参数的记录。”
她又翻过几页,看完之后抬起头来,有点困惑地说:
“不过这上面的记录可能是顺序错乱的,你们看这里,这页记录的体重是300公斤,而几页之后的体重却变成了270公斤。”
“会不会是由于药物实验,导致055棕熊的体重减轻?”陈界平问。
林棋冰摇了摇头:“很难这样推断,因为它的体长也相应变短了,从两米二变成了两米零八,但没有发生任何残疾病变。”
而且文字备注的时间也是错乱的,前一页是某月某日,后一页就跳到了小半年以前。
不管怎样都说不通,总没听说过减肥还减身高的。
“那或许就是档案的顺序被打乱了吧。”迟一婉抹了把面具,喘着气站到不远处。
林棋冰继续向后阅览,除了顺序的异常外,没有发现更多有用信息,三分钟后,她的手指停留在了档案的最后一页。
或者按常理来讲,应该是档案的第一页,因为最后一页照片里的055号棕熊,是个彻头彻尾的幼年体,体长一米,甚至还像大号泰迪熊似的,穿了件手织毛衣,站在实验室的白墙前。
“呃——”沐朗的眼皮抽了抽,有些磕巴地说:“它这样看上去还挺可爱的,不过这让我感觉更恶心了。我的脚趾甲有点幻痛。”
林棋冰看了下幼年055号巧克力豆似的眼睛,还有绒呼呼的毛发,它小时候真的很可爱,由于手长脚长,更像一个站起来的小孩子,或者说真正的玩具熊了。
她忽然说了句话:“我觉得这里有问题。”
“……我觉得这间实验室哪里都有问题。”侯志终于直起腰来。
“对,就是实验室。”林棋冰点点头:“既然它幼年期是在这间实验室度过的,我是说,起码实验室的人养活过它一段时间,也对它生长期的各项数据了若指掌,为什么还要放它出去吃人呢?”
陈界平想了一会,说道:“或许他们也没想到它会这么做?毕竟在某些动物相关的科学实验中,是有必要让动物保持野性,不能完全脱离栖息地环境的。”
“就冲它的畸形,我可不觉得让这样的熊回归'栖息地'是什么好行为。”侯志小声嘟囔道。
林棋冰重看了一遍幼年055号的文字说明,指出其中一句:“已表现出相当大的危险性,对饲养者的行为具有学习倾向,高智商。”
实验室的运行者的确在养它,或许还养了其他档案中的变异动物。
而以055棕熊的智力水平,成年后在野外游荡掠杀,再定期回到实验室接受记录,似乎也是可以被训练出来的。
“他们甚至还织毛衣给它穿。”迟一婉望天。
林棋冰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又将档案翻回最初,也就是055棕熊的杀人照片的前几页。
“这里不对。在055熊捕杀旅游者后,实验室依然在记录它,不仅有实验室内的拍摄照片,还有在森林野外的追踪照片资料。日期也是杀人照片之后。”
她敏锐地看向众人,语气十分地凝重,带有疑惑:
“在知道它的杀伤性后……实验室还在给它喂同样的药……并且依然把它放回野外?”
这绝对不是正常人的科研思维。
“我也不明白了,实验室养育这些动物并给它们用药,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陈界平又抽出几份档案,分发给众人,主播们快速浏览了一遍,将结论整合起来。
“畸形大角鹿,和第二区的鹿尸是同个原生种群,也是这种定期记录。”沐朗说。
“没错,我这份白化血纹虎也是,只是性状和我们见过那只有差异,而且日期记录也是错乱的。”迟一婉合上档案。
如他们所想,这里记录了近千份实验动物的档案,无一不是核辐射变异动物,而且大多兼具幼年体、成长体和成年体时期。
林棋冰将几份档案并排放在一起,都翻开了某一页,他们发现,在所有档案的边角处,都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 R计划?”侯志叫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每份实验档案的日期和参数都不同,但无一不标注了“ R计划实验观测中”的字样。
“意思是实验室之所以搜罗这些畸形动物,进行长期的观测和实验,目的在于执行他们的R计划。”
林棋冰想了想,补了一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