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明夜
嗯,没有血腥味,看来杀得不多。
“你杀完了?这么快?”她问。
沈昼没有回答,指了下窗外的月亮:“已经丑时了。”
言下之意:你该睡了。
华灯摇头:“我睡不着。”
沈昼在椅子上坐下来,长腿交叠,把玩着桌上的璎珞,是华灯卸下来的。
“在想你的神仙道士?”
……什么鬼!华灯翻了个身,轻叹:“我是在想,一个月会不会太久了。”
“你可以提前出去。”沈昼说,“这里的法宝你应该不缺。”
“但我还想快点突破金丹,你不是说这里很适合我吗?”华灯随便扯了个理由。
“那你担心什么?”沈昼说。
“我是担心我自己,我的体质,你知道的……”华灯低声说,“我总是容易招来一些,奇怪的东西。”
沈昼放下璎珞,语气平淡:“我又不是打不过。”
“唉,你不懂。”华灯幽幽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沈昼:“不听。”
华灯:“我还没讲!”
沈昼:“你那些神仙哥哥、恩人的故事,还是留着讲给三岁小孩听吧。”
华灯:“……这次不是!”
沈昼乜了她一眼,懒懒地道:“哦。”
华灯:“你听不听?不听算了!”
沈昼这才不疾不徐说:“听,你讲吧。”
华灯拍拍身旁的床铺:“那你坐过来,我讲得方便点。”
沈昼起身,却没有立即过去。
“怎么啦?”华灯歪着脑袋。
灯光昏黄,她半撑着身子,三千青丝从肩侧垂落,薄被滑到腰间。单薄的寝衣贴身穿着,顺着曲线在腰间束紧。
说是束紧也只是一条绳子,绳结打得宽松,以至于领口微微地敞着,肩膀滑落一小截。
她拍着床,不解地对他说:“过来呀,这床很大的。”
第26章 剑与剑穗
华灯看着沈昼, 沈昼也看着她。
过了会,沈昼走了过来,抬手拉过她的被子给她盖了上去, 盖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像是姥姥会给孩子盖的那样。
华灯露出一个脑袋,晃了晃眼前的头发:“你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还知道怕我着凉?”
沈昼从床沿坐下, 面色如常:“想说什么, 讲吧。”
华灯嘿嘿一笑, 手往被子里掏出一个酒壶。
“我花了三千灵石买了这壶酒, 店家告诉我, 就算是合体期,三杯下去也能倒地。你要不要喝一口,让我看看这钱花得值不值?”她神采奕奕地笑着。
沈昼看也没看:“不喝。”
“喝一口嘛喝一口嘛, 这么贵的酒现在不喝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她睁大一双桃花眸, 一个劲把酒壶往他手里塞。
半明半暗的光线下, 她柔软的脸颊贴着被褥,瞳仁泛着浅淡的金色。
这灯并非寻常烛火,而是仿照蜡烛制成的法器, 灯火是假的, 没有半分温度。
但它落在华灯脸上,忽然变得暖洋洋的,不用伸手去碰,就能感知它的温度。
沈昼静了片刻,就在华灯以为他要妥协的时候,他把酒推了回去, 说:“不。”
脸上依旧淡淡的,眼里却有着显而易见的抗拒,华灯很少见他对什么东西这么排斥,好像酒比毒药还致命。
她叹了口气:“好吧,那我自己喝。”
不过这壶肯定是喝不了了,她重新拿出一壶不易醉的花酒,给自己斟了一杯。
酒水入喉,丝滑可口,她倚着床头,半闭着眼,借助酒意讲了个故事。
她从未对任何人讲起的事。
“十三岁的时候,我被绑架过一次。”她平静地说,“那人是个练气期的修士,贪图我家钱财,便把我劫走,想要威胁我父母。”
沈昼轻轻地应了声,示意她继续。
“他把我绑到一条船上,搜刮了我全身值钱的东西,也包括我的手链。”说话的时候,她不自觉抚上左腕,似乎这样才能安心。
“我不知道这算幸运还是不幸,总之没了那条手链,恰巧路过此地的掌门师父感知到了异常的灵力波动,然后他追寻而来,找到了我。”
“他很快地杀死了那个修士,然而那个修士垂死挣扎之际,用匕首给了我一刀,就在这个位置。”
她饮下一杯酒,右手盖住左侧肩膀,锁骨附近的位置。
“那个时候,血一直流……我还以为我要死了。”她笑了笑,睁开眼时被灯光晃了下。
沈昼抬手挥灭灯火,室内沉寂下去。她的脸庞隐匿于黑暗中,捂着被子继续回忆。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可是我没死。师父告诉我,因为我是木属性天灵根,有着最强的治愈能力,所以死不了。”
“但后来我才知道,不是因为我的天灵根,而是……他救我,传授我功法,也是这个原因。”
华灯的身子顺着床头滑落,声音越来越低,显得困倦极了。
“他们果然很讨厌,我一个也不喜欢。”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一只手却扯住沈昼的袖子,“我不在乎他们了,也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但你……”
“起码这一个月,你绝对不可以抛下我。”
“不会。”
华灯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望着他:“我说真的,我能给你很多钱。”
“知道。”沈昼说。
停顿几秒,他低声道:“这次,不要钱。”
听到能省一笔钱,华灯果然开心许多,即便黑夜中也亮闪闪的眼睛弯了起来,手指悄悄勾了勾他的尾指。
“这是你说的哦。”
“我说的。”
华灯藏在被子里的嘴角翘起,睡意涌上大脑,她却强行装出清醒的样子,道:“可我还是睡不着。”
沈昼把方才捡起来的酒壶又递给她:“那就接着喝。”
“我不想喝了。”华灯瓮声瓮气地说,“你给唱我首歌好不好?你唱了我就睡。”
沈昼说:“不会。”
华灯眼巴巴地说:“那你想一想,想想你以前听过的曲子。”
身侧一片静默,就当她以为不会有回应的时候,男人低低的嗓音哼起了一支曲,如月光般流淌在这间屋子里。
没有歌词,甚至没有完整的曲调,只是一首普普通通的曲子。华灯回想起很多年前那个久远的下午,她抱着扇子躺在窗前,母亲也为她轻轻地哼起一首歌。
沈昼哼歌的方式和母亲截然不同,华灯觉得像机器人曲库,非常生硬且不熟练,让她有点想笑。但他哼这首曲子的时候,与平常沉稳充满磁性的嗓音完全不一样,变得绵远悠长,轻柔似低吟。
她很想再听下去,但哼唱声戛然而止。不过她已经很困了,拽着被子含含糊糊地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忘了。”
“你从哪学来的呀?”
“有人唱给我听。”
等了一会没有动静,沈昼低头一看,她果然睡熟了。
他抬手,抽了抽被华灯压在脑袋底下的袖子,然而才刚抽出一截,就被她一个翻身压了回去,牢不可动。
他又一次见证了华灯的睡眠质量,伸手去推她的肩膀。
他没想过会把华灯推醒,醒就醒了,修士本来也不需要睡眠。
手落了下去,抵在她的肩膀上,可脑海里平白无故闪现那似在颤抖的话语:“那个人给了我肩膀一刀,血一直流,我真的很害怕。”
他的动作莫名停住,看向手下单薄的肩膀。
如果刀疤还在,应该就是这个位置。
透过骨骼和血肉,他感受得到她的脉搏,那么蓬勃,那么有力,像她说话时明亮璀璨的眼睛。
沈昼没有再动,大约是懒得动了,他维持姿势向后一靠。
窗外月亮不断西沉,阴影覆盖整间屋子,他盯着前方的虚无,能看到无数功法从眼前掠过,而那双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
天光大亮。
华灯踏出仙灵珠的时候,沈昼正在附近清理妖兽,苏意轻则坐在溪边烤鱼。
相比她的困倦,苏意轻简直神清气爽。
昨晚回去之后,苏意轻还是记挂着华灯的话,于是连夜翻看了整本原著,终于放心下来。
她发现果然是自己多虑了。
书里的反派在这个时候已经死了,显然不会来什么群仙盟的秘境,还交上了道侣。
而且沈夜和华灯感情又好,晚上睡一间屋子,平时相处也很默契。
尤其今天早上。
沈夜通常不会和她有什么交流,只有今早,她打着哈欠踏出房门,正坐在院子里的沈夜突然头也不回说了句:“华灯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