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月捣药
众人目送着,不知谁先喊了句。
“愿君事事安康,有机会,常回来看看!”
其他人便跟随着,朗声大喊起来,眼眶中含泪道。
“愿君事事安康,有机会,常回来看看!”
近几十万人的声音,声震万里,惊动了附近几乎所有的鸟兽。
哪怕最后面站着的百姓们压根见不到童启的影子,可依旧没有离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送着他远行。
童启的意义对于这座城是不一样的。
既不是官,也不是民,其形象更接近于父母家长,亦或者空降的神。
对方迎着刀枪,从炮火天罚中走来,见到他们衣衫褴褛,身无避雨之地,便手把手带着重建家园,抵御敌军,眼看着一点点谷稻丰收,名声安定了,再甩一甩衣袖,不带一片云彩,离开此地。
生的希望、站着的尊严,读书的意义,无一不让他们三观重塑。
对官员们应做到的认知,也变得广博与深刻。
一连数十里,直到跨了另一个城池,跟随送行着的百姓们,才渐渐少了起来。
马车内,头一次经历如此大的事情。
众人皆隐秘沉默的兴奋着,既期待回去之后师兄弟们的艳羡,又有着满满当当人生意义价值被满足的成就感。
童启同样难以心静,他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卷,脑子里却不断闪回着这半年所经历的点点滴滴。
深呼吸几口气,勉强调整着自己的心态,他重新从手握三军的边疆大臣身份,转换为华夏书院的山长,恶补起这些日子缺少的功课与事务来。
一边补,还一边随机拉扯一位车上的学生,作为考察。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
折继世顿了一下,忙慌张回答,“九族既睦,平章百姓……”
他接着往后背了数十句,童启这才点点头,看向下一个。
“郑伯克段于鄢。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
戚风言不假思索往后背道,“称郑伯,讥失教也……”
两人答完,童启又抽查了李元昊与赵天阙的《论语》以及《诗经》选段。
就这么毫无规律的接连考下去,一日下来,几个学生顿时再无浮躁之气,只剩下忙不迭快速回答山长问题的本能,倒把丢失了许久的文章背诵,一同拾了起来,想起了书院里即将到达的期末考试之期。
“那个……山长,我们这次回去,不会还要参加今年的期末考试吧?”
“为什么不?”童启疑惑的问道。
李元昊顿时睁大了眼,一脸控诉。
“可我们都快大半年没复习了啊!”
“我难道没有每周给你们讲课,布置作业?只要那些你都认真做了,期末考试,根本不在话下。”
李元昊顿时一脸苦涩,正是因为他没做,所以才有此问啊!
啊啊啊啊期末考试!天杀的期末考试!
如今的华夏书院,期末成绩张榜不说,还会发送到每位家长的手中要求签字,若真拿下个倒数第一,那即便今年他上了战场,立了功,也照样丢人的紧!
因着这份危机,所有学生们不禁内心一凛,开始闷头复习起功课来。
路上的日子陡然变得有趣。
随行的亲卫们个个带笑,每日听着马车里郎朗的诵书声,不由有了几分远离边疆战场的切实感。
倒也有那沿路的官员,听闻了童启经过,想要前来拜见的,可统一被童继本以“修养”为由,拦在了外面。
童启的意思是,纵使龙图阁大学士乃二品官衔,但终究是有名无实。
他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上司,就一个教书的,有什么可臭显摆的呢?
所以也不用人拜见,耍官威,各自做好各自的事情,就罢了。
晃悠悠半个月过去,越是接近河南府,几个人便越是心潮澎湃,竟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河南府界碑附近,一家茶棚内。
几个百姓正百无聊赖的看向官道处,见到远方三辆马车缓缓驶来,不由瞪大眼睛,大喊起来。
“来了来了,回来了!这一次,定然是童山长!”
如泉水陡然沸腾起来一般,这呼喊顿时引得不少人引颈而望,喧哗起身。
欢天喜地、敲锣打鼓的声音随着马车的接近,依次响起。
咋咋呼呼吓了童启等人一大跳。
他们日夜思念着家乡,而家乡里的百姓们,又何尝不在思念着童山长呢?
大半年只能从路人商旅的口中得知近况,浓浓的担忧,早已令他们寝食难安。
既担心对方受伤,又担心对方在蓟州府受到的拥戴太好,而乐不思蜀,不回来了,直到这重新见到人,才彻底放心下来。
三辆马车瞬间被人群所淹没。
七嘴八舌的慰问,令他们前行困难。
“童山长!好久不见啊!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我们流觞酒楼坐坐啊!”
“您听说了这次乡试的成绩了吗?你们书院里的王世昌又拿了第一嘞,恭喜恭喜啊!”
“山长,明年华夏书院还招生吗?今年不招,明年怎么也得翻倍了吧?我侄儿他们还等着呢!”
“听说前线大捷?童山长,您可真是给我们河南府涨脸了啊,了不得!”
……
扑面而来的各种询问、称赞,令童启等人目不暇接。
这便是锦衣归乡的待遇吗?
也太令人负担了一些?
就在他们担忧如此热情之下,何时才能离开的时候,华夏书院的潘阆先生带着一众学生们前来迎接了。
自收到书信后,他们早早便出发等候在了此地,可没想到附近的其他百姓听闻后,也纷纷要来一起迎接,随着一传十十传百的消息扩散,聚集的人数也越来越多,久而久之便成了这个模样。
童启听闻后,哭笑不得。
“大家放心,学院明年肯定是要招生的!至于招多少人,这要看后续的安排,届时我们会统一张榜公示。辛苦大家来迎接我,为我接风洗尘,但书院里孩子们还等着,我就不多留了,改日,改日有机会,咱们再细聊啊!!”
一边安抚着大家的情绪,一边被拽着马车,从人群中挣脱出来。
等童启和一众师生真正回到书院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日。
他们站在沧澜山山脚下,深呼吸一口气,整个大脑都感觉放松了下来。
书院里一二年级的学生们皆走了出来,活像是迎接归巢的雄鹰一般,欢喜雀跃着。
“山长,山长你总算是回来了!”
年纪大的少年尚且抹不开面,可其他幼小的学生们却毫无顾忌,尤其沈亦、童庆安、柳三变等
人,仗着年纪小,直接就扑进了童启的怀中,各种腻歪着。
旁边的曹老见状忍不住斥道。
“胡闹,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回去读书?”
可眉眼,却也忍不住上扬。
童启伸出手,一个个摸过他们毛茸茸的脑袋瓜,并没有反对亲近的样子。
于是,即便稍显陌生的新生们,也敢大着胆子上前,蹭一蹭“金光”了。
校长办公楼,四面的窗扇全部被打开,整整齐齐的欢迎着主人的到来,底层水波轻漾,干净而清新。天井处投射着落幕的夕阳,美的简直不像话。
桌上物件一如走时模样,可摸过去,却没有任何灰尘。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童启率先便给随行的所有亲卫们放了个长假。
让他们带着奖金,各自回家陪陪亲人去。
而没有亲人的,则好好歇一歇,慰劳慰劳这大半年风雨奔波的身躯。
柏老、曹老拿着一大堆文件,过来和童启交接这半年书院发生的事情。
“章县令今年年中已经因为任期满了被调离,前往蓟州府担任知州去了,伊川县新来了个刘县令,据说是江南出身,至于怎么过来的尚不清楚,还在调查中,您可能需要多加注意一些。顾知府如今仍未走,八月份乡试结束,咱们书院里考上了八人,这是名单,我和潘先生商量之后,已经将他们统一调到了二年级以上的班级里。”
“目前书院一共有87位学生,加上医科的话,一共是152人。其中,冲刺班12名,皆已经拿到了秀才以上的功名,二年级26名,全是童生资质,一年级的话,分成了三个班,一个班15人,除了童庆安、童淳、李元昊、赵天阙,仍呆在学前班里打基础,其他人基本上都符合了明年县试的应考能力。”
童启点点头,接过那名单翻看着,又是一年过去,如今书院里的名次排名,咬的格外紧。
除了王世昌依旧是第一名外,剩下的学生基本上都已经重新排了序。
他一个个往下看,第三届的陆无双与冯晏春、王楚川等人皆已冒了头,不仅压过了戚风言、莫小川等人,竟然连程勤、全岸轩都不遑多让,可见基础打的不错。
看来,世家出身……起点确实比其他人要高些,追赶的话,速度也格外的快。
老实说,这世界上每一位老师,都是希望自己能够平等的对待手下的每一位学生的。
但真正能够做到公平公正,十个手指一般长的,很少。
就像是童启,他已经算是力求公正的了。
但对于第一届学生们,那是非常了解,即便一个眼神,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第二届的学生们,便有些稍弱了,像是王世昌、谢君仪、戚风言这种格外出挑、闹腾的还好,可那些老老实实,始终处于中游,不上不下的学生们,便要反应一会儿,才知道是谁。
而这种情况,到了第三届的学生里,便更加的变本加厉起来。
他刚收下没多久,还没教几堂课,就去了京城陪吴韧等人参与会试,然后紧接着又前往边疆大半年,别说他不了解学生了,想必学生们对他,也是知之甚少,如同空中楼阁一般,听闻远比相处多。
因此,为今之计,今年最紧要的,是和这些学生们打好关系,多多培养感情。
别说什么这不重要,上学只是上学之类的。
他年轻时也曾当过学生,普遍发现,一般学生对于老师的熟悉程度,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他们对这门课的掌握情况,这是呈正比的。
学生们心思极单纯。
通常喜欢这门课的任教老师,那么,即便是对这门课不感兴趣,成绩也不会太差。
但如果打心底里厌恶或者抵触某位师长,那么很好,这门课也不必上了,即便曾经成绩很好,也会瞬间下滑。
采取抵制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