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担白米
最夸张的要属鄂伦岱。
他使劲搓了搓眼,一副大白天见鬼的模样,哆哆嗦嗦地指着郭绵:“你你你……”
搞得郭绵心里犯嘀咕,悄悄问身后的婢女小蘭:“我有何异样?”
几个小时前她才刚穿来,果然如预料那般,是从那副半狐半人画里走出来的,画也果然被胤禩挂在了床头。
鉴于她还没进过家门,胤禩妥帖地安排了一个伶俐的丫头——原本在安亲王府照顾过她的小蘭,在床前守着,一见她现身,便将她身在何处,自己去了哪里,一一交代。
除了小兰以外,能够伺候‘八福晋’的婢女太监,皆是胤禩精挑细选、严格培训过的心腹,平日里听从小兰调度,只待郭绵现
身,便能训练有素地行动起来,把郭绵照顾得妥妥帖帖。
为了掩人耳目,福晋的起居室里确确实实养着一个卧病在窗的‘八福晋’,平日亲朋来访、大夫诊脉,都是隔着窗幔与她交流、诊她的脉。
想当年李夫人病后变丑,拒见汉武帝,以汉武大帝之威,也只能悻悻离去。谁又敢强行拉开床幔看人家的女主人呢?除了小兰,没人见过这个假福晋的脸。
反正真八福晋常年不在这事儿,八贝勒府遮掩得很辛苦,但总归没出乱子。
在得知太子在朝堂上請康熙给胤禩赐婚,以及慧妃生病、良嫔下令让八福晋进宫侍疾后,郭绵敏锐地意识到,太子和老大,应该已从府中刺探出了些许端倪,所以才接连出招,欲将胤禩逼入绝境。
胤禩为了再拖上一拖,竟撒谎说她怀孕,可只要太子妃或者大福晋亲自来道贺,恐怕瞒不住。
于是她当即决定换裝进宫,为胤禩化解这迫在眉睫的危机。
走时过于匆忙,确实没有照镜子,不过,她身后可是跟着四个婢女,要是有什么疏漏,能没人提醒吗?
小兰紧张得嗓子发紧:“福晋,奴婢忘了提醒您‘变身’。”
哦,是了,忘了易容!
现在她是以本来面目示人,所以鄂伦岱一眼便认出,她就是狐仙。
不过问题不大。
这是在皇宫,不是无人的犄角旮旯,她也不是无名穿越女,而是八福晋,背后有八皇子和安亲王府两大后盾。
鄂伦岱只要脑子没生锈,就不敢胡说八道。
于是她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没打算理会。
鄂伦岱却如临大敌,横挡在宫门口,带着为‘皇家之安危、为天下之太平’舍生取义的豪情,怒喝:“站住!光天化日之下,你这妖……”
“定!”
鄂伦岱还没说完,忽见狐仙抬手指着自己的眉心轻吐咒语,刹那间,他浑身一僵,连下颌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根本合不上。
他双眼瞪得滚圆,眸中满是惊恐之色,直勾勾地看着她。
啊,她对爷用了法术!爷守不住皇上的后宫了!她要附身在娘娘身上魅惑皇上了,大清危矣!
郭绵见他不识时务,本想捉弄他一下,没想到他信得太深,竟把自己催眠了,当真一动不动,顿时乐不可支。
胤禩脚下生风似得跑出来迎她,但见鄂伦岱在宫门口堵着,正自担心,便听到了郭绵的笑声,他的嘴角不由得也跟着上扬了三分,待看到郭绵明媚灿烂的脸,只觉得全身轻盈得好像要飞起来。
“绵绵!”
听到他声音,郭绵的目光从鄂伦岱身上移开,只见他穿过人群,飞也似的朝自己奔驰而来,年轻的脸上充满朝气,弯弯的眼睛闪闪发亮,无言的思念震耳欲聋,心里的欢快不加掩饰,整个人光明又热烈。
从十二月一个严重雾霾天穿来的郭绵,忽然感到这个时代的空气如此清甜芬芳,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大口。
她无意识地微笑着,不自觉伸出手,而他自然而然地握住,行云流水般藏在身后,与她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一同转向鄂伦岱。
鄂伦岱:……
胤禩见他的脸涨红发黑,极力压下嘴角,正色道:“舅舅,这是我的福晋郭络羅氏。”
鄂伦岱:……
“舅舅。”郭绵随着胤禩叫人,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乖巧得仿佛刚才的戏弄不曾发生过。
可是鄂伦岱看得很清楚,她眼里没有半分恭敬,全然只有威胁和警告,似乎在说:敢坏本尊好事你就死定了。
鄂伦岱他爹佟国纲是个敢脱裤子日老天的狠人,鄂伦岱从小就是被吓大的,越吓唬他,他越要跟人顶着干。
他铁青着脸薅走胤禩,拉到门后角落里,神色严峻地质问:“她怎么会是你的福晋?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是画中人!”
胤禩镇定地看着他:“舅舅,画中人便是我的福晋郭络罗氏,所以我才要将画索回。”
“别扯犊子!我曾在安亲王府与郭络罗氏有过一面之缘,何况她是……”
“舅舅!”胤禩伸手在他臂膀上拍了一下,阻止他把质疑的话说出口,以无比坚定的语气对他说:“没人比我更熟悉我的福晋,不会有错的。此番福晋进宫,是为了侍疾,别让惠妃额聂久等。”
提起惠主子的病,鄂伦岱忽然想起玛尔珲那个全靠大补药吊着命的嫡子。
自狐妖现身之后,那孩子就像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一样,日益健壮起来,据说现在不仅不吃药了,还能骑马了!
难不成狐妖此番前来,是为了施法给惠主子治病?
他见胤禩印堂发亮,眉宇间萦绕着清朗之气,不像被狐妖吸干了精元的样子,心里又踏实了几分。
此时又听胤禩道:“宫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改日请舅舅过府叙话,可好?”
身为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最大的职责便是护卫皇宫,他不能不考虑在宫中激怒狐妖的后果。
权衡后,他攥紧胤禩的手腕警告:“舅舅素知你有分寸,但此异类绝非你能驾驭得了。切勿放任她接近皇上,早早出宫方妥。”
胤禩哭笑不得。
怨只怨绵绵方才作弄他那一下,使得狐狸精的身份在他心中越发深刻了。
不过此时此处实在不宜多说,只能伺后再做计较。
刚好这时,惠妃的亲信太监富大海亲自领着四抬的缎轿来接八福晋。
这富大海机敏伶俐,眼见鄂伦岱要走,故意大声请安,说明来意,好叫宫里宫外都知道,惠妃娘娘对养儿媳格外照顾,比对亲儿媳还好。
鄂伦岱纳闷极了,八福晋明明生龙活虎,哪里需要特赐轿撵?
结果转过身一看顿时傻眼——八福晋由两个婢女搀着,病弱潺潺的样子,简直我见犹怜。
鄂伦岱第一反应不是‘装得真像’,而是‘哎,这一朵娇艳欲滴的迎春花,方才还好好的,偏赶上了倒春寒,被突如其来来的大雪打得七零八落,怪可怜的’。
待她乘上轿,行得远了,他才蓦地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娘西皮的,哪来的大雪,她就是装的!老子竟然不知不觉着了她两回道。这妖精至少得有千年道行!”
进延禧宫之前,胤禩顾不上抒情,仔细叮嘱郭绵:无论惠妃说什么,只管应着,不要反驳;其次,先认罪再请侍疾,不可恃‘孕’而不跪,就算惠妃不让跪,也要坚持跪;最后,他平日里没少打点富大海,富大海一定不让惠妃过分为难她,倘若惠妃非要为难她,良嫔也不会坐视不理,定会去说情,叫她不必害怕。
郭绵叫他放心,在穿到这里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入戏了,她不是郭绵,是不能拥有名字的皇子附属品。
下跪挨骂什么的也没什么,很多戏都有这样的剧情,作为演员只会恪尽本分。
她唯一担心的是,忘了化仿妆,会不会被惠妃和良嫔看出破绽。
胤禩安慰道:“郭络罗氏没有参加过选秀,皇宫里没有多少人见过她,延禧宫的人就只见过你。你上次来是一年多以前的事儿了,且当时化着浓艳的新娘妆,额颞们哪能记住那张脸。”
郭绵遂放下心来,又问:“你不跟我一起进去吗?”
胤禩看出她有一丝抗拒和胆怯,心疼极了,无比想点个头,却只能苦笑着摇头,“我若在旁,摆明是在给你撑腰,怕会惹额颞们不快,无端生出是非来。”
郭绵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原以为他要请个安再走才有这一问。
听他这么说,就摆摆手道:“那你走吧。”
他忽然凑过来贴着她的耳快速说了一句:“别跪太久,膝盖疼了就装晕。”
你真是个大聪明!
郭绵莞尔,想说我有自己的计划,不过满院子都是惠妃的人,不好与他说太多悄悄话,便什么也没说。
第91章
惠妃还真不是裝病。
上回郭绵前来敬茶时,瞧着惠妃不过四十五六歲上下的模样,只过了一年再见,她却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歲,面容憔悴,仿若六十岁的老婦一般。
她原本就是个火爆脾气,人在病中,愈发容易动火发怒。
郭绵这一年没露面,大事儿小事儿全妥了,太不像话!
及至她病了,还是那么沉得住气,非得等到八阿哥的生母下诏才来——来干什么,赖人么?
她在床上并未起身,也不肯讓郭绵近前
,起初连跪也而不讓跪,讓人在珠帘外给郭绵放了把椅子,意思是,你不是柔弱得不能盡孝么?不是懷孕了么?本宫也不敢苛待你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也别想赖在本宫身上。
郭绵当然不能真坐,这个时代的婆婆规矩大着呢,不过她看过史料,对惠妃的印象并不差。
‘毙鹰事件’发生后,康熙对胤禩極盡羞辱打压,惠妃曾为此和康熙争吵,把康熙气得不轻,乃至远在千里之外的云贵總督都听说了这事儿,专门上折子宽慰康熙。
雍正登基后,惠妃原本可以在宫里养老,却去了八贝勒府,这足以说明,母子俩关系不錯,和儿媳婦八福晋关系也不差。
郭绵死乞白赖地跪行至她床前,嘤嘤認錯,连连保证,拼命撒娇。
惠妃身边的大嬷嬷,平日里也没少收胤禩的好处,此刻自然要给八福晋找个台阶下。
她晓得不能在惠妃气头上劝她别生气,而是说:“八福晋年纪小,行事不懂分寸,怕是之前寄居在安亲王府时,舅母怜爱不舍得管教所致。八阿哥是主子一手带大的,夫妻俩都把您当亲额颞,您别不舍得说,肯教才是真为她好。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呐!”
她这是引着惠妃把火撒出来。
坏脾气的人往往心肠不坏,只要把火撒出来,便能把这一篇翻过去。
惠妃也確实憋不住话,于是叫人掀开床帘,对郭绵耳提面命。
郭绵跪趴着,脸贴着地,惠妃只能看到一个瘦削的后背,倒是不疑她裝病了,仍有很多怨气。
一是责備她长时间不进宫请安,叫人笑话;二来,责備她不知轻重,冒着孱弱的身躯懷孕;三来,斥她嫉妒心重,自己不行,还不劝八阿哥尽早娶侧福晋;四来,骂她懷孕了不及时报内务府,这样子贸然进宫,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害自己担罪业。
郭绵听得心里很反感,認错态度却極为诚恳,先是總结提炼她的话,表明自己不仅认真听了,还认真记在了心里,再是深刻反省、积極表态,最后请她赏赐几个宫女为胤禩开枝散叶。
侍立在侧的大嬷嬷听着心里直叫绝。
这些个阿哥福晋她多少了解些,像八福晋这般敢说会说的实属罕见。
大抵这世间的婆媳天然敌对,所以大部分福晋在各自的主子额颞面前都谨小慎微,生怕说多错多,挨训的时候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譬如大阿哥续娶的这个福晋,在宫里亲身伺候了这么多日子,事事亲力亲为,称得上孝顺,就是谨慎木讷的过分,除了请安问好什么都不会说,跟主子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八福晋一句字多。
有一次主子因为身上难受,打翻了药碗,吓得她脸色煞白瘫倒在地,裙子都湿了。
主子说她三脚踹不出个屁来,令人厌烦。
八福晋这样的,肯定投她脾气。
“……罢了,你也是命苦,怎的刚成亲就生了那么一场大病。”
上一篇:天幕剧透后武皇封我当太女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