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巳意
但可能觉得杜宝林没前途了,走的很利索。
杜宝林每日上午和下午都会在跟着方嬷嬷学宫规,等到放风的时间,前几日还闷在主屋,随着一日又日毫无变化的处境,她死心了,不再抱着虚假的幻想,认为皇上还能想起她来,便不在窝在屋里,出来透透气,默默盯着沈青青干活。
杜宝林承宠是久,可越是久,她心里越是没底。
比起其他人,她入宫后的宠爱确实多,可也说了,那是比起其他人,单拎出来,她并不显眼。一个月四五次,六七天才能见一次圣面,见了还不一定能承宠,这么短的见面次数,加上皇上情绪又淡,以至于杜宝林始终摸不清皇上的脾性,找不到皇上宠她的原因。
找不到原因,她就不知道该如何使劲儿,只能一天天吩咐人去给皇上送补身体的汤。
杜宝林只知道,每一次和皇上相处她都会被撩拨心弦,每次承宠她都是开心喜悦的,大抵这便是爱吧。
她深爱着皇上,愿意展现男人最喜欢见到女人的那一面。
幼时她不懂母亲的手段,现在却将这种手段使用的炉火纯青。但一个人的本性是生来就定了的,她厌恶谁就一定到教训到位,譬如那些和她争宠的嫔妃,譬如以下犯上的那两个宫女,于是前者她想方设法破坏了她们媚上的手段,后者她让刘顺去教训教训她们。
但杜宝林真没想让那两个宫女死,教训的方法有很多种,谁知道刘顺那狗奴才听差了,将人弄死了,徒留她百口莫辩。
虽长于后宅,后又进宫,但杜宝林学会的都是小手段,出手就伤人性命的她遇见还要骂一句歹毒心肠呢。
完整听到杜宝林的心声,沈青青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相信了,毕竟谁会在心声上造假呢。
比起暂时侍奉一位连宫女都不放过的嫔妃,她还是更愿意相信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场乌龙。
可虽是乌龙,两条人命的冤孽却是实打实落在了杜宝林的身上。
杜宝林复起艰难了。
因为有杜宝林在盯着,沈青青放弃偷懒,干活特别卖力。
而杜宝林这一站,就是一刻钟,她心想这小宫女忠诚,且重振旗鼓的第一步,就是要收拢手下人的心,于是她对沈青青招手:“过来。”
沈青青放下扫帚,小跑在杜宝林面前,站在台阶下:“请主子安,主子有何吩咐?”
杜宝林将手上成色极好的玉扳指取下:“喏,赏给你了。”
沈青青接过,声线飞扬道谢。
听到少女的嗓音,自觉老成的杜宝林感觉到久未的朝气,眯了眯眼:“去吧。”
其实现在距离杜宝林意气风发当婕妤时也不过半个月。
沈青青离开,杜宝林对身旁的珊瑚说:“能下定决心跟着本宝林不容易,沈青青和小定子各赏五两,你一人十两,令每月留三十两应对思过斋的突发状况。珊瑚,这几日你受累了,除了十两,本宝林还允诺你去库房挑一件物品。”
珊瑚跪地,抬头看杜宝林,泪水情不自禁流了出来:“奴婢定终身追随主子。”
杜宝林自是感动,亲自扶她起来。
珊瑚带着哭腔道:“主子,奴婢觉得您还没输,只要争一争,复宠指日可待!”
杜宝林:“有你这样的忠仆在,本宝林怎会颓废下去,不过重走一遍先前的路,我何怕之?”
这一遭变故,让杜宝林沉了心静了气,不再和以前一样说发脾气就发脾气,更深的东西藏在了眼眸深处。
珊瑚心情激动,觉得这半个月受得苦并不算什么。
杜宝林给的赏银是珊瑚亲自去发的,她以前管着那么多人,最擅长的就是如何帮主子施恩,一番敲打下来,言明了宝林如何不容易还记挂着他们,换个心软的,保准说的眼泪汪汪。
沈青青垂首,一副感动不已的样子,至于眼泪,没有。
进宫前她就是好人家的女儿,进宫后虽然当了奴才,但由于连主子面都见不到,也不会有人对她耳提面命做个忠仆,只感受到了当主子的威严。
加上前世的记忆一觉醒,她只想高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什么忠仆?她是人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沈青青相信,宫中利己的才是大多数,主子又非生身父母,哪能让人不顾一切的效忠?
珊瑚押宝杜宝林,她却不看好。
但杜宝林现在给她赏银,那杜宝林就是好人,所以在道义和宫规范围之内,沈青青愿意为杜宝林尽心尽力几个月。
再多的,便没了。
如果五两银子能换来一个人的效忠,天底下的娘娘都得笑掉大牙。
珊瑚将赏银交给沈青青后,便去找小定子了。
收了赏银,沈青青安分的观察了两日,发现小定子仍旧如常,没有感激涕零到要去找杜宝林表忠心,于是感叹了句同道中人,便去继续干活了。
底下人的心思,珊瑚如何不知,但杜宝林的处境没法让她要求那么高,她只希望杜宝林成功完成复宠,届时底下的人便能一心了。为此她去了尚服局的司衣司了数趟,花费了不菲的代价才拿回来了一件惊艳绝伦的红色舞衣,且每天晚上她都会帮杜宝林疏通筋骨。
杜宝林的舞艺是从小的功底,即便最近两年不练了,现在重新捡起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且杜宝林进宫前曾准备过一段舞蹈,是杜家聘请京城最厉害的舞娘编出来的舞蹈,只等找机会惊艳四座。
没想到盛宠时她没机会拿出来,这个时候却成了救命稻草。
时也命也。
这种事主仆二人都是避开了方嬷嬷来干,那方嬷嬷,杜宝林提起来都要生怒。
但思过斋的事情瞒不过后宫有权力的妃子,德妃掌管着尚服局,底下的人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报给了德妃。
永寿宫内,德妃坐在舒适的圈椅上,倾身伏在书案边翻看厚厚一摞的账本,单手提着细毛笔,案桌上小熏炉被点燃,淡淡熏香在弥漫。
德妃侧耳听着司衣司正六品司衣的禀报,听罢在账本上落下一字。
“本宫知晓了。”
司衣躬身退下。
德妃
的大宫女石榴不满道:“司衣司的人都将衣服交给了思过斋,司衣才向娘娘来禀报,娘娘何不寻了司宫司的错处?”
德妃含笑道:“司衣司并非牢固的铁通,宫人又各有心思,杜氏又大方,出事再正常不过了,何必要罚。正巧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整顿一下司衣司,将司衣司捏到本宫手里,岂不更好?”
石榴窘迫道:“是奴婢相差了,还是娘娘有御人之道。”
德妃意味不明笑了一下:“将思过斋的消息递给明月阁的高美人,以她的心气知道该怎么做。”
她喃喃道:“杜氏思过三个月足矣,七月初七的七夕巧筵,应当会很热闹,她越是想要复起,本宫越要让她摔的更惨。”
宫中大抵没有嫔妃不妒恨杜明漪了。
第10章
思过斋有藏书这事,沈青青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放藏书的阁楼守着一位老太监,天气一好他就会将一些发霉严重的书籍拿出来晒晒太阳。
而这个书阁就在杜宝林主屋的斜对面,那老太监虽不属于杜宝林的人,却与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
老太监喜欢喝酒,常拿月例去找有门路的太监宫女从司酿司换些劣酒,这些酒就算不售卖给宫人,也会被当成次品倒掉,别看售价不高,却因无本的买卖,利润颇高,司酿司轻易不会断了这门生意。
加上老太监工作清闲,不怕喝酒误事,最多是喝懵了头,起得晚了。
而且他完全不用加班,这些废书最怕明火,就意味着晚上不能点灯,不能点灯就只用守着书呼呼大睡了。
沈青青羡慕极了,她日常除了听杜宝林的心声外,唯一的交流便是和小定子。小定子常在外面跑,会带回来一些消息,比如哪位嫔妃又往御前送汤了,比如皇上晚上又宿在了哪儿,比如哪两个主子间因什么事闹了矛盾。
没了杜宝林,他们这位皇上也没有停歇下来,只不过将原本杜宝林占据的次数分给了其他宫中,一时之间,后宫的嫔妃都高兴了起来。
其中,除了明月阁的高美人风头正盛,晴芳居的卫贵人也有崛起之势。卫贵人原本在太子府只是个最低位的奉仪,出身江南富商卫家旁支,因为足够美被送给了当时的太子。
然而皇上还是太子时并不沉溺于后宅,只一心在朝堂上建起自己的势力,因此卫鸣鸾只是刚进太子府时惊艳了下众人,便沉寂了下去,后太子登基,太子府的姬妾太少,卫鸣鸾便被封了贵人,此后位份一动未动。
沈青青也很惊讶,带着近距离吃瓜的兴奋感心想,卫贵人是有争的心思,可惜皇上当太子时不热衷于那事,美色没有发挥余地,只好蛰伏起来,后来又碰上了大选出身的杜宝林。只见今人笑不见旧人哭,皇上目光在杜宝林身上,卫贵人难道能强行改变皇上喜好?
自家主子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卫贵人却能抓住机会赶紧往上爬,跟这样的主子一定很有前途。
沈青青默默掏出本子记上代表卫贵人的鸟,她现在一个人住一屋,隐私性得到大幅度提高,原本只能记在脑子里的东西现在可以转移到本子上,只不过得用特殊标记才行。卫贵人既然名字中带鸾,便用鸟命名吧。
既然要选择嫔妃,这几个月就得好好考察。
至于高美人和惠贵嫔,根本不在她的选择名单上,前者沈青青见过几次,性情清高不懂变通,遇见当时还是婕妤的杜宝林,被罚跪在御花园中,居然没有立刻让宫女去找皇上或是德妃贤妃做主,反而背挺得笔直就跪那儿了,只有神情凌冽如寒霜,眼睛轻蔑如看路边石子。
好歹有点宠爱在身,却连杜宝林都斗不过,未来属实堪忧。
至于惠贵嫔,因为翠环的那根金簪她尚心虚着呢,这段时间翠环也没主动来找她,沈青青还默默松了一口气,至于主动撞上去?不妥不妥。
在之后就是德妃和贤妃,因两人掌管着宫务,皇帝冷落了谁都不可能冷落了她们,有空就会去德妃的永寿宫,贤妃的景仁宫坐一坐。但既给了宫权,宠爱必不可免就分薄了。
后宫在皇上的分配下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上。
还有一件事,皇上虽未提起封后事宜,但眼见着距离明年大选只有不足一年的时间,到时怎能没有中宫主持,所以私底下颇有一种暗潮流动的感觉。
德妃和贤妃作为封后的大热门,永寿宫和景仁宫日日都很热闹。
在沈青青的本子上,德妃代表物是梨,因为她姓李,贤妃的代表物是月亮,她名裳月,月亮很适合她。
除此之外,这个月,皇上也去长春宫找颜修仪睡过一觉。
颜修仪势头不猛,但胜在稳,身为太后的娘家人,只要她不作死就不会死。况且从颜修仪的位份上看,皇上跟太后关系不差,可能还是个孝子。
所以颜修仪也在沈青青的考察本上,颜修仪本名颜英华,一听就是个美貌又英气的女子,所以她的代表物是一朵花花。
最后是大选后到现在都没出头的两位宝林两位才人,她不做考虑。
沈青青捧着自己的本子,珍之重之在卫贵人的小鸟后面打了个五角星。沉寂许久还能出头,优!
思过斋的下人就这么几个,方嬷嬷独来独往,珊瑚不离杜宝林的身,沈青青、小定子因躲闲的友谊厮混在一起。
这天,因为和小定子帮喝大摔倒在台阶下的书阁老太监扶起来,老太监也加入了他们的每日闲聊中,思过斋混日子小队伍再加一员。
令人惊喜的是,老太监因为七岁就进宫,后辗转在宫内各个地方,又幸运地活到现在这个岁数,对宫内的阴私知道颇多。
甚至对皇上的皇祖父那一辈的后宫也有所了解。
没有人能拒绝起八卦,老太监也不能,渐渐地沈青青模糊知道几个先帝时候的嫔妃。
当然,说话时间多了,老太监自觉他们耽误了他的时间,便理直气壮要求沈青青和小定子帮他将晒完的书整理放回去。
沈青青只好答应,不然,没了老太监的八卦,这思过斋可太无聊了。
在整理书籍时,小定子忽然问沈青青:“你认字?”她整理书籍并非随意放置,而是分门别类进行归置,还颇嫌弃老太监晒过的书重复晒。
沈青青心想这有什么,点了点头:“对啊。”
小定子的视线倏然变了,不再是那般懒懒散散得过且过的模样:“认得多吗?”
“正常读话本没问题,科举肯定是不行的。”沈青青出生时沈家作为商户已经走了几年下坡路,但还没亏了子女的教育问题。
但这个时代更多人,是压根没机会识字的。
沈青青谨慎道:“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