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珑白桃
“不在乎,我们就不会破这个镇魂术。”荀妙菱道,“你既然已经料定了我们的脾性,那就不必再虚与委蛇了。”
云簌:“好吧,好吧,那我就拣些我能答的问题——是。我是幸娘的姐妹。只是在她被害死的那年,我还只是一个不能化形的花灵。”
“至于我脸上的斑痕么?那就更简单啦。”
“——只要我把自己的本体放在火中灼烧,那火虽烧不死我,但也会在我身上留下那些伤痕。这一切都是我真灵的自然显现。你们用仙法探查,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说着,云簌低下头,遮住她的表情,如云的乌发堆在她的脖颈上,仿佛要将她那柔弱的颈给压断。
就像花开至盛极,太重,将枝头给压弯了。
“可惜呀。我是真心觉得,你们是好人,本想着要放过你们的……”
“可是我被火烧灼了两日之后,突然想到:我连这点痛苦都觉得难以忍受,那幸娘呢?”
“幸娘当初得多疼?”
“所以,人的好坏,与妖无关。更重要的是立场。纵使你们现在是好人,那将来呢?”
“我要报答的只有幸娘,能让我坚持下去的,只有幸娘的血海深仇。而且,你们一定会扰乱我们接下去的计划……”
说着说着,她再次抬起脸,眼中浓重的杀意一闪而逝。
漫天的浓香和深绿色的藤蔓向三人打来之时,三人都抽出武器做好了防备的姿态。
商有期手中的灵符闪烁:“你不过是修行百年的花妖,就这么自信能打得过我们三个么?”
“三个乳臭未干的弟子罢了。”云簌畅快地笑了一声,身上突然一阵黑气翻涌,青灰色的纹路爬上她洁白的脸,那双剪水瞳中的眼白突然扩大,直至占据了整个眼眶,“能奈我何!”
“这是魔气!……有魔族相助?难怪你如此猖狂。但,你难道真的不知,她是谁么!”商有期神色一凛,无比郑重地把站在一旁的荀妙菱给拉过来,按着她的双肩,以一种炫耀的姿态推给对方看,“这位可是荀妙菱啊!”
云簌:“我管你是李妙菱、周妙菱、还是徐妙菱!”
令她惊讶的是,赵素霓和商有期闻言,居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微妙神色,仿佛是在……可怜她?!
商有期:“这是哪个乡下来的妖族啊,真的不知道荀师妹的大名。”
赵素霓:“那她死得不冤。”
云簌瞪大了眼,被他们的猖狂所震惊,怒道:“看招——”
下一秒,却见荀妙菱动了。
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抡圆了剑。只见眼前剑光如电,刹那间撕裂空间,寒气肆虐,以一种恐怖的威势倾泻而来。云簌还没来得及发出攻击,属于妖族的第六感就疯狂炸响,使她下意识地往一旁的草丛中一扑。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她原本站着的地方裂开一道深深的地缝,裂缝中寒气翻涌,将飞溅的泥土瞬间凝固在冰层中。
趴在草丛里的云簌:“……”
该死的修士!
我看你比我更不像人!!
第43章
林间气氛微妙的一滞。
下个瞬间,云簌脸上那些狰狞的魔纹瞬间退去了。她老老实实地收起漫天的香雾和那些绿色的藤蔓,又变回了最一开始那脆弱无助的样子——
“仙师!”
她眼波流转,发丝凌乱,楚楚可怜地跪伏在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荀仙师,求您饶我一命!我虽为妖,却从未害过人。今日是我瞎了眼才冒犯了仙师!求您饶了我吧!”
荀妙菱三人:“……”
这花妖的滑跪的这么快,倒让他们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商有期面露沉痛之色:“你从未害过人?结果最先要害的就是我们三个么?”
云簌眼角一抽,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听得商有期幽幽道:“那看来你是真的很倒霉啊。”
云簌:“……”这还用你说!不用再强调了好不好?!
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哭的梨花带雨,连连哀求,这场景确实是很容易让人心软。可云簌只觉得眼前一片寒气侵袭,那如霜雪般的剑锋已经轻轻贴上她的脖颈。
云簌凄惨一笑,眼泪如断线珠子般落下,哭的叫人肝肠寸断:“仙师如果不肯饶了我,不如一剑杀了我痛快。反正你们这些正道眼里只有属于人族的大义,我们妖族的血泪又算得什么呢……”
商有期“嘶”了一声,用扇子遮住了半张脸:“我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了。没想到花妖都是这种风格吗?明明是生死关头,骂人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是撒娇……”
云簌浑身一颤:“……”臭男人能不能闭嘴!她就是在故意卖惨惹小姑娘怜惜那又怎么样!这就是美貌妖精的生存哲学,你懂个屁啊!
“好了。我不是非要阻止你报仇不可。但你之前攻击我们的举动已有滥杀无辜之嫌。”荀妙菱无奈地道,“说吧,你们之后还有什么计划?”
云簌沉默不语。
“嗯,让我想想。”荀妙菱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来,语调轻柔,落在云簌耳中却有种异样的压迫感,“你参与了花神竞选,又费尽心机让‘瘟鬼的诅咒’出现在你身上,真的只是为了让梅氏恐慌、想加固对幸娘魂魄的封印,趁机借我们的手释放她的魂魄吗?可我们若是恰好不在霏兰城中呢,幸娘的魂魄要由谁来释放?”
云簌“身中诅咒”在前,他们三人受城主托付去看望云簌在后。云簌引他们过来释放幸娘只能说是临时起意。
那云簌原本的目的是什么呢?
“……一个云簌身受诅咒,其实证明不了什么。仅凭个例,无法证实诅咒之说,只会让人觉得你是得了怪病,或是自己福薄。别说动摇梅氏药行,连在城中掀起波澜都还不够分量。”荀妙菱微笑着,继续推理道,“除非,在你之后被选上的花神扮演者,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这样一来,‘瘟鬼诅咒’之说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
赵素霓若有所思:“所以,在她之后被选上的那位蓬仙姑娘……她也是花妖?!”
云簌的后颈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而且那位蓬仙姑娘还不能‘发病’的太快。哪怕是在花神祭典前夕,她身上出现了类似的症状,那些商行老板还是来得及捂住所有人的嘴巴、然后换下一个候选者去扮花神。所以,效果最好的,就是让蓬仙姑娘于花神祭典的当天、或是花神祭典之后,在万众瞩目之时,将瘟鬼的诅咒带到世人眼前。”商有期马上顺着荀妙菱的思绪接上,但说完后,又下意识皱起眉,“但仅仅让瘟鬼存在的流言重现人间,这又对梅氏药行能有什么打击呢?梅氏先祖依旧是大善人、受害者。”他瞥向云簌,肯定道,“你们必然还有后手。”
云簌脸色苍白,笑道:“你们猜到这里了又能怎样?我是绝不会说的!”
“别忘了,你身上还有魔气。你接受过魔族的帮助?我可不信魔族有这么好心,会为了帮幸娘申冤就借给你力量。你看看,那个魔族甚至都不肯帮你释放幸娘的魂魄,我想,原本这一项也在你和对方的交易范围之中吧?”荀妙菱劝道,“你嘴上说着人族没有一个好东西,但现在最先无条件帮你得偿所愿的,正是我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之士。魔族除了屠戮人族之外就是掀起三界大乱,可以说不做一件好事。你与魔族合作,不就相当于与虎谋皮?”
“…………”
这下云簌是真的沉默了。
妖族和魔族之间的关系也没到亲密无间的地步,而且魔族是公认的疯子,即使在妖族之中名声也很臭。
荀妙菱继续放大招:“之前你是真的没听说过我,那容我再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荀妙菱,归藏宗弟子,入道六年,从人榜第一筑基晋升到了人榜第一金丹。也就是说,如今整个九州的金丹修士之中,数我最强。”
“你能摸清那个与你合作的魔族修为在什么阶层吗?你确定对方能打得过我吗?”
“好吧,即使对方的修为在我之上,但我众多师伯的修为都已臻至返虚甚至渡劫期——如果,我现在随便摇个师伯过来,你猜你们的计划还能顺利达成吗?”
只见云簌脸上逐渐流露出空白的神色。把荀妙菱的话全都听完后,她看上去就快要碎了。
“……三位仙师。”她悲伤地抹了一把脸,“请容我冷静片刻。”
半晌后,她的脊背缓缓塌了下来。
“我说……我都说。”她仿佛破罐子破摔地道,“我们与那位魔修约定好了,在花神祭典当天,就由蓬仙显现出被‘瘟鬼诅咒’的模样,然后播撒出那位魔修提供的种子——那些种子,会给霏兰城带来一场新的瘟疫。”
“在瘟鬼的诅咒之下,整个霏兰城必将大乱,但这次梅氏药行却没有逆转局势的本事了。到时,百姓们忌惮瘟鬼,自然会将所有怨恨都倾泻到梅氏药行身上。梅氏药行为了推卸责任,又必将会把百年前的事实和盘托出……”
只有证明大家都是罪人,梅氏药行身上的罪过才会少那么一点。
或许连花神的名声都会受到牵连。
但那又怎样?幸娘从始至终都是幸娘,她不是花神,人类也没有把她当成花神来尊敬过!
按照计划,这场瘟疫既能惩戒城中那些忘恩负义的人类,又能让梅氏后人付出代价。
三人听完后顿时毛骨悚然。
赵素霓震惊:“你知道什么叫瘟疫么?!”
民不聊生,赤地千里……瘟疫是最恐怖的灾难之一!
“那又怎么样?”云簌抬起头来,理所当然道,“当初是幸娘将这座城从瘟疫中救了出来。如今不过是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难道过分吗?”
荀妙菱深深吸了口气。
“云簌姑娘。”荀妙菱的声音冷得仿佛寒泉之水,“无论是人也好,是妖也罢,最要不得的就是一叶障目,执念成魔。”
“城中固然有你的仇人……但百年过去了,这么一个人口流动的大城,又有多少人是新来的,有多少人与幸娘之死无关的?”
“报复他们,和用瘟疫这种手段杀死他们是两回事。而且此事牵涉魔族,天道在上,这笔账是一定会记在你们头上的,甚至是记在幸娘头上——到时候你们除了入魔之外便无路可走。你不顾惜自己的修为,也不顾惜幸娘的修为吗?”
当初那群人如此对待幸娘,实在可恨。
可是联合魔族屠城这个计划过于草率。
即使从因果轮转的角度看,天道也不会承认。
云簌抹了把眼泪:“天道……若天道真的存在,那为何幸娘蒙冤的时候,它不来管,我们复仇的时候它便要来管!”
荀妙菱摇头:“伤害幸娘之人,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但如果你们若伤及诸多无辜者,那就是另一笔全新的血债了。”
何况,天道也不是绝对完美的。至少荀妙菱就不止一次觉得这个天道好像有什么大病。
只以结果论,三界之内,天道对人族最为偏爱,对人修的束缚也最严。
因为三界内,只有人修会渡雷劫、飞升成仙。
今日和云簌说的话也是……如果换成手中早已沾了血腥的妖,荀妙菱还不会废这个话。偏偏云簌在魔化前的灵力十分纯粹,身上当真是没沾过伤害人族的因果。所以荀妙菱愿意多说几句,希望把她从偏执的轨道中拉回来。
云簌跪在地上,眼眸幽深。
“仙师,你口中说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但若非我们亲自动手,报应什么时候才能到?”
“很快就到。”
“我不信。仙师,人族的本性就是贪婪无度、薄情寡义——”
“实话跟你说,这件事中有魔族搅局,已经影响到人妖两族的关系。事后人族也好,妖族也好,都肯定会有人过问。”荀妙菱微微抬了抬剑,“我们争执人类的本性如何,这没有意义。只是我不得不奉劝一句,你若真的要散布瘟疫,我这手中剑注定容不下你。”
“……云簌姑娘,这偌大的城池里,就没有任何一个,你觉得称得上‘好人’的人吗?”
云簌下意识想到了自己身边的,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毫无所觉的春枝——
“我?我十岁就被卖到韶云坊来了。”
“我不怪我爹娘。我爹年轻时干活,从屋顶上摔下来成了瘸子。而我娘生了我之后,又累的病重缠身,每隔半月都要抓药吃。家里日子实在是穷的过不下去,这才卖了我,也是替我找活路。”
“虽然,直到最后我娘的病也没有治好,但我的卖身钱至少让她在临终前吃了半年的饱饭……所以,我一点都不后悔。”
“而且我还遇到了小姐您啊!小姐您人长得美,心肠又好,跟戏文里的仙子也没什么区别。将来小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绝不食言!”
——云簌脱力地委顿在地。
她苍白地描补道,也不知道是在向谁解释:“我、我是想带春枝一起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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