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大厨 第32章

作者:小胖柑 标签: 豪门世家 美食 爽文 年代文 穿越重生

  岳宁表格也填完了,乔君贤把靠墙的单人沙发搬走:“你站那儿。”

  岳宁靠墙站好,乔君贤的镜头对准她:“没事,这个不合适,就再找下一个。”

  “哪有那么容易?原本想着福运楼和宝华楼一脉相承,这个罗国强过来就能用,我也能有个自己能用得上的帮手……”

  “头往右偏一点,下巴低一点。好,就这样。”乔君贤按下快门,“福运楼能用的,又不是只有罗国强一个。就算有我爷爷帮忙,就算港城有抵垒政策,移居很方便,审批也总要几天时间。就凭你这本事,去福运楼打听两个能用的厨子还不行?罗家夫妻这么精明,你罗伯伯又是福运楼的大厨,在他手下做厨子,恐怕日子也不太好过吧?”

  岳宁过去拿表格,乔君贤放下相机:“你去问问你爷爷,他给几个徒弟每个月多少工钱。反正港城普通工人一个月一千五,有手艺的厨子肯定比这个多吧?内地的工人,五六十块就算多的了,七八十块那是高薪水了。给他们一个赚一千五港币,折合下来五百多人民币的机会,你说他们愿不愿意去?”

  “你这是建议我薅社会主义羊毛吗?”岳宁像条咸鱼一样瘫在沙发里。

  虽然老字号大多数都会在市场的洪流里没落,然而若是自己成了那只推手,终究会有那么一丝愧疚。

  怎么说呢?自己原本的想法,带着罗国强去港城,不也是挖墙角吗?好吧!自己向来就是这么“厚脸皮”。上辈子明明打着粤菜的牌子,做着改良粤菜,赚得盆满钵满,还去做高端线,一定要大家承认自己是正宗粤菜大师,真是太“典”了,不要脸,简直臭不要脸。

  “也不算是薅什么羊毛,跟陈先生聊了一路,从国门打开,上头就定了基调,要发展经济。你把他们挖到港城,他们赚了钱,再回到粤城开酒楼,不就为国内建设增添活力了吗?”乔君贤坐下,“你开酒楼还能直接用他们呢。我们做船运的,内地跟外头相差太大了,还得想办法培训他们,教会他们国际标准,我爷爷正为这事头疼呢!”

  岳宁手指戳着太阳穴,总觉得有什么点子呼之欲出。教?她拍了下扶手:“乔君贤,你可真聪明。”

  她一惊一乍的,还表扬他聪明,问题是他说了什么特别的吗?他不就是抱怨内地现在什么都缺、什么都不行吗?

  “兄弟,你听我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岳宁把想法告诉他。

  上辈子宁烧腊日本横滨店的店长,是一位九十年代后期去日本的姐姐。她当年从西南山区去苏州一家日资服装厂打工,这家工厂宣称只要干得好,就有机会去日本总部做两年研修生。那时候她在苏州拼死拼活踩缝纫机,一个月工资不到一千块,去日本能学习技术,还有三千块工资,这对所有人来说,吸引力都非常大。她的努力得到了回报,终于获得了这个机会。

  去日本之后,才知道所谓的研修学技术,实际上就是换个地方踩缝纫机。不过她看得很开,一样是背井离乡,一样是早八到晚八、晚八到早八地倒班,工资却是国内的三倍,有什么不满意的?

  在工厂里,这位姐姐也认识了她的老公,一个从北海道乡下来打工的男人,她留在了日本。

  日本研修生打着学习技术的幌子招劳工,自己却是真给人机会培训。

  岳宁说:“罗世昌也说,随着罗爷爷和我爸的去世,有几道名菜已经失传了。我想的是,正大光明地跟福运楼合作,在他们楼里选拔优秀的厨子,去宝华楼培训,同时也做工,拿宝华楼同级别厨子七成的工钱,但是包吃包住。两年为期,到期回福运楼。最重要的是,宝华楼缺厨子的问题解决了。而且咱们不是薅羊毛了,而是上升到饮水思源、乌鸦反哺的层面上来。惠及的是福运楼所有的青年厨师,让这些青年厨师都能有出头的机会。”

  “你想出了这么个点子,却说我聪明?你这是讽刺我呢?”乔君贤无语地看着她。

  岳宁皱起眉头:“大哥,你搞清楚,没有你提到培训,我怎么会灵光一闪?鲁迅先生说过:天才就是1%的灵感加上99%的汗水。没有你的灵感,我后面也发挥不出来。”

  这些现在都不是重点了,乔君贤现在关心的重点是:“你确定鲁迅先生说过这句话?”

  “不知道名言是谁说的,通通都算鲁迅先生说的。”岳宁拿起桌上的表格,“我找我爷爷去签字了。”

  “都几点了?你爷爷早睡了吧?”乔君贤指着桌上的小钟。

  啊哦!都快十二点了。岳宁拿着表格走到门口:“不好意思,也耽误你睡觉了。晚安!”

  “你们找福运楼的上级单位恐怕比较困难,明天早上我们一起找我爷爷商量,让他出面找当地政府,跟他们说,你们得知现在福运楼手艺传承遇到问题,主动提出这样的合作方式,怎么样?”

  “谢了。”岳宁连连点头,“咱俩可真是一对‘臭皮匠’,凑一起能顶诸葛亮。”

  乔君贤没好气地说:“谁跟你一对?”

  “我是说在出主意、拿主意方面,咱们可以组队。怕女朋友吃醋吧?知道了,我以后注意。”岳宁还是抑制不住兴奋,眉飞色舞的。

  乔君贤没好气地回应:“我没有女朋友。”

  “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女朋友也会有的。以后你追女孩子,我就是你的狗头军师。”岳宁拉开门出去,却看见爷爷在走廊里抽烟。

  “爷爷!?”大半夜的,爷爷抽什么烟啊?

  岳宁替乔君贤关上房门:“爷爷,表格里需要你填几项内容,要不现在就填了?”

  “好。”岳宝华拉开门,岳宁跟着进了他的房间。

  岳宁指着格子,让爷爷把亲属信息和担保人承诺填好。

  “爷爷是担心国强哥不去港城,宝华楼一下子人手不足吧?”岳宁嘿嘿一笑,“刚才我在乔君贤那里填表格,跟他聊着聊着,就有了个主意。我看您不解决这事,也睡不着。就不拖到明天了,我跟您说……”

  事情刚刚发生,孙女又有了办法,岳宝华发现找到孙女后,自己都不用动脑子了。

  “好,听你的。”

  “那行!太晚了,我回房了。”岳宁站起来。

  岳宝华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跟孩子说:“宁宁。”

  “嗯?”

  “以后……晚上不要跟男孩子单独在一起。”岳宝华说这些话时,异常艰难,不说出来,今晚他可能又睡不着了。

  岳宁明白了爷爷担忧的点,笑出声来:“我以为经过昨晚,乔爷爷才会担心他孙子跟我单独待一起呢!”

  岳宝华想起北京的公安说的话,劫匪被一拳打落门牙,吓得尿裤子……

  *

  福运楼最早建于清道光年间,后来福运楼老板赚了钱,于八十年前搬迁到了粤城中心地段,珠江边上的一栋欧式建筑里。

  粤城最好的粤菜酒楼是一栋欧式建筑,这本身就说明了粤城的历史。作为一个通商口岸城市,这里汇集了南来北往的客流,东西方文化在这里交融汇合。

  快到饭点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和黑裤子的男人锁好自行车,走到福运楼大门口,仰望招牌。上头是“国营”两个字,下面是“福运楼”三个字。这是建国后为数不多的,依然保留原来字号的酒楼之一。

  走进福运楼,大概还没到用餐高峰,里面还不是很热闹。他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等服务员过来点菜。

  等了两三分钟,明明不忙,也不见服务员过来。

  那就耐心等,看看要等多久。

  “周老,你为什么跟服务员说,一定要吃罗大厨做的拆鱼羹?”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转过身,看见后面一桌坐着一位六七十岁、胖胖的老爷子和一位三四十岁的女同志,桌上空空的,估计刚点了菜,还没上。

  “要不是罗世昌的拆鱼羹还能入口,我大概都不会来福运楼了。福运楼现在还能吃的,也就罗世昌的几道菜了。不过也就是尝尝味道,让我回忆回忆当年罢了。”老爷子唏嘘了一声。

  “当年的福运楼怎么样?”这位女同志很感兴趣地问。

  “福运楼最辉煌的时候,那时老罗师傅带着他最得意的徒弟小岳师傅,秋季的一道菊花五蛇羹,整个粤城找不出第二家能比得上的。虾子柚皮把粗菜细作发挥到了极致,最最让人称赞的是小岳师傅做的脆皮糯米鸡。”

  “糯米鸡,哪儿没有?不就是鸡肉和糯米包在荷叶里蒸吗?”女同志说。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故意停顿了一下。”老爷子得意地说,“这个脆皮糯米鸡是咱们广府人烧鸡的做法……”

  老爷子详细描述脆皮糯米鸡的做法,女同志不以为然地说:“也就资本家才会想出这么刁钻的做法,鸡不拆骨就不能吃了?”

  老爷子顿时语塞,叹气道:“有下里巴人,也总得有阳春白雪。中华饮食文化博大精深,如果都只做粗菜了,这些技艺失传了,也挺可惜的。”

  大概服务员终于想起这里来了客人,把菜单递给了这位戴眼镜的同志。这位戴眼镜的同志问老爷子:“老同志啊!我是外地刚来粤城的,听您这么说,您是老饕,给我推荐几个菜?”

  这位老爷子把目光落在鲍鱼上,戴眼镜的同志说:“价格便宜点的就行。”

  老爷子反应过来:“你们两个人的话,烧鹅拼烧肉,一份拆鱼羹,东江酿豆腐,再炒个时蔬就够了。拆鱼羹要等,但也是这福运楼勉强还保留的特色,必须得尝尝。”

  戴眼镜的同志想了想说:“烧鹅一例,东江豆腐一份。”

  “你这吃的什么呀?你就一个人,坐过来,坐过来,陪老头子一起吃。”老爷子热情地邀请他。

  这位同志站起来,欣然应允:“那就厚着脸皮,蹭顿饭了。”

  老爷子同桌的女同志翻了个白眼,来点单的服务员也翻了两个白眼。老爷子看了直摇头:“这态度,放在解放前,立马就得卷铺盖走人。福运楼从后厨到跑堂,全都不行了。”

  他正絮絮叨叨说福运楼不行,服务员端了一盘烤乳鸽过来,重重地放在桌上,又送了个白眼。

  老爷子还想说什么,同桌的女同志拉住了他:“周老,吃烤乳鸽。”

  老爷子请这位同志吃乳鸽:“吃这块带翅的。”

  这位同志夹起来吃了一口,说道:“这烤乳鸽果然名不虚传啊!”

  老爷子放下筷子说:“皮脆肉嫩还流汁,对吧?”

  这还用说?

  老爷子摇头:“不够饱满香甜。小岳师傅烤的乳鸽,有股若隐若现带着果木香的甜味,关键是甜中还带着润。”

  “什么是润?”隔壁桌有人问。

  润是一种感觉,感觉这种东西,实在很难说清楚。老爷子吃完一块鸽子肉,都没解释清楚,一副跟你们这些不懂行的人说,太累的样子。

  他们这桌的拆鱼羹上来了,老爷子奇怪:“今天怎么上得这么早?”

  “上得早还不好吗?”服务员低头斜眼,下巴都叠成三层看着他。

  老爷子说:“拆鱼羹的鱼是现杀现煎现拆,这么短时间就做好了?是不是拿早就拆好的鱼来糊弄我?”

  “不是,你这地主老财怎么这么多事儿啊?还折腾我们劳动人民。”服务员脾气上来了。

  这些话勾起了老爷子不堪的回忆,胖脸涨得通红。戴眼镜的同志站起来,沉着脸,对服务员说:“去把你们经理叫过来。”

  那个服务员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一个身着厨师服的人飞奔过来,弯腰赔礼道歉:“周爷爷,您别生气,都怪我。他们下单的时候,说您指定要我爸做的拆鱼羹。这几天我做的拆鱼羹,客人吃了都说好。今天瞧见您来了,我就从我爸那儿抢了这单子,想给您做一回拆鱼羹,请您给点评点评。没想到……我这就去让我爸给您重新做一份。都是我的错,您可千万别生气。”

  罗国强这般诚恳地道歉,老爷子的怒气渐渐消了:“国强啊,没事儿,没事儿,我先尝尝。”

  罗国强拿起碗,舀了一勺拆鱼羹装进碗里,恭恭敬敬地端给老爷子:“周爷爷,做得好与不好,您都尽管直说,我听着。”

  边上有人问道:“这老头是谁呀?”

  “周三爷,解放前的西关阔少,福运楼几十年的老主顾了。”有人解释道。

  一勺拆鱼羹送入口中,老爷子原本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这个表情把罗国强吓得额头直冒冷汗。

  老爷子问罗国强:“这拆鱼羹真的是你做的?”

  罗国强点头道:“是啊!”

  他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问道:“周爷爷,我做得火候还不够吗?”

  “你这是跟谁学的?这……这有你志荣叔的味道啊!可你志荣叔不是在西北去世了吗?”老爷子声音发颤地问道,“你爸做的拆鱼羹,就差你志荣叔做的那一点点香气。你这碗里有啊!国强啊,你开窍了!你爷爷后继有人了!我吃第一口的时候,还以为这拆鱼羹是你志荣叔做的呢!”

  “啊?”罗国强愣住了。

  老爷子又喝了一口:“真有,真有啊!你志荣叔也是在你这个年纪领悟到的。有出息啊!”

  “不是不是!不是我自己悟出来的。”罗国强连忙摆手,“我去了西北,是志荣叔的女儿宁宁教我的。把鱼拆了之后,再入锅炒一下,能留下一点焦香气。还有啊,宁宁还教我,先拆鱼骨再煎鱼,这样能节省很多时间。”

  “志荣的女儿?那孩子跟着他爸去西北的时候,我记得还没桌子高呢。”

  “现在可长高了,都快赶上我了。”

  “国强,你还得去掌勺呢!”有人喊罗国强。

  “马上来,马上来。”罗国强笑得合不拢嘴,他弯腰致谢,“周爷爷,我去做菜了啊!以后您可别再挑我爸还是我做的了。”

  “小子,我就挑你。”老爷子指着罗国强说道。

  罗国强兴高采烈地跑进去了,老爷子招呼戴眼镜的同志说:“拆鱼羹得趁热吃,凉了香气就散了。”

  戴眼镜的同志吃着拆鱼羹,味道确实不错。他是个外乡人,不太懂这里面的门道。只听老爷子说:“拆鱼羹,用料都很普通,就是家常食材,不嫌麻烦的话,自己在家也能做。但要做到鲜香味美、爽滑润喉,可不容易。我吃过最好吃的拆鱼羹,是刚才那个厨子的师叔做的。可惜啊,那么好的一个人,去了西北,没了。”

  “这个小师傅,肯钻研,看来福运楼还是有人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