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投林鸟
如是盘算着，小跟班又神情安然地将菜刀邦邦邦地落了下去，翠绿的花梗滚落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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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转头便回到自己的宿舍，换了身更低调的便装。她将头发扎起，扯了件黑袍就蹬蹬跑去楼上的炼金实验室。
她的学习进度跟第一帝国有差别，大学传授的这些东西，有点权势的家族早在上学之前就已经悉数教给了族中的孩子，这也是明明是天之骄子们聚集的第一学院，豪门贵族出身的精英们还能牢牢占据头部交椅的原因。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伊芙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同龄的少爷小姐们早已开始投身社交，为自己的前途结交运筹，伊芙的发展道路跟他们相比略显诡异，但也大差不离。
唯一的区别是她已经提前步入了工作阶段，虽然秦梦得说过军训期间不需要她再忙公主府的事情了，但老板承诺的放假就像蹦出的屁一样不可捉摸，指望秦梦得，还不如她自己找人替自己分担工作，比如某线上监工的天才黑客。
除此之外，她还要完成顾朝夕给她布置的炼金术作业。
按常理，在完成奥利弗家族的委托，解决掉洛尔迦的痼疾后，她就应该有了四星级炼金术师的水平，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她很顺利地就在顾朝夕面前演示完了点石成金的实验。
但问题是，她并没有任何被神域传唤的征兆。
寻常炼金术师在跨越四星级门槛的那一刻，就会立即感知到神域的传唤，有没有去过神域，也是鉴别高等炼金术师和非高等炼金术师的最大区别。
也就是说，现在的伊芙即使表现出了四星级炼金术师的实力，只要还没被神域承认，她就不能算真的高等炼金术师。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最终顾朝夕才发现，这人虽然表现得有模有样的，实际上也没弄清楚自己怎么就成功了。
“......”她无语道，“你简直是奇葩一朵，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伊芙道：“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带着半面面具的绿发女人懒得跟她争辩这种注定讨论不出结果的问题，她折身回到自己的藏书室，然后拖着一堆积灰满满的书箱出来。
伊芙随手翻了两下，发现都是炼金术师的炼金术手稿后，便像过年时来家里做客的手贱亲戚家小孩一样，在顾朝夕的“诶诶”声里把每个箱子都扒开了，最后发现这堆书竟然全是炼金术师的手稿，派系多样，风格不一，涵盖广阔。
“——你库藏这么丰富？”她震惊道。
顾朝夕没好气道：“博采众长而已，不然你以为五星级炼金术师就像地里的菜一样，光靠自己琢磨就能琢磨出来吗？”
半个地里的菜·伊芙：“ .....”
她不作声。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现在我要以当年祂对我标准，严肃地对待你，”顾朝夕神情庄重地一拍那摞书，振起一片灰尘，人还没教训完，倒先把自己呛着了，“所以......咳咳，咳咳咳，仓库里灰也太多了！不是，我是说，你赶紧给我把这些书也拿去研究啊！”
看书而已，难度不大，只不过是数量问题。
伊芙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心下一沉，便将自己泡进了先贤精神遗产的海洋里。
此一泡不知寒暑，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还是管家机器人在炼金术实验室外面敲门的动静，重新惊动了她。
“什么事？”伊芙一把拉开门，皱眉盯着这犯上作乱的人工智障。
“门外有客人。”
造反的人工智障如是道。
然而等拉开大门后，伊芙才真的惊住了。
她弯腰抱起不到自己腰高的小女孩，女孩细软的酒红色头发垂在她的手臂上，像某种名贵的酒液在蜿蜒流淌。
“是灵灵呀。”
第一公主的女儿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宿舍门前？
伊芙神色莫名，笑容的弧度并不明显：“灵灵，是谁带你找到我这儿来的呀？”
第131章
“克莉丝被安排去处理新出现的王虫, 正式调令已经出来了，只是还没有公开，这是个好机会, 只要略动手脚, 就可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在被金合欢包围的高墙之内，熙攘的侍女们沉默着走来走去，而花房暖室中,两个同样有着火焰般红发，面容也微妙相似的女人正相对而坐。
皇后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有点用力地攥在盛着金红茶液的杯沿,紧紧盯着对面不发一言的年轻女人，极力劝说道：“——虽然安东尼名义上是皇太子,但克莉丝手上握有的兵权是真的,她对安东尼的威胁也是真的,难道你真的能坐实自己的表弟卧榻之侧有别人酣睡吗？伊莎,这可是除掉她的机会！”
“但皇太子殿下......”
伊莎贝拉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皇后打断。
“你难道还在念着跟她的旧情吗？”皇后尖叫道，她有一张保养得宜的美艳面容,但此刻这张美丽的脸蛋，却因为被背叛的恐惧和愤怒深深扭曲。
“你的妈妈已经背叛我了, 难道你也要背叛我, 背叛你的姨母和表弟吗？难道你忘了小时候, 因为训练没完成, 被姐姐罚站时是谁偷偷喊你进屋休息的吗？你难道忘了曾经跟安东尼是如何亲如同一个母亲的兄弟, 即使是现在，他也依然十分尊重你......”
她又开始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开始絮絮叨叨地讲那些陈皮烂谷子的事了。伊莎贝拉几次试图插嘴,都没插进去，只好放弃尝试，静静地忍受着自己那些稚嫩的糗事被翻出来。
一年年，一遍遍，她感到些许尴尬，终于，皇后又一次完成了她的情绪洗礼，并期待地询问她唯一的观众有何触动：“——那么，伊莎，你现在有没有稍微能体谅我们母子的处境了？你还会固执己见地认为，那个可恶的克莉丝不应该被除去吗？”
......所以一个是有正式封爵的皇太子，一个是母家势大地位稳固的皇后殿下，这两个人的处境到底艰难在哪了？
伊莎贝拉感到匪夷所思，不过好在自己终于重新拿回了话语权。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花房里芬芳的空气，又吐出：“这并非是克莉丝的原因，而是帝国需要她，她现在是军部少见的年轻将才，皇室特有的誓约精神态对虫族有奇效，所以母亲才会栽培她。”
“我可以向你保证，克莉丝绝不会威胁到安东尼的位置。她的一生只会在前线戎马倥偬，或许会成为某个大军团的军团长，或者会光荣战死于某次重大战役，也或许幸运地度过功勋一生，然后回到首都星，得到一个有名无实的亲王封号。无论哪种可能，只要五十四个军团的总指挥官还姓卡文迪许，那您和皇太子的地位就不会被动摇。”
伊莎贝拉说的好听，实际上不愿意动克莉丝的原因许许多多，比如她实力高强，派谁去还是个问题，再比如她作为帝国的现役高等军官，一个操作不慎便是叛国罪，再比如，伊莎贝拉私心是不想动克莉丝的。
不过这些原因显然都不能为皇后所道，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向皇后保证，以及承诺。
——然而这些跟卡文迪许家族又有什么关系呢？
雄狮与玫瑰的缔约，重点本就不在于姻亲。
但皇后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所以说白了，你还是不愿意帮我是吗？”
伊莎贝拉：“......”
解释解释白解释。
她原本还庄肃的表情瞬间垮掉，直觉今天在这也说不出什么名堂了，敷衍地嗯嗯了两声，从椅背上拎起外套便起身准备离开了：“您如果执意这样认为的话，那就这样觉得吧，总之克莉丝是绝对不能动的，至少在第十八军团的王虫解决之前，谁都不能打她的主意。至于别的，也没什么好让您操心的了，您还是享受好你的皇后生活吧。”
宫内侍女没有一个敢发出声音，伊莎贝拉拾级而下，就看到第一公主正拎着裙摆走过，她主动打了个招呼：“表姐。”
“哦，是伊莎呀，”第一公主这才注意到她，有些意外地问道，“你今天怎么突然进宫了？大四了，应该很忙吧？”
伊莎贝拉道：“还好，有空就进宫来看看皇后殿下了。”
她眼尖地注意到第一公主身边少了个熟悉的矮墩身影：“咦，今天没带灵灵来吗？”
“她今天去她爸爸那了，安东尼回校，顺便把她抱走了，”第一公主将额角垂下的红发捋上，轻松地笑了笑，“安东尼很喜欢灵灵，兴许是想多跟她待一会儿吧。”
“所以你爸是校董？”
伊芙一手抱着灵灵，任由女孩趴在肩头玩自己的头发。出于对她亲妈和亲舅的不信任，伊芙没把灵灵带进自己的宿舍，而是在外面找了个长椅坐下，月神蝴蝶停在她肩头，来来往往的学生对这两人视若无睹。
“你爸人呢？就这样由你到处跑？”她琢磨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这爹也太不上心了，“学校里坏人很多，你爸爸这样做是很不负责任的。”
“有舅舅带着我。”灵灵试图证明自己不是乱跑。
谁料伊芙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是你舅舅教你来敲我宿舍的门吗？”
“......”安东尼出来前嘱咐过侄女不要把自己卖了，因此灵灵十分守信用地矢口否认道，“不是，是我自己找来的。”
她撒谎的能力太差了，因此伊芙只哼笑了一声，便不再追问，而是换了个问题：“那灵灵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灵灵不说话了，半天才磨蹭着从身上摸出一块金光闪闪的硬质圆块，递给伊芙。
圆块是一枚金徽章，上面雕镂着栩栩如生的玫瑰宝剑，是王室的象征，伊芙没接，而是就着这个姿势问道：“为什么要突然给我这个？”
“舅舅让我给你的，”女孩实话实说道，这段话安东尼并没有不让她说，“妈妈想给我找一位老师，但她找来的人我都不喜欢，舅舅说如果我有喜欢的人选，就可以把这个给她。”
她年纪尚小，不知道随意给出家族的徽纹有着怎样的含义，一旦伊芙接过，就等于她的利益从此就跟给她徽章的人捆绑在一起了。
但伊芙已经是秦梦得的属下了，皇太子如此曲折地送过来一份徽章，跟撬墙角有什么区别？
她握着灵灵的手手，将徽章塞回小女孩腰间的口袋里，道：“不好意思呀灵灵，我不能答应你。”
灵灵清澈的碧绿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伊芙却点了点她手腕上的儿童终端，道：“给你舅舅发消息，让他来接你。”
跟王室的人打交道太麻烦了，皇帝是这样，皇后也是这样，灵灵虽然因为年纪小，没什么心眼，但如果跟她认识的代价就是不得不附赠上一个皇太子在背后的话，那伊芙宁可连着灵灵一起不要接触。
小孩子可能不聪明，但感知却很敏锐。见她这副态度，灵灵眨了眨眼，没点开终端，而是问道：“你是嫌我麻烦了吗？”
“不，”伊芙答道，“但你也可以这样认为。”
她像每一个狡猾的成年人那样，用模棱两可的话搪塞回灵灵的问题，果然，女孩呆住了，但很快，灵灵就生气地跳下了她的膝头。
“那你走吧，”她故作冷静道，尽管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灵灵不是麻烦的孩子。”
安东尼接到消息后，立即就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赶了过来。他原本就因为把灵灵带出来的事有些心虚，等到了定位的地方，看见灵灵一人坐在长椅上戳着终端玩，心下一缩，快步向她走来。
因为急着赶来，帝国皇太子微卷的红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蓬，相比之下，衣着整齐的灵灵就显得安然多了。抱起小女孩时，一团看不见的白金色光团也悄悄从两人间艰难地挤飞出去。
那是伊芙留下的月神蝴蝶，她人虽不在，但专门把精神态留下作照看。
见了舅舅，灵灵吸了下鼻子，便将玫瑰宝剑的徽章塞进了他口袋里，闷闷道：“你骗人。”
一看到那块没能送得出去的徽章，安东尼便知道发生什么了，他对伊芙的态度并不意外，毕竟她也是秦梦得的心腹，如果真那么好收买，安东尼反而还要怀疑有诈。
灵灵天生有些笨，虽然日常交际上看不出来，但一到学东西，就显得格外困难。往往别的孩子一遍就能学会的东西，她需要十遍才能学会，别的孩子十遍才能学会的东西，她要加上炼金药剂的辅助才能勉强学会。
第一公主年轻时就是极有名的才女，后来去了帝国研究所工作，又同现在的丈夫结识，因志同道合而在一起。谁也没想到两个天才的独女，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并不优秀甚至有些笨拙的孩子。
因此第一公主给她选老师的时候，不仅要求学识广阔实力强劲，也看重老师的家庭背景，还要年轻好看，灵灵喜欢，实际上就是老师、保镖和陪玩为一体。这么多要求叠加上去，符合要求的不屑于来做一个区区公主之女的老师，愿意来干这份工作的，公主又看不上。
伊芙倒是出乎意料的符合条件，只可惜已经是秦梦得的人了。
安东尼将灵灵抱得更紧了些，俊美的面容笼上一层不明显的阴霾，他揉了揉女孩的头，温声道：“舅舅没骗你......算了，先跟我回去吧，你爸晚上会来接你。”
“哼。”
灵灵性格不算闹腾，她在安东尼那玩了没一会儿，就头沉沉地打起了瞌睡，人也不自觉地往沙发上栽。安东尼也是一个人独占了两人寝，他将睡着的小女孩抱到次卧，又盖好毛毯，这才关上门出来。
门外不知何时起，多出了一个身形精干的年轻军官，她咖色的短发被随手扎起，正双手插兜倚墙而站，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见安东尼出来，林可扬起了一个笑眯眯的表情：“皇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如果你说的好久不见，是指两天没见的话，那还是免了吧，”安东尼低头检查好门锁，确认屋内的灵灵不会被吵醒，这才分了点眼神给她，“母后又想干什么了，你不妨直说。”
这位林少尉曾是皇后出嫁前的陪读，直到现在也是在皇后面前很说得上话的老人，不过安东尼跟她只能算点头之交，如非正事，两人一般不会主动去找对方。
果然，见皇太子态度淡淡，林可也明智地不再硬打招呼，而是直奔主题道：“皇后想让您找机会，把伊芙·美第奇除掉。”
“伊芙？”安东尼拧起长眉，“她跟母后最近有什么新的矛盾吗？”
皇后一直不喜欢第四公主，连带着对伊芙也十分不喜，这他是知道的，但过去可没有这样直接地表现出喊打喊杀的意思，不怪安东尼感到莫名其妙。
——他刚刚还想着把伊芙从克莉丝那边挖过来呢。
见他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林可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简要讲了一遍，包括第四公主调任处理虫族，以及皇帝打算在第一帝国学院加大人才选拔力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