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县令庶女 第173章

作者:苏西坡喵 标签: 宅斗 市井生活 日常 先婚后爱 HE 穿越重生

  陈允渡打的腹稿忽然没了用武之地。月光下的许栀和看着乖巧,整个人都透露着全然的信任,不仅不追问原因,还似乎从被他“管束”的状态中品到了不一样的乐趣。

  如果许栀和这副全然信任的姿态给到其他人,那么陈允渡大抵会好几日睡不着觉——防人之心不可无。可现在这份信任为他而生,正应他永不会欺骗她和伤害她。

  陈允渡将小罐交到许栀和的手中,“大夫的药一共开了十日。我便只托人做了十日份的量,一日一颗,等吃完,也不需要喝药了。”

  许栀和握着手中的小罐,“知道啦。等下交给方梨保管。”

  方梨细心,最重要的是,可以防止自己监守自盗。

  虽然陈允渡已经明说了只够十日份,但如果她真的提前吃完,他还能眼睁睁瞧着她愁眉苦脸不成?

  决定好梨膏的去向之后,许栀和托腮看向陈允渡:“你今日……能看得进书吗?”

  陈允渡微微沉吟,“上午有些分心,下午好一些。”

  当事情无法改变的时候,良好的接受不失为一种明智的决定。

  许栀和:“真厉害,我今日看话本都有些分心。哎呀,本还想着好好在家睡一睡懒觉消磨时光,但大夫特意说早睡早起……”

  陈允渡听着她一连串的抱怨,心底出奇的平静和安定,他不动声色弯了唇角,“谨遵医嘱。”

  “我知道。”许栀和说,“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还有他呀。”

  陈允渡纠正:“没有也是一样的。”

  许栀和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和陈允渡纠结,毕竟两天一夜过去,他视线里依旧只装着她,至于肚子里那个,也会顺带着想起来。

  陈允渡走到她身边,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来,“现在,你该回去睡觉了。”

  许栀和:“现在才酉时末,我从未睡过这么早!还有,我可以自己走,你突然抱我做什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陈允渡依次回答,“两三步路确实可以,但我怕有人不肯回去。”

  许栀和:“……你现在能耐了,我说不过你。”

  陈允渡莞尔:“怎么会?我只会一直陪着你。”

  陈允渡将她放在被窝后,端了个凳子坐在她身边,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手中的一卷书。如果不是许栀和怕熄灭更多的灯火伤眼,大有还能再熄灭一盏的架势。

  许栀和放松地躺在柔软的被窝中,侧过头看向靠墙的那一侧,睡意模糊之际,她猛地响起来汤昭云嘱咐她的话,又急忙转头看向陈允渡,“小舅母说梅公和刁娘子那边,你找个适当的时间不经意提起即可。不要刻意,三个月内不会有长辈见怪。”

  说完,她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只剩下陈允渡琢磨着她提到的不经意和不刻意。

  ……

  汴京城二月底,春意染上街头巷尾,沉寂了一整个寒冬的蜂蝶重新流连花间,热闹非凡。

  这日天刚亮,汴京礼部南院东墙下的青砖地上已叠满凌乱脚印,数百举子裹着褪色襕衫蜷缩墙根等待着省试放榜。

  鼓楼传来三声闷响,朱漆仪门訇然中开,两队朱衣吏捧着杏黄绢帛鱼贯而出。

  许栀和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偏头对其余人道:“这便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陈允渡安静地保持倾听状,一旁的张弗庸则略显不安和局促,他想要探头张望,又不敢真的瞧见官吏张贴榜书,眉头都打结了。

  汤昭云:“行了,又不是第一年考了,大不了咱们就回白鹿洞乡下教书去。”

  张弗庸苦哈哈一张脸:“对,不管成不成,我都不考了,回乡下教书去。”

  他搓了搓手,扯了一把陈允渡,“你随我一道去看。”

  陈允渡被抓住,看向许栀和,温声道:“我去去就来。”

  许栀和被他凝望,想了想后道:“……别紧张,要是没考上,我陪你一起去乡下教书。”

  汤昭云扑哧一声笑出来,“行了,若是一个乡里有这么多举子抢着去,十八年后的省试定然挤满人。”

  张弗庸一步三回头地扯着陈允渡去了。

  两个人一走,马车里头突然安静了下来,汤昭云表面上虽然不显,但指尖狠狠揪住帕子,其中的紧张不安不言而喻。

  汤昭云面对张弗庸的时候能笑着打趣,可现在只剩下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见许栀和担忧地看着她,道:“我没事。”

  “只是你小舅舅已经考过两回,这是第三回,若是还出不了结果,他难免受挫。”

  当年张弗庸凭着自己的身板和才学得到了她父亲汤夫子的认可。彼时他尚且年轻桀骜,满腔意气,后来屡试不第,嘴上说着天生我材必有用,但夜深无人的时候,也会发出一声叹息。

  她身为他的妻子,比谁都明白。

  不过张弗庸从不在她和张筠康的面前表露自己的沮丧和灰心,永远带着笑脸,坚称自己总有一日能考中。

  “他心底愧疚的很,觉得是他耽误了我,”汤昭云说起这段往事,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可这又算什么呢。大宋疆域何其广阔,寒门士子数不胜数,其中还有考了七八回垂垂老矣都没考中的,他啊,就是给自己压力太大了。”

  许栀和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撒娇一般道:“小舅母,你和小舅舅感情真好。”

  汤昭云素雅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薄红,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挺好的。”

  榜前挤满了急着看名次的举子和代看的小厮。

  张弗庸拉着陈允渡,动作熟练地引着他在人群中穿梭,并慷慨地分享着自己两年来的经验:“要挤到前面去,讲究的就是一个快狠准,你要是客客气气,别人就会挤上来,不仅不能上前,反而要被挤出去。”

  这都是他第一次上汴京总结的血泪教训。

  陈允渡:“可是,等前面人看完,不都能看见了吗?”

  张弗庸:“你懂什么,争先不争后。”

  话音刚落,官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都散开些,不要拥挤。”

  张弗庸一抬头,正好和一双眼睛对上,他停下了自己见缝插针的脚步,老老实实站在了人群后面。

  “是个意外。”张弗庸说,“但这个方法很实用的。你下次……罢了,你当没有下次了。”

  殿试可是官家亲考,在崇政殿答题,集英殿唱名。今年还格外开恩,启用紫宸殿。那时那需要学子一个个挤破脑袋去瞧名词,自有大内内监依次宣读。

  陈允渡谦虚道:“今年佼佼者众多,我未必十拿九稳。”

  张弗庸呵笑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反驳,忽然听到人群当中传来语气截然不同的呼喊。

  “啊!我中了!我中了!”

  “老太爷保佑!苍天啊苍天!”

  “怎么会……怎么会……”

  第一批看到榜文的书生,神情各异,见到有榜上有名者,笑容不止,形貌癫狂,哈哈大笑,其他人却没有流露轻慢的态度,而是一脸艳羡。至于当场嚎啕大哭者,则勾起书生心中戚戚然,连带着脚步都变得迟疑。

  高呼着“我中了”的郎君被人挤了出去,背后有牙郎拽住他褪色襕衫,他收了京城富商的银钱,打算撮合一段佳缘。

  榜下捉婿。

  张弗庸忧心忡忡地看着陈允渡,他是知道省试开榜的风气的,陈允渡这张脸,就算头顶上写着“已成婚”,也有不少富商会垂涎不已。

  失策失策,就不该拉着他一道过来。

  张弗庸想了想,压低声音告诫陈允渡:“稍后看完榜,你紧紧跟着我,切莫走丢了。这汴京不少富商都是混不吝的,管你有无妻室,看中了就抢着将人带回家,你待会儿可仔细些。”

  顿了顿,他补充道:“要是沾了其他女子的脂粉味,别怪栀和再不搭理你。”

  陈允渡端正了态度,“舅舅放心,我省的。”

  见他郑重当了一回事,张弗庸才放下心,他踮起脚尖,顺着最右边望去。

  最右边第一名写着“冯京”二字,下面注解着其籍贯信息:鄂州江夏县,字当世,父冯式,祖冯仁,本贯江夏县崇阳乡。

  第二个,李藻,开封府祥符县,字清渠,父李昉,祖李覃。

  张弗庸心底微微急迫起来,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就看见了陈允渡的大名——

  太平州峨桥县,陈允渡,父陈大江,祖陈闵树。

  张弗庸呆滞了一瞬间,强撑着自己不要露出过分明显的笑容,怕自己的欢呼声吸引到虎视眈眈的富商们。

  第三名,可真给他长脸!

第124章

  陈允渡也看见了自己的名字,他看了一会儿,转而看向排在自己前面两个人名。

  这两个名字都是全然陌生的。如果说省元冯京是州府人士,那么排在第二的李藻便是正儿八经的开封府人士,却也属于默默无闻的那一类。

  他心底明白,除了前两个,连带着太平州出身的他,估计在众人眼里也算是地方考上来的寒门士子。

  旁边人的交谈声传到了陈允渡的耳中,“当真怪哉!范参知之子范纯仁、太常博士吕通的孙儿吕大防、翰林学士吴润之子吴申,竟然一个都没能名列前三甲!”

  “刚刚我倒是瞧见了范小郎君的名字,不偏不倚正在第十。至于你说的后面两位,到现在还没瞧见名字呢!”

  他们嘀咕了一声,又安静下来,找寻自己的名字。

  张弗庸强行压下自己快要压抑不住的唇角,拉着陈允渡道:“今年卧虎藏龙,咱们去后排找找。你眼神好,帮我多瞧着些。”

  众人挤破了头想要往前看,后排虽然拥挤,但比起前排,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两人还算顺利地走到了后排,最后一名的旁边题字:四百九十八。

  皇祐元年的省试,一共录下了四百九十八人。如果没什么意外,他们将会在半个月后参与由当今大宋天子亲自主持的殿试,被授予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的称号,然后庙堂之大,四处任职。

  张弗庸心底感叹了一声,今年他因为金陵大雪来得比众人晚些。登名那时候,已经排到了六千人开外。准备参与省试的举子自然不止六千人,其中还有不少在路上突遇其他状况导致在州府取得了解状,却没办法及时赶在省试之前赶到的,还有到了京城后身体不适,没办法准时入贡院参考的。

  六千多人坐在贡院,已经是初步筛选,拉开千人左右的差距,现在省试一考,更是十不存一。

  每七八人中,只一个人能上这张榜。

  张弗庸越想,越是觉得腿软难当。好在旁边的陈允渡稳稳当当地扶着他,才没有当场软了腿脚,跌落人群。

  不是他,自然也有旁人。旁边有人连声哀嚎,呜呼一声,当场晕了过去。有豆红色衣裳的官吏及时走进来,将人担去了医馆诊治。

  张弗庸咽了一口唾沫,对陈允渡说:“允渡,我眼前像是有小虫子在飞,看不清楚……你帮我仔细瞧瞧,要是没有,便跟我说考中了四百九十九。”

  四百九十九,是要让觉得宽慰更多,还是惋惜更多,无从得知。

  陈允渡一只手搀扶着他,同时抬眸朝着榜单望去,一列列的往前看去。

  一张纸看完,张弗庸的身形更佝偻了些。

  这是倒数五十名的范畴。

  陈允渡本想继续扶着他去,但一转头,就看见张弗庸又哭又笑的一张脸。

  “舅舅在此稍候,我帮你看便是。”陈允渡思忖片刻,对他说。

  张弗庸的腿上已经没了力气,听到他的嗓音,咬牙点了点头:“也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