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西坡喵
方梨上前两步,接过伞,细看一眼,认出正是去年雪中所执,笑了一声,在许栀和的身后撑开。
“姑娘,”方梨压低声音,指了指伞面上的花纹,“是那一把。”
……
四人赶到陈家村的时候,和许栀和原先估计的差不多。
辰时五刻左右,陈父与陈大郎去田中灌水回来途中,恰好遇见挑着担的同村人。
同村人见两人慢慢悠悠走着,笑着道:“陈老汉,大郎,方才在村中瞧见了你家小郎君,你们怎地还这么慢?”
陈父笑着摆手,“怎么会,三郎娶新妇,这才第二日,哪就这么快回来?”
“真是你家小郎!”村民道,“我从小望着他长大,还能错认了不成?应是小郎有孝心,急着回来看望你们。”
陈父见他说话不似玩笑作伪,和陈大郎对视一眼,立刻拔腿往家中赶去。
陈家中,陈母和大嫂崔福兰没想到两人今日就回来,斟水后,陈母伸手拽了陈允渡一把,“今日才第二日,你们……你们不在家中说说体己话,急着回来作甚?”
陈允渡面对母亲的埋怨照单全收,伸手扶着她坐下,“娘别恼。明日秋闱在即,我自觉时日匆忙,着急了些,幸而栀和体恤,善解人意,一路上没有分毫抱怨……娘,孩儿是三生有幸,能娶栀和为妻。”
陈母原先看他做事周到,还以为他沉稳了不少,现在看来,依旧少年心性。
“便是催的再急,也不好冷落、委屈了新娘子的,”陈母压低了声音教训他,“回去后,当好生向栀和赔礼,凡事顺着她些。”
陈允渡应下,“孩儿明白。”
陈母见他信誓旦旦,心中信了几分,往日这个幼子就无须她多费心,学业功课也靠着自律从无荒废……不过到底年轻,也不知道此事会不会惹了儿媳不快。
她身为人母,儿子不争气,她自然该有所表示,当即拍板决定,“今日用了晚食再走,你去陪陪栀和。”
说完,便急匆匆站起身,拉着崔福兰去择菜杀鸡。
陈允渡安抚好了陈母,走到许栀和的身边。
许栀和正在和五岁的陈录明玩闹,说是玩闹也不对,许栀和拿着木棍在地上写字,陈录明在旁边认字。
她写着简单的字,抬眸去看陈录明的反应。
小孩的会与不会很简单,若是认出来了,双眼放光,蹦蹦跳跳,若是没认出来,垂头耷脑,一阵沮丧。
许栀和采取三易一难的写法,既让陈录明有成就感,又不会让他得意过头。
陈录明先看见走过来的陈允渡,兴奋地朝他喊道:“小叔!”
陈允渡轻咳一声,望着地上写的“允”字,默默不语。
栀和还从未这般逗过他。
陈录明自然认识小叔的名字,念出了字音后,便催着小婶擦去,重新写下一个字——瞧,他会的可多啦。
许栀和瞥了陈允渡一眼,见他垂眸不语,似乎在脑海中思索什么,便没有搭理,继续写着下一个字。
厨房里的崔福兰朝着陈母努了努嘴,示意她朝外面看,陈允渡身形颀长,站在旁边如一棵青松,许栀和弯腰写写画画,陈录明欢笑着猜字,当真赏心悦目的一幅画。
陈母顺着望了一眼,笑而不语。
她心底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陈允渡十五岁后就开始有人陆续上门问亲,但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又成算的,她帮着说了几回,他也只笑意温和:“我心中无意情爱。”
这可不得了,陈母与陈父说了这回事,都怕小儿子是个不开窍的和尚……谁知后来有一日,冷然的小儿红鸾星动,眸光明亮,站在她与陈父的面前,说自己心悦一个姑娘,愿求娶之。
想起当时青涩的陈允渡,陈母眸中笑意慈爱温柔。小儿的眼光自不必说,栀和与允渡郎才女貌,又皆会诗书,光是看着,就让她心中满意得不行。
幸亏她当时没乱做媒,也幸亏当时允渡沉心静气。
……
“允渡!弟妹!”
陈大郎的嗓门大,一出声,隔着几扇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陈录明听到声响,立刻欢跳着走到陈父与陈大郎的身边,“爷,爹爹,小叔和小婶回来了。”
许栀和将手中写字的树枝放在地上,朝着走近的陈父与陈大郎微微俯身,“公爹,大哥。”
陈父笑着摆手,正准备与她说些什么,就听到厨房中传来了陈母的声音,“过来帮忙!”
许栀和:“那我也……”
面对儿媳妇,陈母立刻恢复温和的表情,她笑道:“不用不用,栀和你坐着,过一会儿就好了。”
陈父止住了话头,钻入厨房帮忙做事。
陈录明乐见许栀和空闲着,他将树枝捡起来,眼巴巴地望着许栀和,“小婶,接着玩……”
许栀和刚欲伸手接过,却看见陈允渡拦住了他,蹲下来道:“录明,我给你带了东西。”
陈录明动摇了,为难地看着许栀和。
许栀和想起出发前陈允渡手中的几本书,忽而笑了一下,笑眯眯对他道:“去看看吧。”
五岁的陈录明不明所以,伸出自己白胖的小手搭上陈允渡伸手的掌心上,叔侄两人出去片刻,旋即响起了陈录明撕心裂肺地一声哀嚎:“不——”
崔福兰听到自家儿子的哭叫声,锅铲也没来得及放下,直愣愣就出来了,见到陈录明一脸生无可恋地抱着书,十分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小叔博闻广记,他给你挑的书,错不了。”
陈录明白胖胖地小手缠绕在一处,一脸欲语还休地看着陈允渡,半响,闷声跑了,“我再不要与小叔好了。”
陈允渡勾了勾嘴角。将书放在陈录明的床铺边,一转头,便是许栀和站在门边,眸中酝酿着清浅的笑意。
好似……陈允渡袖中的手微微握拳,好似自己有些幼稚了。
灶台上的香味越发明显,大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冒着泡,白色的烟雾裹挟着烟火气息,缭绕在木篱所在的院子中。
陈允渡垂眸片刻,复又抬头望她。
“栀和,”他的嗓音放的很轻,“在笑什么?”
“我在想……”,许栀和隔着朦朦胧胧的热气望向他,半响,垂眸笑了,“还是不说了。”
陈允渡:“?”
许栀和没有解释,回头朝厨房望了一眼,见崔福兰端菜上桌,“嫂嫂在忙,我去帮帮。”
饭菜上桌,陈父坐在上首,望着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忽然有些感慨。
他对陈大郎道:“去把我藏的好酒拿出来。”
陈大郎应了一声,片刻后,端着一坛新启封的酒水过来。
崔福兰压低声音对许栀和道:“这酒水是公爹自己酿的,不醉人,少饮两杯无妨。”
许栀和朝她笑:“好。”
桌上菜色丰富,陈录明本蔫头耷脑,后来崔福兰喂了他一口烧肉,小孩登时睁大了眼睛,嚷着还要。吃完,打着饱嗝嚷:“真希望小叔小婶日日都能过来。”
崔福兰笑着戳他脑门,“你小叔是要考功名的人,日日住在家中,可怎么行?”
陈录明吐了吐舌头。
话口没开倒是还好,一旦说开,陈母心中便陡然一阵酸涩,现在一家人欢欢喜喜吃着饭有多开心,等他们远行北上,就有多伤心。
陈父见妻子目光黯淡了几分,连忙伸手搭在她的手上,对陈允渡和许栀和道:“我和你母亲,这辈子没出过太平州,最远也只在镇上待过,帮不了你们什么。你们此行去汴京,需要好生看顾自己。功名利禄都是次要,只一点,人要好好的。”
陈大郎和崔福兰端坐着看向两人,眼中传递的,是同一个意思。
陈允渡站起身作揖,“孩儿明白。定然好生照顾好栀和、照顾好自己。”
陈父嘱咐完,想再添补几句,可望着儿子,只余下脑海空空……罢了罢了,允渡比他们见多识广,轮不到他来操这份心。
“哪日走?可要我们去送一送?”陈大郎在旁问。
陈允渡如实回答:“大后日一早……今日回来用意,除了带栀和见亲长,便是辞行。”
陈母再也坐不住,站起身匆匆忙忙想要翻箱倒柜,她记得家中还有几件冬衣,去年新做的。崔福兰拦住她,压低声音提醒道,“娘,小弟现在并非孤身一人了。”
许栀和跟着陈允渡并肩站着,她并不排斥这种家人间的依依惜别之情,甚至还有点喜欢。
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怪不得他如此真挚又热烈。
天色渐晚,辞别之后,陈允渡与许栀和携手当归。
夏日村中蛙声四起,微风阵阵,满天的星子闪烁不休。陈家众人依依不舍,送到村口,直到人影都瞧不清了,才折返回去。
月光如辉,许栀和脚有些酸痛,转头去看陈允渡的神色,他静静望着天边的明月。
久到许栀和以为他在心中无数遍默念“低头思故乡”之际,陈允渡忽然偏头看向她,“今日饭前,栀和想说的是什么?”
许栀和一怔,没想到一路上陈允渡一言不发,在想这个。
她眉心筱然一松,就连着迎面吹来的闷热晚风都觉得可爱起来,她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轻快,小跑了几步,回头看他,“这个啊……我还不能告诉你。”
陈允渡晃了晃神,片刻后抬步追上,袖口灌满晚风。
第36章
转眼间,三天过去。
梁伯天不亮就去了行当,挑挑拣拣,选了一辆驴拉的板车,给了车把式三十文钱,车把式就笑眯眯地跟着他回来装货。
驴板车停在门口,良吉将要带走的行李包袱一包包放上去。
等候的功夫,车把式闲不住,一边用汗巾扇着风,一边好奇地打听。梁伯闻言,笑着道:“我主家要入汴京求学。”
汴京啊,那可是大宋都城,只在话本子里见过的地方。车把式顿时竖起了大拇指,“能入汴京求学,你主家日后前途无量。”
梁伯笑应了。
等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完毕,车把式斜坐在板车前头调试缰绳,等确认无误后,转头道:“主家,娘子,可以出发了。”
许栀和在陈允渡的搀扶下坐在马车边缘,身旁是方梨、秋儿与良吉,加上车把式,六个人,团团将里面的包袱围在中央。
驴车走得很慢,梁伯站在宅院门前,佝偻着腰,朝着这边挥手——
“一路顺风,到了汴京,记得报平安。”
庭前的荷花掉落了几片花瓣,露出内里鹅黄色的莲蓬,蜻蜓栖在荷叶上,不一会儿又飞远了。
许栀和心中蓦然产生了一抹不舍。
陈允渡望着她微微失神的侧脸,伸手将她的指节包在掌心。
板车上人多,驴车走得很慢,赶到渡口的时候,水面上蒸腾的白雾尽数散去,大船上人头攒动,上上下下地卸着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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