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西坡喵
昨夜下过雨,没了阳光,夜里湿气重。
陈允渡将书放在桌上,立刻帮忙把东西抬回去。
晚饭桌上多了几张饼,众人面前皆是一个猪肉馅,唯独他的面前有一张羊肉饼、一张猪肉饼。
许栀和在外面洗手,他只能就近抬头看向站在桌边的良吉,“这饼……”
“大娘子买回来的!”良吉显然还在怀念嘴里的味道,压低了声音,“主家你尝尝,大娘子特意买回来的,可好吃了。”
陈允渡微微一怔,栀和唯独给他准备了两张,心疼他。
他既高兴栀和对他好,又怕她委屈了自己。思量再三,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等栀和回来,就将饼分给她,顺道告诉她,凡事当以自己为先。
许栀和洗完手回来,只看见陈允渡微微垂眸,若有所思。
估计是在想书中题目。许栀和望了一眼,在他对面坐下。方梨、秋儿与良吉拿了饼顿在门口,一边吃一边小声说着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
陈允渡抬眸望着许栀和,半响,将馅饼放在许栀和的面前,“栀和,你吃。”
许栀和望着他的目光,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饼,“我有啊。”顿了顿,她才反应过来他眼神中的意思,脸微微发红,连忙道,“大家都有,不过午间都吃完了,你吃吧。”
其实你还亏了,刚出锅的时候冒着热气,皮松肉软,滋味比现在要好。
她说完,不敢看陈允渡的反应,只默默将脑袋埋在碗后面。
门口,并排坐着的三个人宛如枝头并肩的鸟雀,忽然同时低低的笑了出来。
良吉压低声音和方梨、秋儿分享:“刚刚主家问我就猜到了,但是我不说。”
让主家误会一下,大娘子害羞一下。
方梨低笑:“怪不得你可以强调了两遍大娘子!”原来是在这儿候着呢。
三人在外的交谈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能叫正屋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许栀和:“……”
她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非要练就七寸不烂之脸皮了。
她从碗边探出半个脑袋瞧着陈允渡的反应,见他耳根泛红,知道并非只有自己害羞,反而弯了弯嘴角。
饭后,方梨和秋儿你推我让地憋着笑进来收拾东西,将东西拿走后,贴心地关上了门。
许栀和站起身,谨记昨晚的教训,轻咳一声,“那我先去睡了。你……你读书也别读太晚,要劳逸结合,适当休息。”
她说完,走到了床边躺下,可现在时光太早,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于是点了床头的灯,翻着话本。
《太平广记》读完之后,陈允渡又带了一本《北梦琐言》回来,有“花蕊夫人”类的志怪,也有“黄巢起义”类的杂说。晚间读起来,倒是不像之前那般吓人。
后来她困了,直接将书放在床上,睡了过去。
陈允渡照例每晚写一篇策论练笔,即便是昨夜,也未曾懈怠。今夜写完后,他转头望向床榻,人已经睡了。
他将许栀和随手放在床上的书拿起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又将她的头轻柔托起,放在枕头上。
许栀和睡梦中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却没有睁眼,白日忙起来倒是不觉得,一躺下却觉得胳膊腿哪哪都酸。
陈允渡见她微微动弹,放轻了自己的动作,浸过水的帕子拧干,轻轻在她脸上擦了擦,俯身微微能听到她的低喃。
“胳膊疼……”
陈允渡伸手拿起她的手臂,动作轻缓地揉捏着,睡梦中的许栀和眯了眯眼睛,微蹙的眉头缓缓舒展。
手下的胳膊既软又轻,陈允渡不敢过于用力,只能虚虚地牵着。
这般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清栀和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卷翘着,随着她平稳的呼吸缓缓起伏。
揉了很久,许栀和转过身去,他的掌心蓦地一空。
陈允渡一个姿势坐久了不敢动,此刻腿有些发麻,捱过了酸麻后,他站起身走到柜子面前站定,然后取出最上面的木盒,将银钱放了进去。
又添五百文。
他吹灭了案上的灯。
……
五日后。
今日和刘家木坊约好了要去取货,许栀和回到屋中,从柜子上面取下装钱的木盒子。
这几日她没看,里面又多出了两贯多。
许栀和望着盒子里的银钱弯了弯嘴角,不过很快又被她若无其事的压了下去,拿起承诺给木坊的一贯多钱,她重新将木盒关上,放在柜子上方。
揣好银钱,许栀和喊上良吉一道出了门。
走到刘家木坊的时候,正好看见抬着木架用湿布擦拭的妇人,她看见许栀和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一抹惊喜,“娘子来啦,我还在想你何时才会过来呢。桌案和物件都已经做好,现在搬出来吗?”
许栀和应了一声,让良吉等着搬东西,自己进去结钱。
妇人的相公将桌案抬出去,路过许栀和的时候欲言又止,妇人瞪了他一眼,“你忘了爹怎么说了?”
男人这才悻悻低了头。
许栀和将银钱交给妇人的手上,刚准备离开,就看见小女孩从屋里跑了出来,抱住她的双腿眨巴着眼睛。
妇人连忙跑过来扯开她,连声和许栀和道歉。
“娘子莫见怪,前两日公爹刻完花纹,用湿布擦灰后放在屋前晾晒,刚好有一个穿着锦衣的贵人经过,说看上了花纹,问能否割爱……公爹自然不许,相公好财,教了怜儿来拦娘子的路。”
许栀和望着妇人的神色,她虽然姿态谦和,一直谨记公爹的话不敢冒犯,但眼底也赤裸裸的写着渴望。
京城不缺刨食的布衣,同样不缺富贵的衙内,光是那一身衣裳,便抵得上他们辛苦一年所赚的银钱。
许栀和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做一幅画几钱几两?不,这都不是最划算的合作。
“若是有贵人再来,便去马行街巷口第一户寻我,”许栀和笑着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画作可以,不过须得给我两成所赚。”
许栀和站起身,并没有逼迫着妇人答应,摆了摆手,和良吉一道往家走。
妇人望着许栀和的背影,先是愣神,旋即涌上一抹狂喜。
贵人瞧中了娘子所画的纹样,按理说,是他们沾了娘子的光,可她丝毫没有狮子大开口的姿态……妇人心跳如擂鼓,赶忙回屋去找公爹和相公商议。
若是许栀和能听到妇人脑海中所想,定要无奈地摊摊手,谁让她现在很缺钱呢。
回到家中,许栀和先将桌案安置妥当,然后走到前两日用芭蕉叶搭的小凉棚底下,揪着羊毛放入滚轴下面。
一次的量放的并不多,铺平后,任滚轴和银针勾拉着,变成一面轻薄的毛面。
许栀和将其扯了下来,取了半寸左右撕开,用掌心揉搓,成了一根摸上去还算柔软的毛线。
她搓完一根,望着旁边望着自己动作的方梨和秋儿,“会了吗?”
两人点了点头,一个人碾毛,一个人搓线嘛,能有多难?
许栀和见她们跃跃欲试,将东西交给她们,抬头望向门口。
半响后,良吉扛着一根竹子回到了院中,他用柴刀将枝节劈下,然后照着许栀和的要求,削成一根根尺长的细竹签。
竹签还没打磨,边角锋锐。
许栀和望着竹签,忽然想到了什么,对良吉道:“多做一些费事吗?”
“不费事。”良吉摇了摇头,丈长的竹子,到现在才用了不到十分之一。要是娘子需要,再去梅家砍一根回来就是。
许栀和:“我是问劈竹签手疼吗?”
良吉大脑宕机了一会儿,慢吞吞道:“还好。”
“那少做一些。”许栀和拿了一个蒲团垫在身下,学着拿起地上表面粗糙的磨刀石对着竹签轻轻打磨,她学得很快,在手被小刺刺了几回后,动作就像模像样。
竹签有粗有细,她分门别类放好,然后,在其中挑挑选选,确定了能用来织围巾的竹签子。
另一边,秋儿和方梨正在与毛线斗智斗勇,和姑娘看似轻巧的动作不同,她们搓出来胖一段瘦一段,看着很不均匀,一面拆东墙填补,一面回忆着姑娘的动作。
不能快,要慢慢的来。
院中两堆人,各忙各的。
第三日午后,刘家木坊派人上门来了。依旧是那位妇人,她站在门外敲了敲门,本想喊名字,却发现来往两回,他们并不知道娘子名讳。
良吉开的门,妇人见到熟面孔,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朝着他微微颔首,“我找你们家娘子。”
“稍候,”良吉没开门让她进来,方梨和秋儿正在搓线,他们家可是知道这物件做法的,娘子没发话之前,可不能被学了去,“我去叫娘子过来。”
妇人察觉出良吉的警惕,低着脑袋不敢多看。
片刻后,许栀和出来。
妇人见到她,犹如看见了财神娘娘,快步上前,“那日的贵人今儿又来了,说是真心想求一架琴台刻纹补给家中的妹妹庆生,连檀木琴台都带来了,工钱给了足足五十两……不知道娘子现在方不方便?”
十两银子,半天功夫,许栀和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应了下来。
她微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对良吉道:“你陪我同去。”
良吉应了一声,带上门,跟着许栀和身后出了门。
和前两日的清清冷冷不同,今日刘家木坊门口站了六七个小厮,门口停着一架三匹马的马车,宝盖华顶,绸缦遮帘,与妇人口中贵人对上了。
檀木琴台放在阴凉处,妇人的相公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整块紫檀木制成的琴桌,旁边的公爹嫌弃自家儿子一脸的没出息,把他赶到了后院。
旁边站着的贵人一身锦衣,虽然坐在木坊小院,可无端给人一种他正身处花团锦簇的亭台水榭之感,从容不迫,闲散适宜。
妇人小跑着上前,与那人道:“常郎君,这位便是画师了。”
常稷轩听到妇人的话,抬眸朝着许栀和望去,似乎是想看看画作主人什么模样。
他被官家外派泉州府办事,上月才启程回京,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小妹常璇的生辰。常璇生在常家,富贵金玉不入眼,珍珠翡翠不足贵,唯有新奇的玩意儿可逗她一乐。
那日出门,正好看见木坊倚靠着墙壁晒着一块描好的桌案,不是常见的松风明月,花好月圆,而是竹影猗猗,两狸争趣。
巧了不是,小妹最喜欢狸奴,后来伴了她八年的狸奴死了,大哭一场,夙夜不止。那日他见到纹样的第一眼,心中动了念头,想要买下来。
听说是人订做,还是那户人家亲自画的,只好歇了心思。他常家世代经营,深得官家器重,断没有在天子脚下做出强抢这种事。
底下小厮看出他的心思,主动叫人来问给钱能不能说动,在小厮的眼底,这世上就没有给钱办不到的事情,如果办不成,一定是给的不够多。
小厮怀着这个念头,找上刘家木坊,果然很好说动。他回去禀告了自家郎君,后者微微凝神,对能画出灵动妙趣之人也十分好奇,但又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惜。
如只是为家中所画,没有什么,现在沾上了铜臭之气,免不得落俗。
可惜了。
常稷轩脑海中思绪百转千回,但面上依旧一副清冷疏离,谦谦公子的端雅,朝她微微颔首,“有劳了。”
许栀和对情绪十分敏感,她回眸看了一眼常稷轩,点了点头,旋即走到了紫檀木前蹲下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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