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西坡喵
“……自然愿意,”柳郎很快做出了决断,能和常家搭上线,说不定妻子的病症就有救了,他顿了顿,直白问,“不知道常姑娘和许娘子作何打算?”
常庆妤便将许姐姐的计划如实说了,柳郎则显得有些迟疑,“这……会有人愿意买吗?”
“看来问柳先生还不知道《如梦令》有多受欢迎,”常庆妤和许栀和对视一眼,笑说,“那便给你二十两银,日后若是不管好坏,你都不得再干涉我们和应允别人做这事。”
天降横财二十两,柳郎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幻听了。
小厮进过他住的小院,见他还在发呆,好心提醒道:“问柳先生,我们姑娘说二十两,不知道你可愿意。”
床上的妻子还等着这笔救命钱,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常庆妤松了一口气,立刻让人写下了状书,待签字画押后,她让丫鬟取了二十两交给了他。
“还请问柳先生记得,莫要与旁人再谈此事。”常庆妤又嘱咐了一句。
柳郎接过二十两,隔着屏风朝里面拱手,“多谢常姑娘,许娘子。”
他急着回去给妻子买药,拿了钱匆匆离开。常庆妤转头看向许栀和,“现在许姐姐放心了吗?”
“嗯,”许栀和点了点头,“你既然买断了这本书,我之后便顺从自己的心意做了。今日天色不早了,这本《如梦令》我带回去,等东西做出来,再来与你说。”
常庆妤送她到门口,等她的身影消失,才转过身去。
回去路上,正好看见出门的常大娘子。常庆妤小跑到她身边,“娘。”
常大娘子见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又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现在还不能与娘说,”常庆妤摇了摇头,“等许姐姐做完了,庆妤再来告诉娘。”
常大娘子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你近日总是提起这位‘许姐姐’,你兄长又在你父亲面前提及陈生,我都忍不住好奇了这一家子了。”
常庆妤闻言,瘪了瘪嘴,“要是许姐姐没嫁人就好了……”
常大娘子说:“陈生刚得了金明池诗会的诗魁,还获了官家的赏。怎么,这还入不得你的法眼?”
“那倒也不是。”常庆妤自顾自嘀咕道,“我兄长还没娶妻,要是,要是……”
常大娘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你这样的话可千万别在你许姐姐和你兄长面前提。”
“哎呀娘亲!你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常庆妤伸手摇了摇常大娘子的胳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都晓得。”
……
许栀和回去之后,摊开了那一本《如梦令》。
如梦令的遣词造句简洁又饱含意境,书中的主人翁是一对青梅竹马,两人在家乡立下山盟海誓,丈夫在渡口离乡赴往京城赶考,妻子留在家中照顾亲长。后来有朝一日,丈夫金榜题名,三年未归,乡里百姓都传闻说曾经的痴情郎早已另娶她人,忘记家乡糟糠妻,妻子对乡邻的传言不置可否,只在夜间无人之时看渡口千帆过尽,人未归。
花开又花谢,转眼又是一年过去。有媒婆上门提亲,说是别家儿郎看中了她的痴情不改,但妻子不愿意忘记和丈夫的海誓山盟,依旧等他。在旁人的嗤笑声中,她走到了渡口,本不抱着期望,却发现阔别日久的少年郎一身红装接她入京,共享繁华。
原来少年不曾回来的三年,被朝中高官要挟,他为了保护自己的亲长和妻子,忍辱负重,直到自己能在朝中说得上话,才荣归乡里,接人入京。
许栀和看到这里,倒是明白了为什么这册话本子为何能受人喜欢——能看少年打马行街,满楼红袖招,紫袍加身,光复门楣,也能看它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情深不悔。
只是,许栀和捏了捏剩下的书页,瞧着还有十几页。故事到这里算是一个大团圆结局,后面会讲什么?
她本想一口气看完,门口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许栀和立刻放下了话本,走了出去。
陈允渡身上背着一个篓筐,他的神色自然,动作娴熟,仿佛习以为常,看见许栀和出来,他转过身去,露出篓筐里面装着的东西——
是一筐碧绿新鲜的蔬菜。
许栀和眼里快速划过一抹惊喜,她快步走到陈允渡的身边,伸手帮他卸下篓筐,问:“这是从哪里来的?”
陈允渡说:“城西有一处温泉庄子,温泉边多地热水,附近的蔬菜郁郁葱葱,我猜你会喜欢。”
这处庄子还是梅丰羽打听到的,两人趁着雪化,一并去了城西,原先庄子主人并不愿意售卖,后来听说陈允渡也是金明池四诗魁之一,才改了主意,卖他一个好。
蔬菜他和梅丰羽分了分,每人各得了半篓筐。
“我喜欢。”许栀和笑得眉眼弯弯,“早就想吃一口青翠的菜叶了。”
闻声出来的方梨见到了绿叶菜,又看了眼自家姑娘满脸的笑意,立刻心领神会,将昨日没喝完的鸡汤重新放在炉子上炖着,然后指挥良吉打水清洗。
炉子被搬到了院子的正中间,又被搬到了正屋里面。虽然雪已经化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是太冷。
等炉子热完,菜也清洗完毕,许栀和找了一把剩下的竹签,将蔬菜串在上面,等鸡汤滚沸,将蔬菜放了进去。
蔬菜在滚烫的热汤中熟得很快,等菜熟了,许栀和立刻每个人都分了几串,又盛上满满一碗鸡汤。
陈允渡已经换了衣裳,去城西一趟,身上难免沾了灰尘。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身后鸦色的长发被一根带子简单扎起来,天气干燥,有几根头发沾在月白的衣料上,像是绣娘别出心裁的手笔。
几根头发的时候尚且像是岩石挤压般的纹理,后面越来越多,她盯着瞧,最后忍无可忍,准备上手拨弄。
指尖刚触上去,忽然一阵酥麻。
许栀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静电。
陈允渡看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指,低声询问:“怎么了?”
月白的衣,泼墨的发,眉眼似远山黛峰,眼眸低垂,连带着关切都如明月疏朗,除了黏在他衣衫上的几根发丝,许栀和缓缓吐出一口气,继续伸手将他的发丝捋顺。
陈允渡看着她的动作,只见她将发丝抚平之后,并没有直接收手,而是执起他的手,在衣袖上摩擦。
栀和,在做什么?
许栀和试了一会儿,见方梨和良吉端了饭过来,匆匆放开了他的手。
指尖划过的瞬间,静电突然出现,陈允渡抬起自己的手仔细看了看,突然明白过来——栀和要自己感受的,就是这个。
许栀和也没想到这么戏剧,仿佛和她闹着玩似的——在衣袖上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却在松手的刹那,又突然出现。
围炉吃饭,方梨和良吉各自获得一方座位。
方梨刚盛完饭,就看见姑娘和姑爷都望着手发呆,她将信将疑地放开了木铲,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明明不脏啊!
良吉心宽,趁着饭菜冒着热气,直接拿了筷子开始吃饭。从前哪里能想到还能过上日日有肉吃的生活?
现在即便数九寒冬,都能吃上一口新鲜菜叶。他越想越开心,口中的菠薐菜浸了鸡汤,一口下去既鲜甜,又带着鸡汤的醇香。他眯起了眼睛,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当真正确。
许栀和很喜欢绿叶菜,但半篓菜叶烫过后缩水了一大截,又要与四个人分,每人分到的数量有限。
方梨时刻关注着自家姑娘的动向,刚准备将自己还没动的菜叶分给她,忽然看见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许栀和顺着菜叶看向陈允渡,后者似乎感觉不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三道眼神,只对许栀和说:“我还没动。”
“……我知道。”许栀和下意识说,然后又兀自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重点是这个吗?
从前方梨会在看出她喜欢某一道菜时,眼疾手快地在饭桌上多夹些放到许栀和面前的碗中,但在吕氏的正院用饭的次数不多,方梨能抓住的机会屈指可数。
许栀和咬了一口菜叶,偏头去看陈允渡的神色。
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又淡然。好似这个举动顺理成章,无需大惊小怪。
许栀和收回视线,吃得十分满足。
饭后,良吉主动去刷碗筷,方梨回到厨房烧水,院中只剩下陈允渡和许栀和两个人站着消食。
月牙如钩,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线,与陈允渡身上的白衣遥相呼应,光笼罩在他身上,像披了一层银纱,朦胧又清冷。
像是误入尘世的少年谪仙,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许栀和自以为自己的偷看十分谨慎,直到发现陈允渡的耳垂愈发红润。
“你脸红什么?”许栀和的杏眸中布满笑意,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交缠在一起,显示着她也没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平静。
不过陈允渡发现不了。她凑近了陈允渡的脸颊,踮起脚尖望着他的耳朵,像真的好奇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不会脸红?”
陈允渡看着忽然凑近的一张粉面,后退了一步,然后抬眸对上她的眼睛。
她眸中似乎有星辰万千,流动着闪烁的星光,笑意犹如过境的春风,刹那间万千桃树随之绽放。
桃花花瓣纷纷落下,迷离了谁的视线。
他后退一步,许栀和就会上前一步,然后带着笑意轻声问:“你躲什么?”
小院一共就这么大,陈允渡后退了五步,等许栀和继续上前一步的时候,他收回了后退的步子,转为自然而然抱住她。
“没躲。”
许栀和腰肢被他揽住,她动了一下,就放弃了挣扎,转而抬头看他,认真说:“你耍赖。”
陈允渡矢口否认:“我没有。”
他回答的太快,许栀和迷茫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旋即好气又好笑。
“明明……明明应该是你后退一步,我上前一步。你怎么不讲武德,突然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是栀和让我别躲,”陈允渡清越的嗓音中含着一丝笑意,他放轻了自己的声音,重复,“是栀和撞入我的怀中。”
他的嗓音温柔悦耳,不带旖旎风月。许栀和感受着他扑落在自己耳边的气息,不争气地红了脸。
“说不过你,”许栀和想起这几日经常听到了“诗魁”,故意说,“我哪能说得过金明池诗会的诗魁?”
陈允渡:“栀和是在笑我吗?”
“怎么会?”
许栀和牵起他的手,他的掌心带着暖意,她摩挲着他指腹的薄茧,仿佛将此当成了一件乐趣。
他的指甲修剪的一向干净,骨节修长,十指相扣的时候,总是能将她整个手都牢牢包裹。
“在夸你聪明。”许栀和顺从自己心意踮起脚尖,将下巴垫在他的肩头,从背后看去,像是完完全全被陈允渡搂在了怀中。
陈允渡虚虚搂着她,感受她像只小动物一样在他怀中蹭来蹭去。
明明许栀和什么话也没有说,陈允渡忽然低声道:“如果累了,我随时都在。”
他虽然对金明池第四场夺魁之事并不在意,但此后好处十分明显,从前一本《三字经》抄完只能得五百文,现在涨到二两银子。
如果他没有记错,上次许栀和带着不安又渴盼地靠近他,是刚开始做羊毛手衣那会儿。她并不畏惧是成功抑或是失败,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汲取力量。
这一瞬,陈允渡希望自己永远是一个港湾,只要她累了,甚至都不要回头,他就会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搂入怀中。如果她想去长空翱翔,那他便默默退到她的背后,看她一身清辉,破开风雪。
许栀和听到了陈允渡的话,放松地闭上了眼。
“就靠一会儿,”许栀和的声音很轻,“……允渡。”
陈允渡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幻听。
一定是他幻听了。
许栀和感受着贴近的身躯渐渐变得僵硬,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允渡,允渡。”
陈允渡还未弱冠,自然没有取字,在许栀和心目中,直接开口唤他名字,比唤他“官人”还要难以启齿。
但是一旦开了这个口,就会发现什么羞赧、不好意思啊,都是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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