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嬴天尘
他很快就消化掉这个惊人的事实。
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来自武道修行而非源于血脉,九大王族的子弟之所以实力强大,只是因为占有比普通人更多的资源。
因此,武祖武王后裔这个身份并不能让越殊觉醒什么血脉上的天赋,反倒是一旦暴露,可能给母子二人招来危机。毕竟,谁也说不好武王的存在为何被抹杀。
所幸越殊同样没有这个需求。
几世以来,深信命由人定的他,从来就对所谓的“血统论”不感冒,一个生而强大者代代强大的世界,该是何等绝望与无趣!
“无用的虚名而已。”奚轻云注视着她生来不凡的儿子,少年人以惊人的速度消化掉突然获知的真相,语气淡定异常,“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先人荣光于我何加焉?”
闻言,奚轻云露出笑容。
“没错,先辈的荣耀已经过去。阿辰,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王族不是好相与的,圣地更没有世人所想的那样光鲜。”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十王变成九王,武王在历史上隐身,其中有多少黑暗的隐秘,谁也无法想象。既然如此,历代以来获得圣地栽培的武道天才,未必不曾付出世人所不知晓的代价。
别说奚轻云不想去赌这未知的风险,母子俩的真实身份已注定是王族的一生之敌。不躲着也就罢了,怎么可能主动送上门?
想到儿子已经长大,晋入神定境,倘若始终一无所知,必然前往王城求取突破天人之秘,奚轻云终于道出隐藏多年的秘密。
她的视线对上越殊的眼睛:“更何况,我姓奚,你也姓奚,难道要自投罗网吗?”
“……原来如此。”
终于引导奚轻云道出身世之秘,越殊对母子二人不用再藏着掖着的未来感到满意。
按理而言,越殊此时应该瞳孔地震,大叫一声“难道我就是被通缉的天生魔种?”,奈何他早就通过金手指得知这一世的身份,也没兴趣用演技敷衍奚轻云,因此,他的反应堪称平淡无奇,等于没有反应。
没能看到他变脸的奚轻云反而大为失望。她忍不住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奚轻云和她孕育的天生魔种被通缉的故事世人皆知,实在没什么好问的。反正无条件相信他娘的越殊对悬赏附带的传闻一个字都不信,既然奚轻云无罪,有问题的自然是悬赏他们的人,将来自然予其报应。
越殊想了想,问:“既然姓奚,辛辰就是假名了。不知您为我取的真名是什么?”
不是,突然发现亲娘是勾结妖魔的妖女,自己是史上身价最高的通缉犯,你就只有这点疑问吗?你的关注点会不会歪得有点离谱……奚轻云一瞬间有很多的槽想吐。
#关于我那情绪过分稳定、骤然得知自己身负亿万悬赏却只好奇自己真名的儿子#
压制住源源不断的吐槽欲,她露出怀念的微笑:“辛辰谈不上假名,算是你的小名吧。当初我生下你时,恰逢辛辰之时。”
人有生辰八字,分别指向年、月、日、时四柱,“辛辰”就是越殊诞生当天的时柱。
况且,辛辰,星辰也。这个巧之又巧的谐音,也让这个名字被赋予一层新的祝福。
奚轻云为自己的取名水平暗暗点赞。哪怕当初是在逃亡之中,她也不曾亏待儿子,一个隐藏真实身份的小名都颇费心思呢。
至于真正的大名,她当然早就想好了,直到今时今日,奚轻云终于能光明正大告诉儿子:“奚濯尘,你的大名是奚濯尘。”
无声默念了一遍这一世真正的姓名,越殊黑得纯粹的眼眸有种自然而然的自信与平静:“这些年来多赖阿娘保护,而今我破入神定,阿娘也该相信我的实力了吧?”
——如果可以,他并不讨厌在黑河镇度过一生。但对这片天地与过往历史的探索欲,光幕上亟待补充的功德值,离奇身世与天价悬赏背后的危机,都催促他前行。
于是,越殊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天高地远,人间之事无穷,我都想去看看。”
“你呀……”
奚轻云发出早有预料的轻叹。
对上少年期冀的神情、恳切的目光,她无论如何都不忍拒绝,只好虚虚一点少年额头,没好气道:“我看你不止想看看天地,见识人事,还想去王城转一转吧?”
哪怕他不记恨被悬赏的仇,想要在武道上更进一步,王城圣地总是不得不去的……
越殊眨眨眼睛,没有否认。他微笑着拍了一记彩虹屁:“……阿娘英明神武!”
“不答应就不英明了是吧?”
“……”
日上中天,路过的清风吹散这对母子的絮语,却不知不觉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暖意。
暖风穿过庭院,行过小镇的街巷,越过日复一日奔腾的黑河,奔向无边的旷野。
此时此刻,距离黑石镇不远的一座荒林间,妖兽的咆哮声伴着雷鸣般的震动响彻大地,茂密的丛林被犁平,大地裂开蛛网般的裂缝,数道人影在狂风中四散而飞。
轰隆隆!轰隆隆!
“雷鸣”声不断,一头形似大象、体型却胜之数倍的妖兽踏过满地被摧折的草木,震荡的音波便让周围倒地的武者七窍溢血。
这是一头三阶妖兽。相较同阶魔物,没有诡异的能力与超强的生命力,只有恐怖至极的力量。寻常神定境也接不住它一撞。
两道身影拔刀拦在它面前。
凝练至极的心神之力操控着他们双足浮空而起,雪亮的刀光拖曳出匹练般的杀气。
在他们身后,几个年轻人头也不回地逃离。逃走的方向赫然便是黑河镇所在。
第93章 道胎魔种10√
◎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
午后下过一场细雨,雨过天晴,黑河镇依旧蒙着一层湿润的水汽,越殊踏出家门。
由真种突破神定,他远超常人的心神摆脱躯壳的封锁,整个世界仿佛清晰了十倍。
目光所及,青石板道平整而古朴,从石缝中钻出的野草青翠欲滴,几颗露珠从草尖上缓缓滚落,路过的一队蚂蚁受到从天而降的洪水冲击,它们的命运就此转折……
街道两侧屋舍俨然,肉铺、米铺、酒铺、布庄、药堂、客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眼望去,宛如一幅古卷徐徐展开。
而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混杂在一起的亲切乡音,又使静止的古卷蓦然生动起来。
越殊在这幅古卷中行走。
“来来来,新鲜出炉的热包子……”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芸妹你瞧,这根发簪……”
“爹,娘,我要这个……”
街头的叫卖声,小儿女亲密的窃窃私语,幼崽稚声稚气向父母撒娇卖乖的声音,随着他的行走纷纷如流水般涌入他的耳朵。
连好不容易淌过洪水,开始吭哧吭哧搬家的蚂蚁,都在他耳畔留下清晰的脚步声。
心神之力对感知的全面增幅带给越殊全新的体验,周围的一切人事物都焕然一新。
“呦,辛小哥可算出门了,几天都没见你人影,你娘说你在闭关练武。”斜对面的馄饨摊上,老板娘热情地同他打招呼,“要来一碗馄饨不?臊子可鲜着呢。”
热腾腾的白雾裹挟着扑面而来的鲜香让越殊脚步一顿,他挑了张空余的桌子坐下。
“行,还是老样子来一碗。”
闭关期间不曾进食,只用过大补的丹药,出关后有必要好好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另外几桌人纷纷与他打招呼,祝贺他武道更进一步,越殊边等馄饨,边一一回应。
“辛小哥这就淬体八重啦?”
“厉害哦,我家那不成器的,白长辛小哥一轮,实力还不及你一半!我给他塞进武馆去了,有机会你可得提点提点他……”
“九重圆满,八重离九重那不就只差一步?咱黑水镇这是要出个武道真种了?”
“这可说不好,何馆主早多少年就是九重,辛娘子也是早早淬体八重,修为咋就一动不动?武道真种不是那么好成的。”
“你懂什么?辛小哥这才多大年纪……”
少年的应答声与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交替响起,越殊唇角从始至终挂着一抹浅笑。他追求长生,却也享受这些平凡的琐碎。
镇上这些人也算是看着眼前的少年长大的,都知道他天赋好,相貌好,性情也好,见他实力突飞猛进待人接物却一如既往,毫无自傲之意,不由自主生出慨叹。
再联想到他注定远大的前途……
众人待他的态度又热情三分。
这两年黑河镇发展越来越好。
不说别的,妖魔作崇之事一年都没出过两回,蒋家一家四口的惨案再也不曾上演。而不断上升的安全感又加深了镇民对未来的期待,希望的火苗在他们心底燃烧起来。
摆脱朝不保夕的精神压力,负面情绪也就不再那么容易堆积,邻里之间的摩擦、家人之间的埋怨、亲戚之间的纠纷,都少了许多,以至于镇民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心态的变化促使事物向好的方向发展,短短两年,这处小小的人族聚居地似乎突然成了风水宝地。众人并不知道有一只“随风潜入夜”的“幽灵”时不时清理镇上潜藏妖魔,只感觉日子越来越安稳,时运越来越好,像这样坐在一起闲侃也成了日常。
热腾腾的馄饨在热腾腾的气氛中愈发美味,小镇的午后祥和而安宁。
越殊坐在街边,看闹腾的孩子牵着细犬飞奔而过,看燕子在屋檐下悄悄筑巢,雨后积水在地面汇成水洼,映照出气象万千。
直到突然出现的外来者破坏了这份和谐的氛围。小镇的街头因他们而哗然一片。
越殊听见人群中的惊呼。
“什么?有三阶妖兽?!”
“你们该不会把妖兽引来了吧?”
迎着围拢的人群,几名衣衫不整却通身贵气的年轻男女狠狠皱眉,不加掩饰的气势自他们周身轰然散发,围观者不禁却步。
将几个不识好歹凑上前的闲汉震开,一名神色冷傲的年轻人毫不客气地环顾一周,道:“把你们这里实力最强的人唤来!”
不等其他人将白眼翻出天际,他一句话沉默了全场:“就说王都来客有事要办。”
“王都……?”
捕捉到关键词,馄饨摊上静静晒太阳的少年蓦然朝这边看来,眸底泛起思索之色。
“莫非这就是圣地门人?”
不多时,庆义武馆何馆主、祥云镖局王总镖头、镇上的三家大户之主,纷纷赶来。
他们脸上堆着这辈子最谦卑的笑容。淬体九重的何馆主像寻常老叟一样弯下了腰。
见过这几名年轻男女出示的令牌,他们一个个热情洋溢、又毕恭毕敬地将人请回自家。受此礼遇的几人神情习以为常,目光里甚至还有几分嫌弃乡巴佬的大惊小怪。
一行人来得快,走得也快。
只余大开眼界的围观者交头接耳,暗自揣测突如其来的大人物是什么身份,镇上最具威望的何馆主等人物都如此赔笑,也有人为自己方才冒昧的言辞惶恐起来,而更多的人在担心外乡人口中的“三阶妖兽”。
有自知之明的武者立刻下定决心,这几日绝不出门猎妖,以免倒楣撞上三阶妖兽。
——四阶之下的妖兽往往四处游荡,没有固定地盘,过些时日,它大概就走了。除非那妖兽主动循着外乡人的气息追过来。
好在这种“幸运为负”的可能没有展开,随着时间推移,提心吊胆的镇民纷纷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