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庾氏却道:“应该不会如此吧?”
“若以咱们家心疼女儿而言,自然不希望女儿做侧妃,虽说有品级,但终究是侧室。可是身处其中的人,还会觉得这已然是无上荣光了。”舍娘道。
庾氏点头:“你说的是,我和你爹商量过,等咱们回到杭州,再为你选一位乘龙快婿。”
舍娘听到乘龙快婿脸一红,“娘,我能不能选一位既有家世又有相貌,又对我极好的人?就像爹爹对您一样,没有二心的那种。”
原本她以为会从庾氏这里听到天下乌鸦一般黑的,没想到庾氏道:“想找还是能找到的,我和你爹也会尽力找。”
“嘿嘿。”舍娘对未来充满期待。
从杭州到襄阳,这已经算很快了,仍旧花了一个月。庾氏的生辰亦是在船上过的,却说花太妃算了日子,让下人在岸口等着,舍娘她们一到,就有人在接应。
九月襄阳还是挺热的,襄王府派了轿子马车过来拉行李,舍娘就此上了轿子。襄王府坐落在绿影壁巷东端,红墙绿瓦,壁垒森严,正门不开,她们从东北角进去,先是一条宽巷子,舍娘又坐上另一辆马车,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到了一处名曰颐春院的地方。
从大门进门,又过了仪门,方才到了正堂。
外面几位丫头仆妇连忙上前笑道:“夫人和姑娘可算是来了,咱们太妃都盼着呢。”
舍娘稍微打量了一下这座院子,门口挂着鹦鹉画眉等鸟儿,进去之后,果见花太妃端坐上方,见她们过来,忙从孔雀座下来,一把搂住舍娘,又对庾氏道:“总算是过来了,为着我的生辰,让你们这么大老远过来一趟。”
庾氏让乳母抱着雱哥儿,又笑道:“原本也是应该的,儿媳妇没在您身边伺候,已经是大不孝。您六十大寿,怎么都要来的。”
说罢又让人送了礼物过来,杭罗十匹、西湖龙井两匣、核桃两担、海货两担、檀木拐杖一根,八仙过海玉杯一套、时兴妆粉一匣、金丝飞凤纹衫两套,紫檀木镶大理石屏风一扇。
花太妃虎着脸道:“六郎不过做个四品官,你们又刚嫁了女儿,哪来的这么些钱置办这些?别把家底掏空了。”
“这也没什么,您千万别放心上。”庾氏并不是很伶俐的人,这般说起。
舍娘笑道:“祖母,这些虽然搜罗起来辛苦,但爹娘都开心着呢。俗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您给我爹娘孝敬的机会,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花太妃见庾氏这个做母亲的笨嘴拙舌的,倒是舍娘聪明外露很会说话,脸上也笑开了:“你这么一说祖母也开心。”
一语未了,见外面走进来两位年轻妇人,走在前头的那位身着湖蓝色方领竖襟上裳,底下着玉色暗纹折枝花裙,后头一位则着白银条衫子,豆青色比甲。
舍娘料想她们便是花太妃的两位儿媳妇,果然,听花太妃介绍道:“这位是你三叔母,这位是你八叔母。”
“民女裴氏给辅国公夫人,奉恩将军夫人请安。”舍娘心知肚明,虽说她们的丈夫和自己的爹是一母同胞的,但是身份不能相提并论,就不能真的这般喊。
果然这两位脸上都舒展开来,嘴上说着:“姑娘何必客气。”
看,自己不拿大是对的。
花太妃对两位儿媳道:“你们且陪着她们母女去王妃那里见礼,怎么也要和主人家见面才是。”
花太妃的长媳辅国公夫人娘家姓秦,次媳娘家姓许,二人都很客气的带着她们母女过去,雱哥儿便让乳母带着先安置。
秦氏拉着舍娘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才笑道:“你别拘谨,来这里就当自己家一样的。”
“太妃和两位夫人爱惜,我们真是受宠若惊。”舍娘笑道。
秦氏夫人带着她们从颐春院后面上抄手游廊,又从另一垂花门出去,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到一座大院。
“这里就是襄王妃的院子,我和你婶母带着你们母女过去,点个卯就回来。”秦夫人说完还眨眨眼睛。
舍娘听她自称婶母,才从善如流道:“一切托赖两位婶母了。”
听庾氏也道:“两位夫人可别让我们出丑。”
事实上,襄王妃这里正在忙庆王世子过来宣旨的事情,他们现在住在驿馆,已经差人说明日过来宣旨,让她们准备。
故而花太妃的侄孙女过来,襄王妃就没什么功夫见了。然而,她本是户部侍郎的女儿,出身极好,嫁的也极好,进门还生了个儿子,可谓一帆风顺,然也有所不及之处,便是和继婆婆关系不好,还好之前一直有花太妃在旁转圜。
故而,她也给这个面子:“让她们进来吧。”
原本只是以为是普通见上一面,不曾想等舍娘进来时,只觉得光明满室,这姑娘年不过十五六岁,云鬓双鬟,竟然生的十分姝丽,缓缓走过来时,只觉得绰约窈窕。
秦夫人赶紧介绍道:“母妃特地让我带着裴家母女给王妃问安,这位是杭州知府之妻裴夫人,这是其小女儿,家中行五。”
做母亲的,尤其是在儿子亲事未定之前,所有未婚的女郎都是考察范围之内。虽说现下有藩王二十五岁若无子方能娶次妃的规矩,但不遵守的也多,那些有权势的人家,只恨不得天下美女都尽其所有。
这个家世正妃还差点,次妃还是可以的。
所以,襄王妃也是热情起来:“快别多礼,既然是太妃的亲戚,那就是我们襄王府的亲戚。我记得海棠轩空着呢,等会子让她们去那里住下。”
秦夫人和许夫人对视一样,都不知道她们这位大嫂什么意思,要知道,海棠轩可是原本叫轻云小筑的,那可是一等飘飘欲仙,极美的地方。
但既然裴家母女安排好了,她们也就完成任务了,故而寒暄了一会儿,就把她们母女送到颐春院那里。
花太妃对秦、许两个儿媳妇道:“天色已晚,马上王府就要下钥了,你们俩先回去吧,也让我们自在说话吃饭。”
秦、许二人不敢造次,连忙告辞。
在一旁的舍娘发现花太妃还是很有威严的,至少在两个儿媳妇面前便是如此。
等她们一走,花太妃让人摆膳,又拉着舍娘道:“等会儿不必拘束,我本来就是小户女儿出身,也没那么些讲究。”
很快桌上就满摆着金黄色的烤乳猪、薰羊排、牛肉汤、鸡丝面、粉蒸肉、糖醋鱼、白灼虾……
舍娘看的咋舌不已,好家伙,全部是大肉大鱼,但她也真的饿了,连忙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但是她的饭量有限,再怎么吃,一两的面下肚都能吃饱,牛肉汤喝完都喝不下去了。
但花太妃却不同,她的食量依旧不错,还跟舍娘道:“你看这肉光吃起来容易腻味,但是烤一烤,蘸上蘸碟,就是最好吃不过了。”
“是,我给您也切点猪颈肉吧,我听说那里肉质紧实而不失嫩滑,肥瘦相间。”舍娘吃饱了,倒是一心一意帮花太妃布菜。
庾氏倒是有心吃点,但她平日吃的都很素净,已然是不成了,况且还有个雱哥儿。花太妃体谅道:“你先去海棠轩吧,今儿让舍娘陪着我住下,明日再请你们过来。”
“是。”庾氏不敢造次。
等庾氏离开后,花太妃对舍娘一笑:“我听说你和庆王世子一处来的?”
“祖母消息好灵通,襄王妃见到我,似乎都不知晓。”舍娘道。
花太妃有些小得意道:“她那个人,你别看她很精明,其实是个花架子。”
舍娘左右看了看,她还有些不适应,小声道:“祖母,您小心被听到。”
花太妃摆摆手:“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但我这也是跟你说实话,王妃自己是个花架子,也追求花架子。好端端的,竟然想要世子娶端宁长公主的女儿,还真是中了继妃的计。”
她不曾想到花太妃竟然说这些机密,有些不解道:“这端宁公主是圣上的姐姐,有什么问题么?”
“继妃的靠山就是宫里的太后,端宁公主是太后的养女,关系很是亲近。这自然是贵胄不错,可你想襄王府还需要靠别人撑脸吗?都已然是世袭罔替的王爷了,还要贵到哪里去,更何况一不小心扯到夺嫡的事情里,那可就完蛋了。”花太妃少说也是六十的人了,对事情还是看的很透彻的。
当今圣上表面看起来对晋王不错,但实际上二人争斗的厉害,偏偏圣上身体并不是很好。
舍娘道:“您说中了继妃的计策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继妃故意说一个明面上的人,好让襄王妃拼命踩着,她自己娘家人身份又不够,这时候再寻一个中间人,无意中介绍起那位公主的女儿,襄王妃自以为得了宝,可不就一心指望着那个吗?”花太妃说完,又摇铃让人进来收拾。
这边舍娘也暂时放下思绪,再等下人进来准备香茗漱口,梳洗了,她今晚和花太妃在一处歇息。
别看花太妃这把年纪,嘴里也称老身,但实际上很是灵活,别人都是慢慢到床上去的,花太妃只恨不得飞到床上去。
二人吃多了,都有些睡不着觉,舍娘就道:“祖母,其实您的意思我明白,您的好意我们也明白。但我们这次来,只想为你老人家祝寿,没想别的。”
要么说花太妃特别,宫里包括上位者说话都喜欢说谜语,反正你怎么解释都行,甩锅不到上位者头上去,但花太妃却全然不是如此,她伸手阻止舍娘说下去,只道:“你这话就说错了,夫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我让你来不是让你过来讨好争宠,我既然让你来,肯定是我出力,你就正常游玩即可,若我力有不逮,那也是我的问题,这与你无关。”
“祖母……”舍娘不曾想祖母如此为人,难怪她地位如此牢固,人家有事是真上,出事了自己背锅。
花太妃:“你不知道你们家里那位老夫人还想把孙女嫁到襄王府来呢,谁搭理她。”
原来裴老夫人想把舜娘嫁过来,舍娘想了想:“这么远的地方,她如何能把舜娘嫁过来?”
大伯是广西参政,从三品的官,也算不得很低了,但是有个问题是,她人不在这里,襄王妃未必能够看得到她的好处。
花太妃道:“她托付的人正好是我的人,虽然以前的恩怨我既往不咎,但不意味着我还真的能看着她心想事成。”
“也是,说起来也是怪,老夫人也不知道怎么了,非要帮我四姐姐说亲,嫁到她娘家去。”舍娘摊手。
提起这个花太妃更是受害者:“我和你祖父也是青梅竹马,谈婚论嫁了,她都要嫁给宗室的人,偏偏横插一杠子,屡次三番帮你祖父。你祖父当然也有问题,没有说清楚话。”
舍娘心道除非和自己一样知道重生,才会这样无缘无故的行事,可都重生一回了,也不可能比之前还差吧。
不过,她也听闻说裴老夫人原来的未婚夫英年早逝。
相较之下,自己祖父还算是活的时间长的。
这般胡思乱想着,舍娘很快竟然睡着了,花太妃也失笑,这孩子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没想到还挺心大的。
舍娘睡着之时,舜娘却睡不着了,她从庵堂出来不久,晋王选了名不见经传的三姐姐做夫人,祖母也十分诧异,据说是五婶曹氏偷偷带着三姐姐见过晋王妃,晋王封了柳氏做侧妃后,便选了自家姐姐做夫人。
又瞬间不小心看到晋王一眼,遂告诉裴老夫人其实是她救了人,祖母抚着她的手道:“你三姐姐难嫁出去,此番她有了归宿也好。”
三丫头为人老实巴交,是个出家人的性子,人也恬淡,不争不抢,连个次妃都抢不到,只封了个夫人就那么抬进去了,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况且如今分了家,曹氏那人嘴皮子尖酸,若是惹了她,不知道生出多少祸患来。
既然是夫人,就没有任何婚礼,一顶小轿就进了门。
这于别人而言很差,对于宜娘而言的确是好事,她对岁岁道:“看你这小脸皱的,如今好了,没事儿了吧。”
岁岁笑道:“若是老太太帮您说几句,封个侧妃就好了,如此也有了品级。”
“罢了,我年纪都二十岁了,已然是老姑娘了,相貌才学都不出众,怎么担当起侧妃来?还是好好地过日子吧。”宜娘已经很满足了。
去晋王府的那一晚,晋王过来了,他是个颇为英俊,器宇轩昂的男子,对她很是温和,饶是铁树的她,那一瞬间也开了花。
……
却说舍娘次日起床,花太妃又让人拿了一幅玉首饰给舍娘装扮,到底在孝期不好打扮得金灿灿的。
舍娘哪里肯要:“祖母,我有首饰的,我娘每年也帮我和姐姐都打的。俗话说钱是哑巴女儿,你老人家还是留着吧,况且还有小叔叔呢。”
“这些都不是你操心的事情,我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他们刚分了家,又有爵位,什么没有。就是你小叔叔,到了年纪,一样要封爵位的。可我的这些儿子们中,就只有你爹是最有孝心的,我都没怎么照顾过他,他却还千里迢迢找我。若我真的身陷囹圄,大抵也只有她才能救我了。”
花太妃就是这样的人,别人给她一份恩,她会记许多年。
如此,舍娘倒也不好推辞了。
因从庆王府出来时,庆王妃把芙蓉珊瑚直接拨给她用,故而,芙蓉巧手帮她梳头,先是前面梳了百合髻,后面的头发披着,再在髻上插嵌玉蝴蝶银簪首,两边各插和田玉的花苞簪,耳上追着玉仙人耳坠,手上戴两枚银嵌海蓝宝雕花戒指。
上身着鹅黄如意绢衫,配着雪白银线绣菊纹裙子,领口上缀着玉领坠,显得清雅可人。
饶是庾氏见了,都道:“你祖母可比我会打扮你多了。”
舍娘笑而不语。
今日李琚过来府上宣旨,襄阳王府的众人都早已摆好香案,恭候大驾。待李琚念完圣旨,授以金册,传用金宝,李玦站起来道:“好好好,我正盼着你来,家中备下好茶好饭,正好住几日再走,这说起来也是我的喜事。”
“你的好日子我如何能转身就走,放心。”二人很是熟稔的说起话来。
襄王府的下人见状,心道咱们世子平日也算得上一表人才了,但这位庆王世子更是俊俏不凡。但见他着翼善冠、衮龙袍,更是贵气逼人。
他并没有上位者的高高在上,此时这位世子显得个性飞扬、意气风发。
其实李琚原本也是这样的性情,但是后来也是没法子,如今他也渐渐恢复过来,又给襄王夫妇打躬。
襄亲王连忙扶起他:“好侄儿,你这么千里迢迢过来,还真是受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