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蒙小茶
然而,上了国道后,空气变得灰扑扑的。
前面车子扬起的灰尘久久不散,如同一片灰蒙蒙的云雾,笼罩着道路。
苏渺遗憾地摇起车窗,将那污浊的空气隔绝在外。
开过一些已经损坏的路段,轿车像小船一样在坑洼中颠簸,不时有石子飞溅起来打在底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哎哟!”一个特别大的坑让苏渺一震,要不是系了安全带,头都要撞上车顶了。
苏元正紧握方向盘,只能将车速降下来,注意看路面情况。
“这段路要比前两天差,按照这个速度,天黑前也不一定能到金陵。”
“爸,还是安全最重要,反正我们又不需要赶时间,在中途选一个地方留宿一晚也是可以的。”
“行,那我们到徐州停一停吧,到那就正好开了一半的路程。”
然而,他们还没有到徐州,车又不给力了。
苏元正检查了一轮后,没有关上引擎盖,回到驾驶座对女儿说:
“应该是水箱过热了,我们得就近找地方修车。”
苏渺看了看空无一车的道路,说:“爸,我们这是到哪了?”
“刚才过了枣庄,这边……我得看看地图。”
就在苏元正将地图铺出来的时候,后头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爸,后面有有辆拖拉机开过来!我们问问路呗。”
拖拉机上载着一个个麻包袋,满满当当,压得发动机的声音都沉重了些。
苏元正赶忙下去拦车问路,他递上一支烟,开拖拉机的大叔收下后,便热心地给他好一阵比划,详细地说明了附近修车的地方。
问好了路,苏元正到车头看了看,关上了引擎盖,回到车上对女儿说:
“往前面就是台庄了,我们到那里去修车。”
“好呀!台庄是江北水乡,运河古镇,值得去看看,不过我们的车还能走吗?”
“可以的,车已经凉下来了,撑一段路问题不大。”
进了台庄,沿着大路开了一段,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刚才拖拉机师傅说的那个修车厂。
说是修车厂,其实就是一小片空地和几间低矮的瓦房,空地边上还堆着报废的轮胎和锈蚀的零件。
修车厂的老板姓周,五十来岁,粗糙的手指关节凸起,正和个戴眼镜的老者对弈。
老周抬头说:“修车?先等等。”
苏渺凑近看棋局,发现竟是罕见的“盲棋”,戴眼镜的老者双目浑浊,似乎眼神不济,眼镜对他来说并没有帮助,全凭脑子。
10分钟后,一局结束,老周才起身来给他们检查车子,确实只是小问题,加点冷却液就行。
苏渺在一旁等着,身边的老者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苏渺看到桌上有一个保温杯,便递过去,说:
“您好,这个银色的杯子是您的吗?”
老者点了点头,打开杯子喝了点水,嗓子里的瘙痒才好了许多,开口道:
“谢谢闺女,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下一站是金陵。”
“嗯,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爷爷……旁边那家地锅鸡好吃不?”
苏渺一来就盯上旁边那间餐饮小店了,招牌上写着大大的地锅鸡。
老者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苏渺的话题逃脱得那么快,随即笑道:
“好吃的,做了好几年也没倒闭。”
修车的这一小段时间,苏元正和老周聊上,苏渺和徐爷爷也搭上话了。
所以在修完车之后,父女俩邀请了两人一起到隔壁吃地锅鸡。
店里不大,摆了四五张木头方桌,墙上贴着泛黄的明星挂历,角落里还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正咿咿呀呀地放着《渴望》的主题曲。
老板娘是个爽快人,见他们进来,立刻招呼道:
“老周,这是带亲戚来吃饭呢?”
老周笑着摆手道:“是老板要请我吃饭咧。”
随后他向苏元正推荐道:“这家的地锅鸡用的都是自家亲戚在村里养的鸡,香得很,要一锅就够够的了。”
第579章
“那就来一份地锅鸡,再加两个炒菜吧。”
“好嘞!”
老板娘爽快应下,转身朝后厨喊了一嗓子。
不一会儿,一个系着深蓝色围裙的小伙子从后厨快步走出,手里拎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公鸡。
那公鸡扯着嗓子 “喔喔” 直叫,扑棱着翅膀,羽毛纷飞。
小伙子就在店门口的空地上,手脚利落地宰杀、褪毛、剁块,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苏渺看得目瞪口呆,小声对父亲说:“这也太……生猛了吧?和爸爸你的手法一样利落!”
苏元正笑道:“这样才好呢,食材新鲜!”
半小时后,热气腾腾的地锅鸡端上了桌。
一口黑铁锅架在炭炉上,炉膛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映得铁锅泛着温暖的光。
鸡肉炖得酥烂,浓郁的酱汁咕嘟咕嘟冒着泡,锅边还贴着一圈玉米面饼子,吸饱了汤汁,又香又糯。
大家开吃后,苏渺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顿时眼睛一亮:“好吃! ”
苏元正也点头:“这鸡是散养的,肉质紧实,调味也香。”
老周看起来是经常和老徐吃饭的,给他夹菜夹得很顺手,老徐碗里的东西都没有断过。
得知苏家父女还没找到住处,老周热情地说:
“老徐的女儿在招待所工作,不如你们就去那住吧,干净又安全,保管你们住得舒心。”
吃过饭之后,苏元正试了试车,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他们与老周告别后,拉着老徐去招待所。
老徐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在台庄生活了一辈子,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都深深印在他的心里,闭着眼睛都能给他们指路。
一路开到运河边的一条小街上,找到了三层木楼结构的招待所,门口挂着“台庄国营第二招待所”。
门前的小院子里晾着几床蓝条纹被单,在风里轻轻晃动。
苏渺好奇的打量着,她还没有住过木楼做的招待所呢,似乎这一条临江街道上大多数都是古朴的木头房子。
前台的一个中年女人听到车声,探头张望,看到老徐后赶紧迎出来。
“爸,你怎么来了,不是到老周那下棋吗?说好了下班我去接你。”
老徐摆摆手说道:“小红,今天交到了两个小朋友,还请我吃了饭,他们是旅客,今晚要住在台庄一晚,你给安排好。”
徐小红上前挽住父亲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这是他们父女间特有的交流方式。
然后抬头对着苏渺和苏元正笑,眼角泛起细密的纹路:温和地说:
“谢谢你们呀,今天有考察团来我们这,如今只剩一间203了,正好对着河,环境还不错的。”
苏渺点头道:“可以的,我们就住那间吧。”
房间干净整洁,因为临近大河,房中带着一丝潮气。
两张单人床摆放整齐,等他们进来之后,徐小红又细心地现铺了刚晒好的床单。
父女俩安置好东西,背着包打算出门逛逛。
下楼的时候,老徐已经不在这了,徐小红和他们说招待所的职工宿舍就在隔壁,她爸爸已经回家去了。
他们走出招待所,沿着河边慢慢往前走,湿润的河风拂上面颊,带着水草与木头的气息。
“这河真宽啊!”
苏渺趴在栏杆上往河对岸望,大运河像一条波光粼粼的绸带。
水波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石阶,几艘驳船静静停泊在不远处的码头,随着水波微微摇晃。
转过一个弯,他们看见一位穿着藏青色对襟褂子的老人坐在河边的石凳上,正捧着一个陶土烧制的乐器吹奏。
那声音低沉呜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直接敲在人心上,带着一种岁月沉淀的沧桑感。
“是埙,最古老的乐器之一,有七千多年历史了。”苏渺小声的说。
他们站在一旁屏息聆听,老人家看起来真的很老了,满头银发,枯瘦的手指在埙的孔洞上灵活跳动,奏出的旋律如泣如诉。
一曲终了,老人抬起头,微笑着问:“两位是外地来的客人吧。”
苏元正惊讶地问:“您怎么知道?”
“呵呵~”
老人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说道:
“本地人不会站这么久听我吹埙,他们赶着到处去忙呢。”
他把埙放在膝上,自我介绍到:
“他们叫我泥人吴,七十多岁了,家里是做陶器的,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埙。”
苏渺好奇的看着那个乌色描金鲤鱼图纹埙,说道:“吴爷爷,您吹得埙真好听,像……像水在说话。”
吴爷爷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小姑娘有灵性。这埙啊,就是用运河边的泥烧的,吹的自然也是运河的声音。”
他指了指面前的长板凳,说:“坐吧,我给你们讲讲这运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