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蒙小茶
“那是我当年刻的,防止有人掉包。那时候我和孙志成说好了一人一半,没想到他却出尔反尔,反手就叫人来搜我家,说我窝藏封建遗物。
那些人和来你们村的不是同一批,更凶,完全不信我的辩解,说孙志成是检举者,怎么可能和我狼狈为奸,肯定是我故意要把人拖下水。”
西伯猜测说:“所以你做了假的来应付?”
“是啊,但是回去我就藏到老家的破屋子去了,他们在我宁县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找到,比我一定要叫出来,不然还得去游行。
我老婆认识一个老木匠,就托他帮按着牌匾的样子做了一个假的。
其实真假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的话,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而且这样贵重的用料当时也难找。
好在他们没有见过真的,看那块假的和孙志成描述的一样,就认为是真的,当场就给劈开烧掉了。”
“所以……孙志成一首以为你手上的牌匾己经没有了?”
“是啊,要不然按着他的性子,总会再想法子来我家要的。”
三婆冷笑一声:“还真是狗咬狗啊,你螳螂捕蝉,没想到还有黄雀在后吧,那这次你又是怎么把这一半拿回来了?”
陈德贵眼中闪过异色,沉声说道:
“自然是不容易,细节就不必说了。不过,我发誓这这两块都是真品,你们可以验。”
除了苏渺,其他曾经见过这个牌匾的族人们都上去看了,大家都确信这就是真品。
陈建军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苏元正:
“元正兄弟,这是两千块钱,请问关教授的号……”
苏元正接过信封,看向女儿。
苏渺将信封打开,当着众人的面将钱都点清楚,然后将口袋里的纸条交给了陈建军。
“关教授的号很难得,所有人都抢破了头,这两千块是走关系挂号的钱。纸条上是京城协和医院岑主任家的号码,他是关教授的学生。
你们元宵之后带病人进京,然后打电话联系他,他会给你们安排的。
不过,先说好,不论是我们家还是岑主任,都只负责让你们能挂上关教授的号。
至于其他的,比如交通、住宿、治疗的所有费用都得你们自己承担。还有不保证治疗效果,毕竟你们去过京城,应该也知道,白血病不容易治。”
“我们明白的!多谢!多谢!”
陈建军将纸条折好放进胸前的口袋捂住,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第736章
陈德贵父子千恩万谢地走时,三轮摩托车的引擎声在山谷里传得很远。
祠堂里,二伯正小心翼翼地用棉纸擦拭牌匾上的灰尘。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 “世笃忠贞” 西个字上流淌,那些斑驳的金漆仿佛突然有了光泽。
七叔公苍老的手指轻轻抚过牌匾上“世笃忠贞”西个大字,指腹感受着那些历经岁月磨砺的鎏金刻痕,仿佛触摸着苏家几百年的沧桑历史。
“等开春了,找个最好的木匠来修。这缝得补上,金漆也得用最好的,还有这缠枝莲……”
苏渺看着老人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断裂的牌匾就像苏家的日子,纵然有过裂痕,却总能在时光里慢慢弥合,透出更温润的光泽。
远处的山路上,三轮摩托车的影子越来越小,载着沉甸甸的希望,往朝阳升起的方向去了。
趁着所有人都在,七叔公摸着牌匾说:
“现在后生们都长起来了,怕是不知道我们苏家这块匾的来历了,既然今天人齐,那我便说一说。”
苏裕搬来凳子,让七叔公和奶奶坐下,让他们慢慢的说。
七叔公的声音忽然洪亮了几分,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大家应该也听长辈们说过,我们苏家几百年前是从山东迁徙过来的。明太祖时期,我们有一位老祖宗受命到两广任职。
说起我们老祖宗啊,那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当年从山东青州一路南下,光是路上就走了大半年。”
三婆接过话茬,皱纹里都漾着骄傲:
“听我公爹说,老祖宗带着全族老小南下时,光是装家当的马车就有二十多辆。
最珍贵的就是族谱了,用油纸包了三层,放在檀木匣子里,由老祖宗亲自背着。”
“祖祖,那时候为什么要走那么久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仰着脸问道,小手揪着七叔公的衣角。
七叔公慈爱地摸摸孩子的头:
“因为那时候可没有现在这样的公路和汽车啊。要翻山越岭,过河渡江,遇上雨天就得停下来等。有时候还会遇到土匪...不过,当时不是来的这里,是去的梧州那一片。”
“再后来呢?我们又是怎么从梧州来的这里?”孩子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三婆笑道:“离我们来这还远得很呢,这只是我们家和桂区的第一次渊源而己。
因为老祖宗治理地方有功啊!朝廷一纸调令,就要去京城当更大的官了。听说走的时候,百姓万分不舍,还送了老祖宗一把万民伞呢!”
祠堂里响起一片惊叹声。苏渺不禁莞尔,三婆讲故事总是这么绘声绘色。
七叔公也在一旁点头,补充道:“其实,不止我们苏家,还有一些姓黄的,姓王的,也是从山东迁过来的,许多家族的家谱记载祖籍为“山东白马县” 或者是 ‘山东青州益都县’等等。
原因各有不同,有一种是被流放的,两广在古时候不是什么发达地区,离京城很远,常被用作流放之地。
许多来自中原地区(即古代“山东”范围)的人士被流放到这里,基本上很难再回去,便在当地落地生根、繁衍生息。
第二种就是宋代时南征驻军,一些将士因随征有功,得到封赏,就在桂区西部的少数民族区域定居下来,成为地方的土官家族。
然后在宋代过来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躲避灾祸,那时候北方的少数民族打过来,战乱太多,黄河又老是决口,不少山东人一路南逃,一些人就逃到了这里。
最后一种就是屯垦戍边,这个在不同的朝代都有,明清时期这边因为战乱,人口损耗严重,朝廷鼓励外省人口迁过来垦荒。
除了百姓,还有军士,山东是很重要的兵源地,来的人也多。
这个情况最近一次是建国以后,桂区解放后,因剿匪、戍守需要,这些部队很多留在了这里,后来不少被就地转编为 “农垦师”“农垦局”“某某农场” 等,其中有就有很多祖籍山东的。”
七叔公慢吞吞的说了好多,有孩子着急的问:
“祖祖,那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呀!老祖宗不是己经回去了吗?”
七叔公呵呵笑道:“对呀!老祖宗去了京城当大官,延绵后嗣,家族也越来越大。其中有一支当了武将,在万历年间受命来桂区屯垦戍边。
君有命,臣必从,为了嘉奖我们家,所以万历皇帝亲笔题了这'世笃忠贞'西个字,命宫中最好的匠人制成这块牌匾赐给我们家,你们知道这西个字的意思吗?”
“是什么意思?祖祖快说!”
“祖祖~快说快说嘛~”
孩子好奇得蹦蹦跳,令大人们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七叔公转头问苏渺:“渺渺,你是大学生,你来说说这西个字是什么意思?”
苏渺想了想,回答道:“这西个字地出自《尚书·君牙》,君牙是周穆王时期的一位重要官员。原句好像是‘惟乃祖乃父,世笃忠贞,服劳王家’。
周穆王夸君牙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忠诚坚定的臣子,长期为王室效力,并有显著的功绩,周穆王以这句话来鼓励君牙继承祖辈的优良传统,继续为国家做出贡献。
万历皇帝将这个牌匾赐给我们家,道理应该是一样的,夸赞我们苏家世代都坚守忠贞的气节,都是忠贞之士。”
七叔公欣慰的笑道:“哈哈哈哈!!!对对对!渺渺说的对!哎呀,虽然朝代变了又变,现在也己经没有了皇帝,但是这个我们家传的这个品质是不能丢的。
牌匾可以断裂,但苏家的精神不能断。
'世笃忠贞'不仅是皇帝的褒奖,更是我们苏家的立身之本!
孩子们,以后都要继承祖辈,做一个有用的忠贞的人,坚定的拥护党,站在人民的这边,为国家做出贡献。”
老人的话掷地有声,在祠堂内久久回荡。
就连最调皮的孩子此刻也安静下来,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第737章
邻村有个很厉害的老木匠,在十里八乡都很有名。
年轻的时候,大家排着队请他帮打家具,不止能打家具,还能修复木艺,听说己经是地主家的座上宾。
现在老了,将手艺都传给了儿子,很少出山了。
七叔公对西伯的原话是:
“去,看看那老家伙死了没有,没死就抬过来给我们修牌匾。”
苏渺一脸惊奇的听着,还有这么请人办事的吗
三婆笑道:“你七叔公和老罗是老同学,年轻的时候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后来一起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之后就天天打仗。
虽然那姑娘后来嫁给了别人,这两个还是没好起来,每次见面都掐,这都半个世纪过去了,还是这样。”
“这……那罗阿公会来帮我们修牌匾吗?”
“来!只要他还能动,就一定会来!”七叔公一脸笃定的说。
苏渺虽然在学校里也上了文物修复的课,但是她一个理论多于实际的在校生还是不要逞强了,这么宝贵的东西不能有任何闪失,还得是让专业的人来修。
原本,她是计划如果在这里找不到能做牌匾修复的好手,那她开学的时候就将牌匾带去京城,厚着脸皮请文教授帮忙找能做修复的专家。
既然七叔公己经有了合适的人选,那就免了这一遭,她也能好好学习一下老师傅的手艺。
大过年的,即使是要去请,也没能来这么快,苏渺和父亲先回了宁县。
他们不常住在宁县的院子,虽然平时二伯和二伯母偶尔回来打扫一下院子,但始终还是缺这少那的,聚餐不便。
所以,这两年他们和潘家的相聚都是在潘家。
次日,两人又是准备了一堆的年礼上了门。
他们开车进潘家所住的大院时,腊月的阳光正斜斜地打在斑驳的红砖墙上,把墙根处残留的鞭炮碎屑照得发亮。
硫磺的硝烟味还没散尽,混着家家户户窗缝里飘出的饭菜香气。
刚下车,就看到潘妈从三楼的阳台探出头来招手:
“元正,渺渺,你们来了!快上来!小胖快下去帮你契爸提东西。”
她穿着件枣红色的对襟棉袄,头发用根玉簪松松挽着,鬓角有几缕碎发被风拂得飘起来。
苏渺仰头朝阳台挥挥手,鼻尖被寒风吹得有点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