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追云
可他没想过她会这么早离开,连带着母亲的生机一同流逝,只剩他一个人在这世间忏悔赎罪。
要是他足够争气,能够像陆征那样把企业上下管理得服服帖帖,是不是父亲就不会那么坚持要司妙玲跟陆征联姻,也就不会发生那场车祸?
妹妹不死,妈妈是不是也不会死?
他任泪水流淌,喃喃道,“对不起”
……
“辛苦你了,落地之后你也去好好玩几天,所有费用全都报销”
“谢谢顾总!”
私人飞机上,总助收好文件和电脑,笑得合不拢嘴。
昨年起,顾总一个月里总有一周会往国外飞,为防耽误公事,即使在飞机上也不休息,抓紧一切时间处理公务。
还好顾总张弛有度,他跟着顾总时而忙到起飞时而大玩特玩,玩完回去还有丰厚的奖金入账,倒也没那么难熬。
“那么顾总,一周后机场见!”
总助挥着手,拉着行李箱目送顾宴离开。
海边的落日格外夺目,似一道镶着珠宝的金线嵌在蓝得透彻的海面与天幕之间。
沙滩上的人们乘着夕阳,踩着沙砾,在律动感十足的音乐中
喝酒跳舞。
既有远道而来的游客,也有专注享受人生的本地人。
穿着沙滩裤坐在椰子树边的顾宴握着两杯酒,目光紧随人群中鬓花起舞的阿怜,面露痴迷。
忽记起什么,他将一杯酒放在沙子里固定好,不情不愿地从随身背包里掏出相机来放大焦距拍了几张。
见阿怜朝他这边走来,他忙将相机塞进包里,抽出埋在沙子里的酒递给她。
阿怜伸手接过,就着吸管猛喝,他忽地瞳孔一缩,盯着玻璃瓶瓶口周围的一圈蓝边喊道,“搞错了,那个是我喝过的!”
她却不怎么在意,直接将酒水喝得只剩冰块,又伸手问他要另一瓶。
顾宴耳朵烧红,耳边的音乐似踏着他心跳的鼓点。
他将酒瓶递过去,没再说话,只专注地看着她吸吸管。
再次喝到见底的她眉头微皱,指向设在岸上的临时酒吧,眼里带着毫不设防的依赖,“好渴,还想要。”
顾宴不知所措地移开目光,一手抓起包,牵着她去到酒吧底下。
为了让阿怜看清菜单选酒,他将阿怜顶在肩颈上,抓着她的小腿固定在胸前,还不忘提醒她,“你别往后仰,小心摔下去”
“放心!”阿怜拍拍他的头,趴在了木头做的出餐柜上。
自昨年起他恢复了规律的健身,她的重量对于他来说轻而易举。
等她拿到酒水,他蹲下身将她放下,忽有两个小姑娘上来打招呼。
她们先是夸阿怜道,“姐姐你也太漂亮了!”
而后又说,“你男朋友简直男友力max!”
最后递来两张拍立得,“因为画面太养眼,就自作主张拍了下来,这两张照片送给你们,祝你们长长久久!”
阿怜伸手接过道谢,并未解释跟他的关系,人走后顺手将照片塞进了他的裤兜。
“阿怜……”,他还没来得及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见她重新混入了跳舞的人群。
阿怜不出所料地喝醉了。
他带着她回到公寓,脱鞋换衣,帮她清理掉身上粘的沙子和灰尘,吹干头发,再抱着她回到卧室的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后已是午夜十一点。
今天她没化妆,因酒精而红晕的脸在夜光下让他看得入神。
他因之前的忙碌出了一身汗,见她皱眉,以为是汗味熏着她了,便强制挪动脚步去浴室清洗。
披着浴袍出来后他走向卧室门准备去客厅睡,却听她在轻声呓语着什么。
他顿住脚步,带着冰凉的水汽来到床边蹲下,耳边凑近她的唇去细听。
热气喷洒在耳侧,她说,“顾宴,别去客厅了。”
他浑身一软,一颗心似乎要蹦出胸外,两只手撑着床沿揪起被单。
他吞了一口口水,目光虽灼灼锁定她,却仍是克制地劝道,“阿怜,你喝醉了”
“我是醉了”,她直直望进他眼中,说出的话似密密麻麻的网将他栓在原地,“但我的意识还清醒,我知道我在干什么。”
“我想要你,你上来吧”
“这一年你陪我去了好多地方,挪威的极光,夏威夷的海浪,山谷河流,火山热泉,我们都去看过了。”
“我从没有这么自由快乐过。”
“你说得对,你跟他们却是不一样。”
“我喜欢你,是真心的。”
顾宴半晌未能说话,得偿所愿的眼泪已从酸涩的眼眶中涌出,他哑然颤抖着,声音如琵琶喑哑的细弦轻轻颤动,“阿怜,这可是你说的。”
他松掉浴袍,掀开被子。
先是如触碰瓷器般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而后如同确定了不是美梦一般,逐渐深入,逐渐往下。
在她左肋下方有一道弹痕,他亲了上去。
阿怜忽摸着弹痕感叹,“就是这颗子弹让我获得了自由,它是颗好子弹。”
紧接着,她又摸向他肌肉紧实的小腹,“你也有。”
“痛不痛?当时没来得及问你。”
“不痛”,顾宴摇头,埋在她柔软的颈弯落泪。
“不痛为什么要哭”,她摸着他略扎手的头发问。
“因为高兴才哭的。”因为你终于看见我,接纳我了。
“有这么高兴?”阿怜恍惚了一瞬。
于她而言时光飞逝的一年,于顾宴来说,却是所爱触手可及,却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甜蜜而痛苦的一年,因此既短暂,又漫长。
顾宴抬起身摸向她的小腹,“这个呢?”
阿怜垂眸看去,答道,“这是第一次车祸留下的。”
她陷入了悠长的回忆,“那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心想如果侥幸活下来的话,一定要离你们所有人远远的。”
顾宴心里一颤,强调道,“他们”
“好吧,”阿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们。”
“结果你也知道,醒来之后赵笙也没想着放过我,骗我签了相当于卖身契的合同,让我在金玉阁为他卖酒,明面上说是帮他赚钱,实际是想剥夺我的尊严和自由。”
“如果不是他对我……”阿怜闭上眼顿了顿,似乎不想细说,“我可能早就毫无尊严地死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谁知道兜兜转转,我还是达成所愿,远离了从前的一切。简直就像梦一样,虽然几经波折,但至少结局是好的。”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在车祸时就已经死了,后来主导我身体的,是另一个更强大的灵魂。”
顾宴抱住她给她安全感,“我眼中的你一直都是你,无论是车祸前还是车祸后。”
后来谈及心路历程,顾宴问起她买的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阿怜回忆了许久才道,“是帮索菲买的,那次出门她忘记带卡了。”
之后几年,阿怜在国外到处飞,他每月抽空出去陪她,直到某次阿怜忽对他说,“我想回国去看看思毓”
尽管他心中有微妙的酸涩和嫉妒,也如往常一样顺着她的意,说他会安排。
……
从小便是B市一霸的林思毓近日多了一个烦恼。
那日他回到老宅,跳下车高喊着‘爷爷’无人理会,连门口的佣人都低头不应他。
他带着满头疑惑拐进了老宅大堂,先是看到了常年待在特区的父亲,而后顺着他的视线看清了坐在对面的人。
一个很美,比他见过所有的阿姨都还要美的女人,雍容华贵靡丽多姿不足以形容她,只看见她的那一刻,仿佛所有背景都失了光彩,留她熠熠生辉。
回过神之后,他猜测这可能是爷爷给父亲找来的相亲对象,毕竟父亲自母亲走后单着那么多年,身边一直没人。
他不怪母亲,从陆叔叔和赵叔叔那得知他与母亲的故事后,他甚至不孝地产生了这是父亲应得的结局的想法。
他是该感恩父亲,要不是父亲一意孤行,他不会有出生的机会,可这与他对母亲的同情不冲突。
父亲留意到他,红着眼睛对他说,“思毓,这是你妈
妈,你快过去让她看看。”
“什么!?”他大惊失色,心里打着退堂鼓。
他刚踢完球,满身都是臭汗,怎么没人告诉他,让他这么狼狈地跟母亲见面?
要是母亲不喜欢他怎么办?
他忐忑地上前,被温柔的母亲抱在怀里打量。
得知他喜欢踢球,她从国外给他带了著名球星签名的足球和绝版球衣,虽然球衣他还穿不了,但可以挂起来收藏。
原来母亲的名字叫宋怜,多好听的名字。
母亲在林宅住了半个月,每天都陪着他,有时还去学校接他,他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母爱,心里甜蜜得冒泡。
这天他被母亲哄睡后,又被一阵密集的谈话声吵醒。
他将门打开一个口子,见父亲想去捉母亲的手,被母亲躲开了。
父亲面露哀求,“阿怜,你能陪思毓,为什么不能陪陪我?”
“我早就知道错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想多看看你,吃饭,逛街,无论做什么,只要你不刻意避开我就行。”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先把我当作朋友看不行吗?就和顾宴一样。”
“你想离开,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只求你再看看我。”
母亲惨白着脸摇着头不断后退,似乎很害怕这个模样的父亲。
说实话,他也很害怕。
毕竟他从没见过这样卑微的父亲,从前父亲总是冷着脸高高在上,即使会抱他,也挡不住那股从内透出来的冷气和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