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追云
“无事,”他转头重新打量阿怜,“你就是如意的女儿,你叫阿怜?”
“是”,顶着谢慎言奇怪的目光,阿怜有些局促地应道。
谢慎言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
走在回听风苑的路上,阿怜故作轻松道,“我来找谢叔,是想道歉。”
谢逍遥身形一僵,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不习惯做缓和气氛的那人,因为这些从前都归谢逍遥来做。
“那时在书房,我只是一时糊涂,才说了错话。”
“谢叔要娶妻,原是与我无关的。”
“谢叔会娶妻,我……我今后也是要嫁人的。”
“只是谢叔对我千好万好,让我起了私心,想着若是谢叔有了妻子,必然会将对我的好分出去。”
“我不该这么自私,我应当大度些。”
这懂事的话,完全符合一个被惯坏了的小辈幡然醒悟的样子。
而后的结局,按理来说应该是两人冰释前嫌,重新恢复到之前的亲密。
可就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悄然改变了。
听到阿怜这番话,谢逍遥不感到欣慰,也无半分喜悦。
那重重压在心头的阴郁情绪不减反增,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安,内疚,还夹杂着微妙的矛盾。
私心舍不得推开,却又无法对她的心思视若无睹。
心中天人交战,他口齿僵硬地回了一句,“你想明白了就好”
阿怜的脸霎时白得像雪,她猛地低下头不想让谢逍遥察觉到她的异常,匆忙找了个借口告辞。
可一转身泪水便似断了线的珠子下落。
眼酸鼻酸,酸中带痛。嘴里尽是苦咸的味道。
她克制地深吸一口气,心中一抽一抽地痛。
怎么可能那么快‘想明白’?
她只是想起当初黎白芷让她保守‘秘密’时说过的话,怕极了谢逍遥今后一直避开她。
“他对我无意,要是知道了我喜欢他,一定会避开我”
更何况,他们之间,本就不比寻常关系。
谢逍遥如何察觉不到她呼吸的变化和隐忍的抽泣声。
看着阿怜仓皇离去的背影,他心里泛起绵密的痛意。
下意识追了几步,却又停住了。
心中有个声音在说——
她只是年轻,一时分不清依赖和仰慕。
……
阿怜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走着。
“姑娘?”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在她转身后,问话变得更加轻柔,“姑娘怎么哭成这样?”
那人一身碧蓝色的长袍,姿态挺拔,握着把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扇子,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莫名的,阿怜觉得他有些熟悉。
这种熟悉感来得没道理,她抹了抹泪,暗道自己是哭糊涂了。
“诶别走啊”
“像你这种小姑娘,我猜猜……怕不是正受着情爱的苦楚吧”
看见阿怜听到这句话而瞬间僵住的表情,他胜券在握地继续道,“我甚是精通情爱,你有什么困惑,说与我听听,说不定我恰巧知道如何解呢?”
“放心,我绝对保密,总不会是你吃亏”
在他的劝说下,阿怜逐渐动摇。
她像是被迫离巢的鸟,迷茫痛苦,急需找到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
隐去姓名细节,阿怜将内心纠结困苦全数吐露。
说完后,她有些后知后觉地尴尬。
她居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情绪失控,说了这么多私事。
“所以,你喜欢上了一个类似长辈的存在?”他幽幽归结道。
扇子‘唰’地撑开,略有些烦躁地扇动起来。
此人正是离开铸剑山庄八年之久的谢倨。
年轻受多了打击,现在他反而看开了。
反正他身份尊贵,就算不习武都能无忧无虑地活着,何必非要为难自己?
况且,少年时有心追赶,他的功夫底子在同辈里也是佼佼者,断不会叫人看轻了去。
脱离了谢逍遥的影响范围,他不再将‘习武’作为唯一,反倒偶然发现了自己在情场中的天赋,从此风流快活,红粉知己无数。
今日应母亲所求回铸剑山庄一叙,路上遇此美人,本想风花雪月一场,却在看清她真容的一刹生不起亵渎之心,真心想帮她一帮。
“你该知道,这种感情是不容于世的”
“世人一向对女子更加苛刻,若传出丑名声,世人的苛责往往会落在女子身上”
“如果他于你无意,不肯为你遮风挡雨,你就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你这份惊世骇俗的心思”
“不过,要是我是你口中那人,肯定愿意同你隐姓埋名,做一对快活的
野鸳鸯,哪管什么世人的眼光……”
阿怜常年不与外人接触,哪听过这种调情的话,一时脸红得厉害,打断他道,“别说了!”
谢倨握拳抵住嘴咳了几声,怪他没收住,一来情不自禁,二来说习惯了。
“不过现在总算开心点了吧?”
听到他这样问,阿怜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往常他也是变着花样地哄她开心。
谢倨一看就知道又和那人有关,气得扇子扇得越发快了。
第51章
桌案上散落着一堆画轴。
谢逍遥伏案许久,看见黎白芷的画像时,心中复杂难明。
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感情,已明确拒绝过。
可被他拒绝的黎白芷却不恼,得知他并无属意之人,反而积极自荐,“你总要娶妻生子的,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我少时相识,彼此知根知底。而且,我还是看着阿怜长大的,今后嫁过去,自然会同你一样待她好。”
连不常住在山庄的黎白芷都看出了他对阿怜的不同,利用这一点当作达成目的的筹码。
谢逍遥一挥袖子将画卷扫到一旁,屈肘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近些天不论想什么,最后都会回到与阿怜相关的事上,怎么都绕不过。
父亲那日脱口而出的‘像极’,如同一根针悬在他头顶,迟迟不落。
谢如意在山庄长大,与他们谢家的人一样,眉眼英气,脾气直爽。
而阿怜纤细柔和,温婉喜静,无论是外貌还是性子,都与印象中的如意姐相差甚远。
他直觉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进!”
是竹淮,他示意门外的人稍等片刻,推门进了书房禀报,“庄主,我已将人带来了”
谢逍遥坐直了身子,面色变得严肃,“让他进来”
竹淮将人带进门,又恭敬地退了出去,将门阖得严严实实。
那日从莲花院回来后,他便派人去找从前在铸剑山庄待过的老人。
现如今面前的这位,说是在他父亲的院子里呆过,从小照顾他父亲的起居,比谢慎言还要年长十多岁。
思及此,谢逍遥客气问候,“前辈,此番邀您前来,是想请您为我解惑”
“不敢不敢,”头发花白的老者受不住这一声前辈,忙道,“庄主有何疑惑?您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逍遥打开机关锁,从暗匣中取出一幅绢布裱褙的画,动作轻柔地在桌案上展开,用镇纸抚平。
他伸手示意老者上前来,“您看,是否认识这画中之人?”
老者面露疑惑,有些浑浊的眼甫一扫过画中人的脸便震惊地瞪大,“飞……飞霜姑娘?”
紧接着,他将头凑得更近,眯着眼仔细端详后,摇头否定了之前的说法,“不对,不对。”
“乍一看真是极像,”老者拍着胸口感叹,“仔细一看,确实是两个人”
谢逍遥的手微微颤抖着,继续发问,“您口中的飞霜姑娘是谁?”
老者叹了一口气,惋惜道,“飞霜姑娘是老庄主的师妹,两人从小一起习武,十分亲近,只不过……”
他停顿了下来,似乎有所顾虑。
谢逍遥沉稳地坐在上首,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您只管放心说,今日之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