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追云
“他死了”,斯科特沉沉道。
看着阿怜因受到惊吓而僵住的四肢,他复又大笑起来,“骗你的!他被送到了位于哥本哈根的疗养院接受心理治疗。根据最新传来的消息,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心理学专家给出的说法是,冰原站的封闭环境本来就容易让人体背负精神压力,再加上外界的刺激,出现幻觉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那个东西确实会给人带来巨大的精神污染。”
“我们已经把它清理了。”
阿怜回到实验室时精神还有些恍惚。
这实在不算一个好的开头,接下来一整天,那东西的身影不时在她脑海里出现,次次都让她头皮发麻,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动作压制翻涌的呕吐欲。
“Lyan,把3号水箱的温度再提升1摄氏度”,埃琳娜一边记录着关键实验数据,一边对阿怜道。
阿怜正在配合埃琳娜调控水箱温度。
他们面前放着一排水箱,每个水箱里都放着两枚琥珀色的卵。
那些卵在她接近时似乎有朝她挤来的趋势,定睛一看,却又乖巧地呆在原地。
埃琳娜停笔望向她,“Lyan,快点,别发呆!”
温度是这一阶段的工作里十分关键的变量。
冰湖温度大约在-2~0摄氏度,由于高压和高盐的缘故,即使在这个温度,湖水也未结冰。
他们设置了阶梯温度培育观察,发现在6摄氏度时,卵囊表现得最为活跃。
结束工作后一同走出实验室的埃琳娜担忧道,“Lyan,你这几天是怎么了?如果你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应该给斯科特请假,好好休息几天再回来工作。”
苍白的脸和泛着青的眼袋总让埃琳娜担心她下一秒就会晕过去,“你也太逞强了”
“我的身体很好,”阿怜抿唇,“只是最近做了些噩梦,没睡好”
“噩梦!”埃琳娜的反应很夸张,她显然是知道怀特的情况的。
“你不会……研究站配备了常驻的心理治疗师,也有远程的,如果你需要的话,
可以去看看”
阿怜从前看过心理医生,不过收效甚微。
医生说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太盛,无法真正敞开心扉谈论那些关键的问题。
如果将她的创伤告诉北欧的心理医生,估计该看心理医生的就成了他们。
夜晚,一层生活区的实验人员和工作人员接连进入了梦乡。
阿怜又堕入了那片黑暗的海域,她蜷缩在透明蠕动的气泡里,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惊惶失措。
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泡中的氧气逐渐稀薄,肺部遭到挤压,身体的不适让她脸色涨红,忍不住呜咽起来。
一周以来,每晚都要承受这样濒临窒息的痛苦,她却没告诉任何人。
“她可真能忍”,未知的生物在低喃。
这个气泡所构造的极端环境让阿怜想了很多,以远在亚洲的家为起点,而后是一路孤独的成长和远离。
像一只海上的孤帆,不断地逃离、漂泊。
没有终点,没有任何人可以诉说痛苦。
这次气泡戳破的时间似乎晚了一些,她因为缺氧几乎快要晕过去,突然嘴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大量氧气从那里流入。
她无师自通地吮吸着氧气,不知名的粘液一同进入了她的口腔,而后是湿润冰凉的条状软体物。
那东西太长了,粗糙而带着尖刺,刮过她口腔时带来明显的刺痛,有血腥味,肯定流血了。
舌头?
得到了氧气的阿怜有了睁眼的力气,却突然被捂住了视线。
眼皮上触感冰冷滑腻,粘液下透露着鳞隙交错的粗糙感,有尖锐的类似指甲的硬物陷入了她脸侧的肌肤。
手掌?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唇畔的颤动换来更激烈的进攻,它学会了她此前吸取氧气的动作,反过来用相同的,甚至更激进的方式对付她。
第75章
阿怜醒来时先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发了会呆。
舌头下意识在口腔里刮了一圈,没有刺痛感。
做完这一切,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居然把梦境当了真。
早餐是简单的黄油配面包,有些发腻。
一杯浓缩咖啡加糖几口喝完,最后穿上实验服经过消毒区域,新的一天就又开始了。
冰原站枯燥无味的生活里,唯一有可能变化的就是与卵囊有关的一切。
阿怜将注意力全部倾注其中,眨眼已在冰原站呆了二十多天。
上次会议后,他们将卵囊分成了几组,设置不同的条件加以培育,每天监测记录卵囊的状态。
检测到的生物脉冲越来越活跃,不出意外的话,它们很快就要‘破壳’了。
一天的监测接近尾声。
埃琳娜伸了个懒腰,“Lyan,我去一下舆洗室”
门关上的一刹那,所有漂浮着的卵都如同活过来了一般,齐刷刷地贴紧玻璃壁,似乎想跟站在水箱前的人靠得更近些。
阿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口腔内壁的软肉竟然在隐隐灼热发痛。
随着她的靠近,最中央的水箱里,琥珀色的圆形卵肉眼可见地颤抖了起来。
苍白的指尖隔着玻璃描摹它的形状,她用母语低喃道,“你和那些梦有联系吗?”
她的好奇心和探索欲牵引着她向它靠近,但她很厌恶这种超出理解范围的失控感。
卵囊似乎接收到了来自她的微妙的厌恶,受伤似得轻微皱缩着身躯,而后飞快地远离了她,恢复原样。
身后的门打开了。
看见与水箱靠得极近的阿怜,埃琳娜疑惑地问,“Lyan,你在干什么?”
“观察它的状态”,阿怜镇定地回道。
埃琳娜耸耸肩,“没什么好观察的,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它们不会对外界有任何反应”
这天夜里阿怜难得睡了个好觉。
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
噩耗是早餐后不久传来的。
斯科特紧急召集了所有人。
每一个赶到实验室的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所有的卵囊都破了,水箱里透明的海水变成了琥珀色。
卵囊破碎后,他们没有检测到任何活体,生物脉冲也完全消失了。
事发时,值班的同事从‘卵囊孵化’的喜悦一瞬间跌落到谷底。
他们慌张地将这个堪称噩梦的消息报告给斯科特,冰原站的负责人劳拉也被请了过来主持大局。
“冷藏柜里的卵囊也破了”,斯科特抓着头发不解道,“这太令人费解了”
不同储存空间和培育环境里的卵,在同一时间全部破碎,失去了生物活性。
凑巧到,像是存在一个远程操控着这些卵的按钮,而现在有个不愿意让他们继续玩下去的人恶趣味地启动了这个按钮。
它不愿意陪他们‘玩’了。
劳拉一脸惋惜,“确定没有生物活性了吗?”
同事再次看了眼仪器数据,“很遗憾,确实没有了”
这批珍贵的实验材料毁在了他们手里,埃琳娜忍受不住地痛哭起来。
她本来想借助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发表论文,申请瑞典皇家科学院的荣誉职位。
可现在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埃琳娜靠在了阿怜的肩上,阿怜生疏地揉揉她的肩膀,“别哭了,今后肯定还有其他的机会”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生物研究中心笼罩在一股低压中。
五天后,劳拉召集众人,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好了,我给你们安排了一次休假。你们该出去晒晒太阳。”
她看向站在人群中的阿怜,“Lyan说得对,你们都是年轻人,今后的机会还多着呢。”
“好好玩一玩,把这件事忘了吧!”
红色的直升机于夜幕中缓缓升空,背景里肆意舞动的绿色极光如梦似幻。
地下研究工作进行的同时,冰原站已悄然进入了极夜。
他们的目的地是哥本哈根,旅行全程由丹麦海洋研究中心资助。
在努克转机时,埃琳娜萎靡的精神状态已经有所好转,她期待地问阿怜,“等到了哥本哈根,你想怎么玩?”
阿怜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大概,她唯一一次去哥本哈根,就是从国内飞格陵兰岛中途转机,连机场都没出。
“大概在酒店里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再睡上一觉?”她不确定地回道。
见埃琳娜有些失望,阿怜腼腆地补充,“听说那家酒店的餐厅提供不错的食物”
“忘了那些吧!”埃琳娜夸张地在她耳边吼了一嗓子,“陪我去海边音乐酒吧怎么样?我请你喝酒!”
她搂住阿怜的脖子,“你该不会一点酒都喝不了吧?我听说你们中国的女生大多不爱喝酒,爱喝甜甜的奶茶”
怕阿怜拒绝,她继续追加筹码,“就算不喝酒,也跟我去尝尝,那家的起泡酒可好喝了!”
“喝酒?”斯科特从一旁探出脑袋,“那怎么能落下我?”
其他两个同事也闻声转头,两人的酒吧之行最终变成了全员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