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廿七
凌瑞摇摇头,指着桌上的酒盅道:“在她的酒里。”
林少卿闻一闻酒盅,确实有些异味,皱眉道:“她为什么要下在自己的酒水里下毒?”
凌砚脚步有些虚晃,强打精神道:“因为她染上了药瘾,幕后之人每日只给一包,除了与我独处之时,一直有侍女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我已经连吸三日,她不想让我沾染成瘾,又不得不自己吸食,便在香炉里换上了气味相似的‘合欢香’,然后将粉末倒进自己的酒杯服下。”
林少卿不禁好奇地问清芷:“这才几日,都生出情愫来了?”
“大人请自重,奴家有丈夫。”清芷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做不到拿别人的命去换自己的家人,何况凌公子说得对,与虎谋皮,即使成功了,也未必有命活着,横竖都是一死,与朝廷合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林少卿看向凌瑞的目光都变得钦佩起来。
“凌公子,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清芷道。
为首的官差迅速将酒盅里的酒收集起来,连清芷一起带了出去。
“林少卿。”凌砚快步追上去:“她是个可怜人,受人胁迫才会做这样的事,而且沾染了合浦融,两日不食就会发狂,能否通融一下,让我带她先去医治?”
林少卿转身看着他:“她如今是最重要的人证,你能保障她的安危吗?”
凌瑞颓然摇头,他连自己的安危都保证不了。
林少卿不再与他说话,走出听风阁,令人着重搜查地室——平安告诉他们,宴月楼里有一间地下密室。
又过了两刻多钟,手下上楼复命:“大人,实在找不到密室入口啊。”
林少卿亲自下楼寻找,一无所获,遂看向此间老鸨,老鸨赔笑道:“大人,宴月楼开门做生意,没有见不得光的事,何来的地下密室?”
林少卿冷声道:“那就请荷娘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众官差将可疑的人证物证,并账房里抄出一大箱账册文书带回大理寺,凌瑞跟在后面,迈出“宴月无双”的巨大牌楼,只见对过的街市边上坐着两个小少年,正跟路边卖炒肝的大娘聊得火热。
平安见到小师兄,激动地上前拉住他,围着他转了好几圈。
凌瑞被风一吹,酒劲儿反而上来了,晃晃悠悠地说:“离我远点,我身上什么味道都有。”
平安拉着身边清秀的少年,毫不掩饰地跳开几步远,直接请他上马车,阿蛮驾车,平安和清儿则挤坐在车厢外,一路往白氏医馆驶去。
沈太医听说要接收重要病人,提前交班回家,见到家里的场景,心都梗了一下。
整个前院灯火通明,数名锦衣卫把守在各个角落,连茅厕和厨房都不放过,家里的伙计们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已有两个时辰不敢去茅厕了。
第159章 这么好的吃瓜机会
沈太医站在院子里茫然四顾。
一贯冷静的白氏都难掩慌张地跑进院子里,问丈夫在宫里犯了多大的罪过。
沈太医握住妻子的手,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可有圣谕或刑科驾帖?”
“我们没有抓捕任务,无需上谕或驾贴。”为首的校尉拿出一份公文:“这是北镇抚司的牌票,我等奉命保护沈太医及白氏医馆上下。”
“多谢,但不必了,回去告诉你们大人,沈某从不过问朝政,行端坐正,不惧宵小暗算。”沈太医道。
校尉一脸为难:“您不怕,小陈大人怕啊。”
“………”
沈太医一脸困惑:“陈平安在你们锦衣卫挂职了?”
“不是。”校尉道。
沈太医哼一声。
“胜似。”
沈太医:???
什么奇怪的说法?
沈太医又道:“我们这是医馆,开门做生意的,再把客人吓出个好歹。”
校尉挠挠头:“我吩咐他们待人和气一点……”
正说着话,悬挂“陈”字灯笼的马车来到大门前,平安掀开车帘,小师兄闭着眼倒在了车厢里。
他们吓了一跳,清儿赶紧去测他的脉息。
“没什么,睡着了。”清儿道。
三人合力将凌瑞拖出车厢,一名校尉赶来将他背了起来,背进医馆去。
白氏已经腾出两间客房,许佑娘也提前赶到,见到儿子昏睡的模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将小师兄安置妥当,沈太医洗净双手为他把脉,一番望闻问切,吩咐伙计:“熬一碗葛花解酲汤来。”
“是。”
沈太医叹一口气:“我们这么说话,他都不醒,最近没少喝啊。”
平安的心本来提到了嗓子眼儿,闻言松了一口气——沈伯伯真爱大喘气啊。
“清儿,你来试一下。”沈太医道。
沈清儿坐在床边为凌瑞把脉:“脉象沉、细、迟、弱。”
沈太医颔首道:“气血不足,心跳缓慢,脉象深伏而无力,面色苍白,瞳孔缩小,呼吸缓慢,昏沉嗜睡,乃是毒邪抑制气血津液运行导致的气滞、血瘀、痰凝。这都是典型的服用合浦融初期的症候。”
平安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沈伯伯,那该怎么办?”
沈太医一脸气定神闲:“好办,我开一副活血解毒的方子,前三日会有一些不适,熬过去就好了,然后辅以汤药调养,不出半月就会恢复如初的。”
众人一阵兴奋的低呼,有沈太医这句话,所有人都放下心来。
白氏对许佑娘道:“你们母子安心在这儿住下,不出半月,担保让凌庶常恢复如初。”
夜色渐浓,平安和阿蛮也要回家了,刚刚走出大门,就见另一辆马车拐进胡同,定睛看去,灯笼上写着“大理寺”三个字。
两名官差跳下车,从车里背出一个捆着手脚的女子,沈太医闻讯赶出来,官差低声解释道:“此人是宴月楼案的重要人证,不知害了什么病,浑身抽搐,以头撞墙,狱卒报到上面,让我们将她送到您这里看押。这是大理寺的公文,这是郭部堂的手书。”
平安心想,这不就是保外就医吗?
“将她抬进去吧。”沈太医对着皎洁的月光做一个深呼吸,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姑娘,姑娘!”白氏试图唤醒女子的意识,又问官差:“她叫什么名字?”
官差道:“清芷。”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清芷姑娘出道十几年,连蝉联续数年京城花魁大赛冠军,在京城是老少皆知的存在,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成这副模样?
医馆前院没有那么多客房,白氏便令几个伙计挤挤去睡,将清芷姑娘暂时安置在伙计的通铺上。
“将锋利的物件全部收走,四周围上软垫。”白氏道。
“是。”
众人便各自忙碌起来。
白氏坐下来,静心为她把脉,面色有些凝重:“这姑娘脉快而无力,毒邪入心,心气受损,应当是已经吸食过一段时间了。”
“那怎么办?”平安问。
“辅以药物戒断,熬过十五日才算初步摆脱,后续还要继续调养,”她叹道:“只是有得罪受,要绑缚起来避免自伤。”
白氏见清芷流着眼泪打了个哈欠,便知道她又要发作,赶紧将屋内众人遣散,帮她保留一点体面。
清芷一下子抓住白氏的手:“我丈夫,应该就在宴月楼附近,我昨日向他们撂挑子,要求见我丈夫一面,大约一刻钟就见到了。救救……救救他……”
平安问:“姐姐,你丈夫是茶商?”
“是……”清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丈夫的姓名年龄,体貌特征一一道出。
“姐姐安心戒毒,我帮你想办法。”平安道。
清芷视线模糊,听力却还在,分明是个清亮的童音,迟疑地问:“你帮我?”
“姑娘,你可以信他,这一院子的锦衣卫都是他弄来的。”沈太医斜乜着平安咬牙道。
清芷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痛苦地点点头,脑袋不慎磕在床沿上,也不觉得疼,反而再次用力磕了好几下,发出“咚咚”地响声。
“去找些结实的布条!”
众人七手八脚忙作一团。
白氏抓住清芷的肩膀往后一扭,只留了一个力气较大的丫鬟,将其他人撵了出去。
几人来到院子里,房门里传来清芷撕心裂肺地叫喊和床单撕碎的裂帛声,声声令人揪心。
沈太医还借机教育小辈:“看到吸食合浦融的后果了吗?所以常对你们说,酒色财气不要沾,声色场地更不能踏足。”
白氏的大弟子打趣道:“师父放心,我从来不去。”
“废话,你是女的。”
弟子和伙计们笑成一片,又被清芷的叫嚷声打断,众人听得一阵心悸,低下头各自去忙了。
平安环视四下,锦衣卫和大理寺的官差站了一院子,真是安全感十足。
沈太医可不这么认为,拧着他的脑袋将他转了半个圈,直接拎出门去——院子里站不下这么多人!
清儿和阿蛮一路小跑跟在后头。
“沈伯伯,我明天散学后再来帮忙。”平安道。
沈太医:“大可不必。”
“您别跟我客气,是我小师兄给您和伯母添麻烦了。”平安道。
沈太医心想:十个凌瑞也不如你麻烦。
平安扒着车厢窗户:“沈伯伯明天见,清儿妹妹再见,帮我跟伯母说我先回家啦,帮我跟小师兄说明天再来看他……”
马车碾过一地月光,消失在胡同口处。
……
次日早朝之后,乾清宫中,皇帝听着锦衣卫的奏报,眉头紧锁。
璐王府地下有地宫?
“这消息是如何获得的?”皇帝问。
“是璐王府的小王子无意间发现的,已经告诉了不下七八个人。”罗纶道。
皇帝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