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锁春风 第186章

不能为陛下身后事出力，凭什么病倒？

“娘娘……”碧枝眼泪都下来了：“您要宽心才是啊！咱们家的事不要紧，五公子回来也不会有大事。不管是陛下还是咱们大王，都护着您呢！”

柳氏被扶着躺在榻上，苦笑一声：“大王怨我，他怨我这个时候柳家拉后腿。”

“怎么会！咱们大王一向对您好，怎么会！只是这个时候，您身子实在不适，这都是无可奈何的事啊！”

柳氏抬手止住她的话：“你去，派人，去接。把我的儿女接回来。”

“娘娘，大王已经派人去了呀。”

“你再派人去。”柳氏躺在那，眼前却也是一阵一阵的发黑：“那是我的指望啊。”

“是。”碧枝抹泪：“奴婢这就去，您别多想了，什么都没有您身子要紧啊。”

柳氏不语，只是闭上眼。

虞铮进宫后，德武帝已经装殓了起来，停在了专门的地方。

虞铮这一路带的都是素服，所以倒也省去了更衣的麻烦。

此刻她进了宣政殿，远远地看见坐在那的独孤钺。

她叫了一声：“大王。”

王福上前一步：“虞侧妃，要叫陛下了。”

虞铮愣了一下：“是，陛下。”

独孤钺看见虞铮的那一刻，缓缓的，慢慢的出了一口气：“来。”

虞铮走过去：“夫君，我回来了。”

独孤钺看着她，她瘦了很多，但是眼睛还是那么亮，一身的风尘，却又依旧明媚。这一别，竟有一年多了，他时常想起东君，但是想象中的人再好，也不如真正的东君站在他面前更踏实。

他伸出手，虞铮的手放上去，王福先退了出去。

虞铮走过去，站在那就抱住了独孤钺：“我回来了。”

她身上有尘土的味道，但是也有她独有的脂粉味。

独孤钺伸手抱住她的腰，不想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声音沉沉的，闷闷的。

虞铮在他后背轻轻的抚摸：“快马加鞭，还是晚了一步，夫君，对不起。”

“你有什么错。”独孤钺捏了捏她的腰：“累吧？”

“自然是累，但我想你，也担心你。如今夫君是陛下了，我不该说僭越的话……但是有些话我想说出来你才信。”虞铮后退了几步，低头看着坐着的独孤钺：“亲人们离开是无奈，但是夫君还有亲人，所以不要太难过了。”

独孤钺看着她，半晌后竟然勾唇笑了一下：“知道了。”

虞铮也对他笑了笑：“我想大行皇帝一定为夫君骄傲。江山，家业，全都有了继承。”

独孤钺长叹一声：“东君，我怕我做不好这个皇帝，也当不好这个家。”

虞铮摇头：“夫君你这么想的时候，就一定能做好了，我相信你。”

独孤钺又伸手抱住他，把脸埋在她胸口：“好。”

他的手在她后背轻轻的拍了好几下，仿佛从这具柔软的身躯中，他反而汲取到了一些力量，将他钝痛的心缓解了一些。

外头王福不得已敲了门，陛下刚去，千头万绪，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呢？

虞铮松开手：“夫君，该去忙了。我没见着王妃娘娘，夫君叫我进宫，是否……”

“你先代替她。”

虞铮一愣后蹙眉：“陛下。”

独孤钺轻叹一口气：“没事，是我的意思。她现在肚子大了，精神不好，也不能做什么，还是要累着你。”

他伸手在虞铮脸上轻轻摸：“瘦了很多。”

虞铮叹气摇摇头：“我听说了，慕容氏与柳家的纠葛，这个时候王妃不能在宫里，着实是不合适，可……唉。那就叫王妃休息几日，我先顶上，只愿我能做好。”

“你可以。”独孤钺笃定。

独孤钺沉默了一下又道：“柳氏一时好不了，你要尽全力。放心，都有我。”

虞铮点头，对他笑了笑，走出了宣政殿。

虞铮想，王妃，对不住了。

等虞铮出了宣政殿，自然是要先给大行皇帝上香磕头，然后赶去太后宫中。

独孤钺嘱咐王福：“你告诉宫中，都要听她的，谁敢给她找麻烦，就杀了。”

王福一凛：“是。”

看来陛下是要支持虞侧妃到底了！

这个时候，王妃不能进宫……等将来封后，只怕权力只能有一半。

要是虞侧妃争气……

王福内心揣度，出去传话。

其实这时候整个皇宫的奴婢们要说立马就都听话了，那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不听话，那不也正好么。

不杀几个，怎么把自己顶上去？

第239章 还能如何

王福想，虞侧妃，奴婢可为您尽忠了，您可别忘记提拔奴婢的人啊。

夜深了。

但是这一夜不同以往，万福宫中依旧是灯火通明。

虞铮走进去跪下：“妾虞氏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安。”

太后眯着眼，灯光不够亮，她看不清楚：“走近些。”

虞铮起身走过来又跪下。

“虞氏啊，怎么瘦了这许多？”太后抬手：“起来说话吧，赐座。”

虞铮谢恩，坐在小兀子上：“赶路辛苦了些，多谢娘娘关心。”

太后点点头，又看着虞铮沉默了一会道：“你主母身子不适，你替她忙一阵子也好。”

“是，多谢娘娘信得过妾，妾一定尽力。”

“你也不必自谦，这些年在西河，你也做了不少事。是我当年看错了你。真不愧是虞太傅的女儿，哪怕你虞家只剩你一个，也没坠了家族的威名。”

虞铮自嘲一笑：“妾说句实话，妾做一切，并不是为了虞家的名声。父亲被昏君耽误，虞家满门皆因前朝而亡……”

她轻叹一口气：“这世上哪有几百年不灭的门第？不过是几十年河东，几十年河西，世事无常。人活着能做一些实事才是最好的。西河很好，虽然西河贫瘠了些，可是妾真心喜欢。大王……哦不，是陛下。陛下信得过妾，才叫妾做了一些事。其实，就算一辈子留在西河，妾也愿意。”

太后又看着她许久：“虞氏，你是个聪明人。”

“妾不敢说些假话欺瞒太后娘娘，只是这世上聪明人何其多？妾但求此生有用。”虞铮道。

“唉，这一眨眼啊，我都要成太皇太后了。你也成了皇帝的妃嫔。你无子女，你也无家族，如你这般一身轻的，倒也真是少见。”太后摇摇头笑道。

虞铮轻笑：“妾无家族，但有夫君。”

太后又看她几眼后笑了：“你说的是。既然老四叫你进宫，那就去吧，做你该做的。既然做了，就做到最好。叫我看看，你能做到多好。”

虞铮又跪下：“多谢娘娘信得过妾，妾一定不负所托。”

走出万福宫，夜风微凉，虞铮轻轻出了一口气。

青霜小声道：“侧妃，没事吧？”

虞铮侧头看她：“无事，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好。”

青霜不懂，但是她却放下心来：“那就好。”

万福宫内，太后沉默的坐着。

“娘娘，夜深了，您用些膳食吧。”同心走过来。

“我还能看着他们几天？我七十五了，再活几年？”太后声音轻轻的。

“怎么说起这个了……”同心摇头：“大行皇帝去了，您伤心，可别说这话。咱们陛下最孝顺了，看这样他怎么放心？如今千头万绪的，陛下还要担心您呢，您也忍心？为了他，您也好好的才是啊。”

“皇帝到死都放不下他的儿孙，我怎么不是？虞氏说没有娘家了，但她有夫君。我呢？我夫君死了，儿子也死了。我也不想做个不懂事的老人，可慕容氏，我就狠心不管了吗？”

“慕容家是过了。”同心叹气坐在方才虞铮坐过的兀子上：“陛下……大行皇帝这样安排也妥当了，只是这日后，您还是要会说他们的。”

“我能说一时，能说多久？他们就如今这么办事，等我死了他们能安生？”

“是想把家里姑娘送进宫，可也要等，如今……”同心摇头：“好歹等新帝坐上皇位，过个三年。”

太后又沉默了一会。

同心看着太后不说话，就道：“如今，这位虞侧妃进来……陛下这是要她主事了。”

太后嗤笑：“这局面怎么来的？”

“他们只管着斗，老四是不说话，不是没脾气。他又不是真的没有人用？如此，也不过是叫柳氏脸上不好看罢了，可总归新帝的嫔妃里有人能主事。新帝的面子就顾着了。”

“您说的是，只是这样一来，这虞侧妃日后可就不一样了。”

太后深吸一口气：“西河五年，虞氏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站住脚跟，她本就不是个弱的。你看柳氏生育了几个孩子了，按说，她已经地位稳固了。可是今日，皇帝叫虞氏来主事。未必就不是对柳家也有了怨气。”

同心点头：“这倒是，要是晋王妃不能主事，毕竟还有殿中省和礼部呢。这么一来，这晋王妃日后就有些尴尬了。”

“我又能如何？”太后看着同心：“我不能打压她。老四看重她，老四倚重她，我也只能捧着。”

“您是太后，他们毕竟是晚辈，说一句也无妨。”同心笑了笑。

“说一句不要紧，可我不能伤了老四的心。也不能打了他的脸。他的后宫，跟他老子的后宫不一样了。”太后摇头：“就算是为我的脸面，慕容氏也一定会进来一个女子。只要我还活着，进来的位份就不会太低。”

“将来，慕容氏的人不死心，那后宫的女子们也不死心。必有争斗。但是依你看，以虞氏今日情状，柳氏当真能斗得过？”

同心愣了一下：“晋王妃……还是会被立后的。”

“皇后，也不是不能死。”太后淡淡的：“我要是六十五，还可保他们安稳十年。可我七十五了。七十古来稀啊。”

她就算看透了虞铮有野心，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