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选之人
仿若滚滚岩浆劈头盖脸浇下来,生生逼着他理智。
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衣襟里,也是?那样的灼痛。
“吵什么?!”
傅瑗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里面吵的太厉害,小厮怕了,便去把傅家大?小姐傅瑗叫了来。
她甫一进来,邹以汀就?收了剑。
傅瑛红着眼睛,一副要?哭的样子:“姐!邹以汀疯了,他要?杀我!”
傅瑗当机立断把傅瑛护在?身后?:“邹以汀你发什么疯?!你该不会以为你要?嫁给世女?就?是?世女?君了吧?你摆什么架子?京城谁不知道王知微恨透了你……”
嗡……
邹以汀只?觉耳边虽然吵闹,却什么也听?不到了,他满脑子都?是?混乱的情绪。
八岁那年,踏入傅府开始,他就?学会了一件事?。
不要?妄想。
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期待,就?是?能为母亲平反。
其余的,都?不应该有。
他怎么能……对王文有想法?
不能,不应该,也不配。
不要?。
千万不要?。
他像从前那样,千百遍地?在?心里警告自己。
傅瑗说了半天,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愈发气了。
她只?要?一发现说不过别人?或别人?不理她,就?喜欢找第三?个人?来帮腔,于?是?她指着邹以汀鼻子厉声道:“你等着。”
她忽然出门拉了个人?进来:“来,你公正地?说说,这到底是?谁的问题!是?不是?邹以汀疯了!”
邹以汀呼吸一窒。
那人?一身石榴红的骑装,连腕间的红腕带都?尚未取下。
傅瑛一见来人?,真哭了。
好几滴泪顺着面颊流下来,眼睛红彤彤的,咬着唇,断断续续不知说了什么,边说边抽泣着。
邹以汀一概听?不见。
只?有一阵隐秘的后?怕。
他向亲人?拔剑。
被她知道了。
少女?背着手?,好像很认真地?在?听?傅瑛说话,在?他抽泣的时候还鼓励他:“别怕,继续说。”
傅瑛像是?找回了勇气,将所有的过错都?扔到邹以汀头上。
明明脸上火辣辣的,邹以汀却只?觉很冷,很冷。
傅瑗:“王小姐,你说说!”
路人?本人?——乾玟,义正言辞断正义:“作为旁观者,我认为,是?傅公子的错。”
空气沉默了。
“傅公子为何?激怒邹将军,为何?率先泼邹将军,傅家就?是?这样的家教?傅公子说请邹将军来,是?恭贺他胜利,要?送他结亲礼,礼呢?该不会就?是?一杯茶吧?”乾玟冷笑一声,语气颇有几分阴阳怪气,“若真如此,王某倒是?长见识了。”
傅瑗是?出了名的死要?面子。
比起“我弟弟一定?是?对的”,她更在?乎“我弟弟在?别人?面前出丑了”“我和大?众的想法不一样”,当她突然发现事?情好像和她想的不一样,开始让她丢面子了,她就?会马上倒戈。
于?是?,傅瑗骤然拧眉,背手?转向傅瑛:“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恐怕就?是?如此吧,阿瑛,还不快道歉。”
傅瑛:???
傅瑛呆住了,甚至都?忘了哭。
傅瑗:“是?非对错,旁人?看得最真切,王小姐说得对,还不快道歉?你可不能丢我们傅家的脸。”
乾玟听?得出来,傅瑗这话,还是?下意识把邹以汀算在?傅家人?之外。
她笑而不语,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且目光愈发寒凉。
傅瑛怎么也不可能向邹以汀道歉的,他只?恨恨瞪了邹以汀一眼,大?喊:“你们都?出去!我不想见你们!”
乾玟果断转头走了。
关她屁事?,若不是?她听?到黄鹂说邹以汀在?此,她才不会假装路过呢。
她忙不迭掀开帐篷,对邹以汀打唇语道:走吧,让她们傅家人?自己吵。
邹以汀指尖一颤,垂下眼,本能地?跟着她走了。
二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乾玟霍然转头:“疼吗。”
邹以汀一愣,他自己看不见,她却看得分明。
左半边脸严重一些,已经红得像胭脂盒打翻了似的,头发水淋淋的,怎一个“惨兮兮”能概括。
他不敢看她,只?喃喃道:“……不疼。”
声音很闷,气息断断续续的。
“说谎,”乾玟冷笑,“你最擅长说谎。”
邹以汀沉默着不说话。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乾玟随手?摘下头顶的一朵小白花,冲他轻轻一吹。
小白花轻飘飘地?飞过去,他下意识躲了一下。
然而花瓣还是?触碰到他的脸,疼得他肌肉紧绷了一瞬。
乾玟:“还说不疼?”
好奇怪,这点疼,对他来说,应该根本不算什么的。
但她的一声声询问,却无端放大?了这些疼痛。
邹以汀哑了一样。
乾玟气笑了:“这么倔强,你是?小孩子吗?”
邹以汀缓缓道:“王小姐的关心我领了……”
乾玟打断他的公式化回答,竖指放在?唇边,让他闭嘴:“邹将军,我可不想听?你的大?道理。
也是?,我算什么人?,怎么敢帮你们傅家断黑白?
这点疼,想必对邹将军来说也不算什么,将军自己都?不在?意,我管得了什么?
呵,算我没事?找事?,告辞了。”
邹以汀只?觉喉头一阵紧。
像是?被人?从里面掐住筋脉似的,酸涩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从没有这样面对过一个人?,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那些压抑的委屈不像排山倒海那般汹涌,却如同匀速上涨的海岸线,慢慢爬到他的胸口、脖颈,最后?灭顶般将他淹没,直至窒息。
她生气了,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角落里。
他好像做错了什么。
成年人?,做错了就?该自己承担,他必须自己消化后?果。
他好像应该叫住她。
但他凭什么叫住她?
叫住她要?说什么?
不奢望,就?不会失望,就?不会痛。
但……
邹以汀目送着她,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像昨晚那样。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帐篷的。
但当他踏入帐篷时,却怔住了。
桌上,有一个精巧的玉罐。
“公子,你回来了,这是?王小姐刚刚送来的,好奇怪啊,为什么突然送烫伤膏来。”飞鹰转过头,张大?嘴瞪着邹以汀的脸,“公子……你怎么……”
他不敢多言,只?讷讷地?塞给邹以汀一样东西,识趣地?退下了。
那是?一张字条。
待飞鹰走后?,邹以汀缓缓地?,一点点地?展开。
上头龙飞凤舞写了两行字:
【给逞强鬼:
涂上,睡一晚就?不疼了。】
邹以汀眼睫狠狠颤了颤。
不过是?小小的烫伤,真的不疼的。
可他为何?,突然觉得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