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选之人
马车内,乾玟抿了一口茶。
寅时二刻。
邹以汀未眠。
宫中与怀王府、承平世?女府派来的仆人们七七八八窝在狭小的院子里,忙得?焦头烂额。
好些装扮的物件到处堆放着,原本就狭小的院子被挤得?水泄不通,无处下脚。
好几个小厮都私下里抱怨:“怎么这么小,我都没地方落脚。”
“天呐,这也太小家子气了。”
“这进了世?女府的门,谁拿他当主子。”
邹以汀沉默不语。
今日,应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他有在努力期待,努力高兴。
甚至亲自帮手,忙了好一会儿,哪怕仆人私底下说他这样很掉价。
飞鹰忙得?像个陀螺:“这婚服不合身啊,腰太大,肩又窄了。”
宫里来的嬷嬷与宫人反手就用针将腰线草草缝了两下:“好了好了。”
飞鹰很不满意,但又不敢说。
几个小厮围着邹以汀打扮。
邹以汀只道?:“不用太浓艳,随意就好。”
这……
大婚的事儿,怎么能?随意呢。
谁家公子大婚不化?得?极艳丽。
一个宫人叹了口气:“好,听邹大人的。”
同为男子,不免有人颇为同情邹以汀。
世?女是什么人物,外头养了数不清的外室不说,活着的也没多少,时不时就玩死?一两个,今天还口口声声情啊爱啊的,明天一个不称意就打骂,更有甚者直接发卖去更见?不得?光的地方。
这邹大人嫁过?去,当真是受苦的。
那宫人依言想了想:“我为邹大人薄薄施一层粉,再想法子盖一盖大人眉尾的伤疤,可好。”
邹以汀点点头:“好。”
飞鹰帮邹以汀收拾最后的行礼,那个被放在邹以汀枕边的精致盒子,是邹以汀说一定要带到世?女府的。
他小心翼翼把盒子装起来,不经意嗅到浓浓的松香,还有淡淡的、特殊的茉莉香。
飞鹰脑子里顿时闪过?强烈的既视感?。
在哪里闻过?这个茉莉香呢……
傅府即便?不情愿,算不上用心,但也把婚礼操办得?面子上过?得?去。
大红装饰挂满屋檐翘脚,徒有画面上的喜庆。
百姓们倒是起得?早,纷纷聚在傅府和世?女府门前?看热闹。
几个小厮私底下继续聊。
“我听说世?女府那儿连夜赶了新装饰呢。”
“毕竟是陛下赐婚,说不准陛下要派人去看的,不能?怠慢,不比咱们府,连敬茶都不在正厅,傅大人也不回?京,只有傅老太太撑场。”
“傅老太太愿意撑场子就不错了,世?女府不知什么情况呢。我听采买的大姐说,世?女昨儿半夜才从东郊的宅院回?府呢。”
众小厮一脸惊讶。
第二天就要成婚了,前?一天晚上还和外室厮混到半夜,这……
飞鹰忙跑过?去打断他们:“别聊了,你们再这样偷懒,我要告诉宫里来的大宫人,叫他治你们。”
宫里的嬷嬷和宮人都是陛下派下来的,还算公正,治下人有一手,几个小厮一听就哑了火,各自散了。
飞鹰取来邹以汀的盖头。
在大洲,盖头是出嫁的那一方盖的,倘若是女子入赘男子家,那盖盖头的就是女子。
盖头一般由新郎官在婚前?绣成,但时间紧急,陛下特意命宫里绣郎赶制了盖头。
火红的盖头上用金线绣了“囍”字,底下绣上栩栩如生的牡丹与莲花,还有孔雀蓝的蝴蝶飞舞,莲花池内,有两只栩栩如生的鸳鸯。
邹以汀接过?盖头,指腹一寸一寸摸索着上面的绣样,久久无言。
须臾,那为他上妆的宫人方道?:“大人您看看。”
铜镜中的人,被妆容洗去了一些风霜。仿佛回?到十七八岁少年人时的模样,多了几分柔和,少了凌厉与冷意。
金冠将他的长发全部束起,冷俊的五官与流畅的脸部线条全数展现。
他忽然想。
哪怕是十七岁的他,样貌也远远不符合世?俗的审美?,远及不上她。
他的思绪忽然卡顿。
今日大婚,她作为王知微的好友,定会到场。
邹以汀指尖不自觉地攥着盖头,越攥越紧。
他忽然哑声问:“能?不能?,再把我化?得?好看些。”
宫人一愣:“好。”
俄顷,吉时已到。
院外的街道?上轰然响起一阵热烈的哄闹,像有一条鲶鱼搅动?了这滩死?水。
飞鹰急匆匆跑到门外探听消息,不一会儿就跑回?来了。
“世?女来了!”
他手忙脚乱帮邹以汀盖上盖头,小声道?:“今日世?女好不一样,气势好盖人。来的路上,还命人一路向街道?周围洒喜糖,叫百姓们抢红了眼。”
邹以汀眉头微微拧起:洒喜糖?
不一会儿,几个看热闹的小厮又热烈聊起来。
“世?女对出了二小姐的六首诗?”
“真的假的?!”
“据说首首不一样。”
“不是说世?女在学堂里半天憋不出半首嘛?”
那头世?女府的小厮们以自己对世?女的了解,清清嗓子,相视一笑?。
飞鹰懂了:“估计是傅二小姐提前?透了题了,不想让世?女丢脸。”
不一会儿,门口又一阵骚动?。
“世?女对剑赢了大小姐!”
“假的吧,大小姐让世?女的吧?”
盖头下,邹以汀眉心紧皱。
王知微的武功很差,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应该打不过?傅瑗的。
飞鹰在他耳边道?:“定是大小姐放了水,毕竟人家是世?女,今天又是世?女的婚期呢。”
大宫人急匆匆来了:“快,盖好盖头,该去侧堂了!”
邹以汀只觉脑中空空,视线被火红的盖头遮住,被众人簇拥着往前?。
跨过?侧堂的门槛,透过?盖头,能?看到那人金边赤红的裙裾。
站得?离他远远的。
周边傅家的人窃窃私语着。
傅瑛坐在一旁,冷笑?低声嘲讽:“世?女的神情真是冷漠,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娶夫,是丧夫呢。”
邹以汀后知后觉有一丝紧张。
隐约能?看到王知微接下了茶杯,却?只是客客气气递到傅云疏面前?。
没有恭敬地喊傅云疏,也没有恭维在场所有人的打算。
气氛霎时间冷下来。
都说世?女压根不想娶亲,但也……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傅府吧。
傅云疏也不能?拿世?女如何,只好冷着脸接过?茶杯,草草喝了一口,“嘭”地放下:“去吧,别误了吉时。”
飞鹰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有些无措地扶着邹以汀:“这……”
按照规矩,应该由新娘背着新郎上轿子,但世?女这样子估计是碰都不想碰自家公子……
他心思都还没走完,那头世?女动?了。
她走到邹以汀面前?蹲下:“上来。”
简单的,冷漠的两个字。
邹以汀咬咬牙,终究是趴了上去。
看上去单薄的背,其实肌肉均匀,十分有力量,两只手一拦,便?将他背起来,毫不费力。
他尽量不与她靠太近,手却?无处安放。
王知微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搂住她的脖子。
邹以汀浑身僵住,感?受到她肩膀传来的温热、脖子上细腻的触感?。
飞鹰瞪大眼睛:世?女背公子了!
他愣了好久,才匆匆跟上。
傅府外放起了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