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夜载月
一家子的破落户,原先家里穷得饭都吃不上的人家,想来这瑚大人也就是个靠着家里姐妹帮衬的,忒叫人瞧不起。
主家的老爷倒是打听得多了些,说那瑚大人没那么不堪,但出身确实落魄,加上如今瑚贵人虽得宠,可谁知道她能得宠几日?
要是以后她也悄没生息了,瑚家还不是和原来一样,白搭进去乌雅家的一个格格也太可惜了些。
乌雅贵人靠在榻上神色疲惫,她和那瑚氏天差地别,又不是没得宠过,因此对她没什么看法。
不过就论结亲而言,瑚家也确实不是合适人家。
她那被太皇太后相中了的妹子从小娇宠着长大,吃喝用度样样都是好的,若是嫁去了瑚家,说句难听的,瑚家能养得起她吗?
摆在明面上的事情,阿玛还要兴师动众让人来问她,问她知不知道瑚氏得宠的内情?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那么急赤白脸的把人往太皇太后跟前送?
乌雅贵人心中没由来的烦闷。
幸而玛法是皇上信重的大臣,曾经侍候过太皇太后的膳食,深得她老人家信任,这事儿解决起来也不难,报个病不再进来就是,太皇太后自不会强人所难。
且她听说从蒙古回来了一个寡居的宗室格格,嫁出去之前是很得太皇太后喜爱的,和蒙古来的那位贵人似乎也是旧识,这段日子要住在宫里,想来太皇太后也就无心关心这件事了。
至于瑚贵人那里......
乌雅贵人摇了摇头,觉着自己真是思虑过度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内情,哪里是她这种没有根基的人能谈听得到的。
*
烈日当空,炙烤着地面上的一切,连颗树都少见的紫禁城连空气都是热烘烘的。
“奴才等给瑚贵人请安,贵人万福金安。”
柳英从内务府领人回来的时候,攸宁正在忙着翻看各种食谱。
经过之前的实践,她发现美食buff给的限制范围不小,只要是吃的东西就可以,只要她参与了美食制作中的任何一环,做出来的东西都有特殊效果,只是特殊效果会随着食物新鲜度下降而逐渐消失。
她当即做了决定,在这三十天里尽可能多做点耐存放的美食,比如自己炒出来的茶叶,做的果干,肉干,腌菜等等。
最好能一直能吃个大半年,不把这个神奇buff的羊毛薅到极致,誓不罢休。
因此,她还特地叫人从内务府请来两个擅长这方面的夫人帮忙,每日准时上下班,还发工钱的那种。
等她终于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面前两名梳着妇人发式的女子,再往下看,是两张熟悉无比的脸庞,她一时间睁大双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福!阿寿!”
是她在乾清宫做官女子时的舍友!也是她刚穿来时第一批对她发散善意府的人。
攸宁自从住进围房,再到后来住进永寿宫,都没有再见过她们了,只能靠着柳英给她们送点吃的喝的用的玩的,顺便告诉管教她们的姑姑们她们有人罩着。
她没想到这么快她们居然又见面了!
这次是真正的熟人了。
旁边柳英捂着嘴巴笑,语气特别兴奋地说:“现在是完颜姑姑和齐佳姑姑啦!”
阿福瞪了自己妹子一眼,扭过头来时面色微红道:“都是太皇太后的恩典,为我和阿禄还有阿寿赐了婚,成婚还没几日呢。”
柳英紧跟着就道:“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我也才知道,想着今天给主子一个惊喜才没说的。”
攸宁有点好笑地点了她的额头,,忙又拉着两人坐下,问了她们夫家的情况,还有就是满月和双燕她们。
她成了贵人以后,早就找了人问过,到了年底宫里会放出去一批人,然后没等她使银子,管事的嬷嬷就把五个小姐妹的名字和当差的地方问了记下来。
倒是没想到这还没到年底,年龄最大的阿福她们居然就出宫嫁人了,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几人坐在里屋叙着旧,攸宁还叫人把新研究出来的美食都摆出来,一边说话一边吃着。
然后她就从阿福口中听到了堪称机密的最新消息,太皇太后要给攸宁兄长赐婚的事情暂时黄了。
那位姓氏为乌雅的格格据说旧疾复发,没有几个月是养不好身体了。
最重要的是,阿福出去以后从夫家那打听到,那位乌雅格格不是别人,正是承乾宫乌雅贵人的亲妹妹。
在乌雅格格‘患病’之前,乌雅家找人去给乌雅贵人问过这事儿。
说到这里,阿福有些不好意思道:“完颜家和乌雅家,素来是有些不对付的。”
完颜家就是她嫁的夫家姓氏。
第二十八章 打卡第二十八天
永寿宫正殿。
惠嫔看着攸宁遗憾道:“偏巧那姑娘身上不好, 倒浪费了太皇太后凑成的这一番好姻缘了。”
攸宁听着惠嫔把事情原委缓缓道来,她说的和阿福说出来的分明是一件事,但又是不同的说辞了。
紧跟着惠嫔安抚的话, 攸宁也只是微笑着点头, 反正她应该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任外面发生了什么, 也只能从惠嫔口中得知。
其实究竟是真病了,还是乌雅家瞧不起瑚家,都不要紧,攸宁短暂不高兴了一下就想得很明白了。
瑚家确实是落魄,好人家的女儿要嫁都得掂量一下, 何况是乌雅家这种可以说是内务府世家的豪门,这简直不能说是下嫁了, 完全就是扶贫。
乌雅贵人为妹妹考虑这些亦无可厚非。
所以她先前就和阿福说了,她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去找乌雅家麻烦, 没有必要,本来就高攀不上,要是再去闹一场那场面简直就更难看了。
阿福便也道,完颜家把消息传进来, 其实就是看中了她和攸宁以前关系不错,这会儿她步步高升,所以完颜家想来个锦上添花,旁的念想是一点没有的, 她要是有用得上的地方也尽管使唤。
阿寿也紧跟着说齐佳家里也是这个想法。
同是镶黄旗下的包衣,这两家哪个单拎出来都比瑚家好多了,虽然人家就是稍稍示好,不可能真的把鸡蛋都放在她这个篮子里, 但人家既然有意结交,还有阿福和阿寿在,攸宁自然不会拒绝,默认了两家的来往。
多认识些人总没坏处。
再者,攸宁自己觉得瑚大娶亲也没必要太高调,符合自家家境就行了,没必要非得高攀人家,强让出身豪门的乌雅格格嫁过去,也未必就是好事。
要是能让阿福阿寿借着夫家的人脉介绍个差不离的,双方看对眼,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行。
......
在她思考的时候,惠嫔安抚完她,便说起了另一件事。
眼看着就是乞巧节,宫里盛行在这日供花果,食用巧果,向织女乞巧,无论是嫔妃还是宫女,在这一日都能小小热闹一下,也算是大家都喜欢的节日。
惠嫔叮嘱道:“大膳房早就开始做巧果了,皇上说了叫各宫多少也做些,凑个热闹。咱们宫里的巧果,便要托付给你了,你有什么要用的东西,只管拿着我的牌子去内务府。”
她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又带着点笑意提点她:“这些巧果也会送去皇上,太后和太皇太后那儿,到时候少不了你的赏赐。”
这是个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好机会,瑚氏的手艺在各宫都小有名气,惠嫔自然而然就把事情交给了她。
攸宁没有拒绝的道理。
以她的位份,太皇太后和太后这种身份的人眼里压根儿都看不到她,能在这两位心里挂个名,全靠她折腾出来的那些甜点,可以说是厨艺现在完全就是她的特长,发挥所长的事情,她当然不能含糊了。
何况,她现在有美食buff在身,这件事之前,她还正愁着用什么理由把自己亲手做的东西送去呢。
就算如此,她回去也要花心思琢磨,让自己做的巧果能直接脱颖而出,才有可能让太皇太后她们多看两眼,吃不吃,还不一定......
*
“玛嬷还是吃不下去吗?”
和安格格到慈宁宫正殿的时候,刚好看见宫女们带着膳食出来,她发现碗碟里面仍然是干干净净的,一猜就是玛嬷又苦夏了。
宫女抬头才发现面前的人正是前几日才入宫的和硕和安格格。
这位格格的出身说来也很是不凡,她的阿玛是皇上的叔父,已故的前裕亲王,亲哥哥是如今的庄亲王,额娘则是从科尔沁来的郡王之女,当初还是太皇太后亲自主婚,和安格格本人也是由太皇太后指婚给了自家子侄。
奈何不过两年那位郡主额驸便早逝,寡居的和安格格便也自科尔沁返回了京师,应太皇太后的话要在宫里小住些日子。
宫女迎着她担忧的眼神道:“老主子还是不大愿意吃这些,主子爷在里头陪着,叫奴才们另做些新鲜东西来。”
说着,就步履匆匆赶上了前面的宫女们。
和安格格听到皇上也在,便止了步,不欲进去打扰。
她年幼的时候也在慈宁宫住过些时日,和这位堂弟倒是见过面,关系不差,不过隔了几年再见,感觉又是不同,总感觉这个堂弟身上威势越发重了。
往回走的时候,她又碰到了也从科尔沁来的博尔济吉特格格,如今皇上的贵人,据说玛嬷给她拟了个封号为“宣”。
宣贵人很难得在慈宁宫见到和自己年龄差的不太多的女子,可巧这位和安格格还会说蒙语,因此很快就跟她混熟了。
“正找你呢,快来,我弄到了些好吃的东西,给你换换口味。”
宣贵人上来就拉住和安格格,有点怜悯地招呼着她。
和安格格跟着她走了,却不抱什么希望地道:“别白费心思了......”
返京的第一日,和安格格就忽然水土不服起来,所有带着奶味儿的东西,甚至是羊肉烤肉之类的,她一吃就吐,只能被迫吃素,跟庙里的尼姑唯一的区别就是她还有头发。
作为半个过来人的宣贵人对此深表同情。
科尔沁简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她一个本地人都不喜欢,更何况是自幼在紫禁城长大的金尊玉贵的和安格格,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她打小在科尔沁长大,本来没觉着科尔沁有什么不好的,吃喝玩乐样样都有,风沙是大了些,但她早习惯了。
直到她被族人送来千里之外的紫禁城,才发现过去十多年她过得完全就不是人能受得了的苦日子!
等她吃过宫里膳房各种美味佳肴后,再尝着家乡饮食就有想吐的冲动,再然后,一种名为奶油的东西瞬间俘获了她的胃口。
今天她就是来拯救和安格格的胃口的!
太皇太后苦夏,连膳房做出来的奶油蛋糕都不想吃,这些东西本来要原路送回,现在则被宣贵人给中途截胡了。
看着摆在面前一碟碟白色的泛着奶香味的甜点,再看看宣贵人期待的表情,和安格格终于皱着眉挖了一点送入口中,然后做好了呕吐的准备。
......
然而,甜点上端的奶油郁丝滑,甜而不腻,奶香一点都不膻,这极为诱人的味道在口腔中久久回旋着,和安格格紧锁的眉头也逐渐展开,一勺,一勺,又一大勺......
宣贵人眼瞧着她把桌上快一半的甜点吃完了,连忙张开双手护着剩下的一般提醒:“给我留一半!”
和安格格恋恋不舍地放下银勺,眼眶居然微微泛红。
说实话,额驸死的时候她没哭,额娘亲自求了太皇太后和皇上要接她回来的时候她没哭,终于回了京城回到熟悉的地方的时候她没哭,可这时候她居然为着点吃的就哭了。
回来这几天她都是浑浑噩噩的,总怕自己这是在做梦,直到今日吃着这些东西,尝到它们的美味,她才感觉i自己终于是醒过来了。
蒙古那边的人,断然做不出这么香甜的东西!
她在这里怔怔出神,想起过去那几年几乎完全是重复着的饮食,那些粗鲁无礼的科尔沁人,想起那些整日吹着面庞的粗粝风沙,那片美丽广袤却陌生得让她难以适应的土地,忽然觉着现在的生活可真是美好,她居然还能活着回来!
她想,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也不会再有从前那样的想法了,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