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大秦
她试了试，发现自己确实不能操控时间了。
因为这个宇宙已经不允许时间回溯，所以，时间只能向前，不能倒退，静止和加速之类的操作，也不被允许了。
海神：“我说没有完整记忆会出事吧，这是所有人的常识啊，你怎么会不知道？”
姜启扯了扯嘴角：“我一时忘了，那你好好玩，走了。”
姜启离开塔娜星后，想了想，去找了容定。
容定非常意外。
她刚看到披着仪阵皮肤的姜启，完全不认识她，直到她自我介绍道：“我曾经叫金昊，忘了？”
容定一愣，上下看看姜启：“这就是你真实的模样？原来你就是仪阵！也对，也对，我就说，当初鬼怪域被缩小，是那位被游戏通缉的仪阵的手笔。”
容定恭恭敬敬地给姜启鞠了一躬，真心实意道：“之前没法挑明，我一直欠你一个道谢，谢谢你帮助了我的家乡位面。”
姜启忙把她扶起来：“现在鬼怪域怎么样了？”
“旧游戏结束后，副本地都作废了，我把鬼怪域里的鬼怪们都转移了出来，鬼怪域从此坍塌，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容定说，“后来，那些鬼怪在通过鬼怪行为准则考试之后，办了正式的身份证件，成为神启星系里的正经公民，也算是迎来了全新的人生。”
容定想起什么，说：“鬼怪里有一个飞僵二号，现在经营着几个僵尸主题的乐园，它好像挺惦记某位僵尸王的，每个僵尸乐园里，都有一个非常神秘的僵尸王雕像或传说，这说的就是你吧？”
姜启想起那个特别会拍马屁的飞僵二号，眉目温和下来：“它啊，还记着我呢？我回头去看看它。”
容定就把几个乐园的地址找出来给姜启。
两人又聊了会，姜启提到藏空镜：“当时，多亏了你借我的那面镜子，不然海神位面还转移不了。”
容定却一脸疑惑：“藏空镜？那是什么？”
姜启眯了眯眼，抬手召出自己那面藏真境：“和这镜子很像的一面镜子，你没有印象吗？”
容定仔细看了看，摇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一面镜子，如果我有这样的镜子，又是来自仙神位面的顶级宝器，我不会不记得的。”
……
从容定处离开，姜启又去见了其他“故人”。
但她发现了，这些故人的记忆多多少少和自己的有点出入，叙旧都叙不到一起去，她又有些意兴阑珊。
这么见过一圈后，狼赛通知他，白虹找到了，不过真的很不好对付，他不是对方的对手。
姜启赶了过去，然后，根本没有什么悬念，白虹被她制住了。
安静明亮的谈话间里，姜启看着面前的人。
一头银灰色的长发，五官立体深邃，左眼被眼罩包了起来，坐在那里，像是一座冰冷的山，和记忆中并没有太大区别。
姜启双肘搭在桌上，托着下巴看了他许久。
白虹从淡然沉默，到被看得有点发毛，哑声开口：“你……到底在看什么？要杀要剐，还是扒皮抽骨，放马来就是了。”
姜启道：“当年，你和你护着的那个叫医生的准列车长，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棘手的敌人。你还记得吧，在兴庆区大楼天台上，医生显出法相天地，抽取附近玩家脑海里的面板，还布下了庞大的封锁阵。”
白虹不明所以，那都是多早之前的事情了，这人提起这个什么意思？
他顺着对方的话说：“是，不过很快，你就来了，借由我的眼睛出场。”
说到这里，他心有余悸，摸了摸自己眼罩下的左眼。
当时，他只听到一个女声突然响起：“借你眼睛一用。”
接着，左眼剧痛，庞大的力量直接将他的眼珠冲碎，紫色光芒从他左眼中喷发，冲上云霄，化作巨大手掌压下来，压爆了医生的法相。
那一幕，他毕生难忘。
当时，他虽然已经经历过许多副本，也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但那种量级的能量和破坏力，还有那孤注一掷、同归于尽般的气势，还是让他震撼了很久。
姜启的双眼亮了亮，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叙旧的好对象：“你记得很清楚嘛，当时我为了能及时赶到，阻止医生，可是硬生生终止了二期实习。为此，他发了好大的火，我们第一次发生争执。”
她的声音微微低下去：“不过我知道，他也是为了我好，担心我会受伤，担心我终止实习会影响到后期发展。而且，最终，他还是由着我去了。在我受伤之后，还给我收拾烂摊子，默默给我疗伤，激励我醒来。”
白虹：？？？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人好像也不需要自己插话，于是他继续保持沉默。
姜启陷入自己的回忆，那是阿远第一次暴露出有情绪的一面，他冷冰冰地警告她，冷冰冰地阻止她，冷冰冰地给她分析利弊，阻拦无果后只能无奈放任，看似是不想管她了，其实依然在背后默默支持。
也是那之后，她确认了那个面板是一个好面板，也看到了那家伙的一板一眼下，有着温柔包容的内核。
她开始真正地信任他，时不时和他聊聊天，虽然总是只能换来简单冷淡的三言两语，但她独自前进的路上，到底不再孤单。
同进同退，生死与共，命运相关。
她很喜欢那样的关系，也很感激他所有的支持和帮助。
无论后来她经历了多少事，认识了多少新的小伙伴，都没有人能够取代阿远在她心中的位置。
可现在，她连找个能够一起回忆他的对象，都找不到。
姜启长长地喟叹一声，看着面前的白虹，轻轻抬手，一道流光飞进他的左眼。
“我当初说过，我会赔给你一只眼睛，现在，我履行这个承诺。”
白虹捂住左眼，浑身震颤不已。
姜启起身，走出去，外面狼赛忙迎上来：“大人，是要杀还是……”
姜启道：“放了吧。”
“啊？放、放了？那脊椎骨也不挖了？”
姜启奇怪道：“我为什么要挖他的脊椎骨？”
放在当年，狡蛇那条毒蛇的脊椎骨对她来说，可能是一件宝贝，被白虹摘桃子摘走，她是挺不爽的。
但现在，那骨头对她来说和路边一块石头也没有什么区别。
“把人好好放了，以后也不要为难。”
狼赛一头雾水，所以，特意把人抓来，就是为了给人治眼睛？
算了，大佬的想法他搞不懂，怎么说他怎么做就是。
……
之后，姜启以仪阵的身份在外又行走了几年，神启星系几乎无人不知仪阵，知道这是游戏部门里一位大名鼎鼎的高层，在旧游戏下台之前，便因与旧游戏作对，而被旧游戏通缉针对。
且这个仪阵曾经在蓝星出没过，帮助蓝星人对抗过第一个游戏副本，蓝星人也曾给她提供过帮助，因为这份情谊，如今蓝星沾上她的光，在新时代中快速发展起来。
算是给蓝星的快速崛起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神启十四年，姜启来到了远归位面，按期检查白光人的封印情况，并用神力给镇压地周围加固了禁制。
结束后，她站在山巅之上，看着脚下的山林大地，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边传来动静，远航慢慢走到她身边：“它的气息比上一年又弱了几分，一切安好，不用担心。”
姜启摇摇头：“一年只弱一两分，太慢了，我一日不能突破，它就能苟延残喘一日，以现在的速度，它还能再熬很久，但我们不能确定，神之界会不会突然来人。”
远航转头看她：“你还是放不下？”
姜启转身慢慢坐下，双手扶在膝盖上，上身的重量都撑在手臂上，看着寥寥长空：“现在一切都很好，再没有高高在上的列车长、游戏高层、游戏本身压在我头上，我站到了最高处，也没有谁能够威胁蓝星的安全。
“我实现了所有我想要达成的目标，跟我一路走来的人，或是求仁得仁，或是求利得利，就连狼赛这只是出了一点点小力的，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一切多美好啊！可越是这样，我越是难受。”
阿远于她，亦师亦友，今天这一切，有他一份功劳，本应他与她共赏这盛世才对。
可她甚至没来得及和他好好道别。
如果阿远只是被敌人杀死，或是因为不可抗力在某个时间段消失，然后轮回成别的什么存在，她都不会这么难受。
但偏偏，他是随着那段时间序列，彻彻底底地不见了。
无论从理论上还是实际上，阿远的存在都被彻底地否定了。
这宇宙那么大，却给不了阿远一个位置。
这世界那么好，却是牺牲了阿远换来的。
姜启越想就越想不通，越想就越钻牛角尖。
她用平静的声音叙述着事实：“我没有办法释怀。
“五年前，我出来想找个答案，想让自己放下，但五年过去，我的情绪和心态不仅没有变好，反而在变得越来越差，我在变得越来越讨厌这个世界。
“你说过，取代白光人，成为名副其实的神主之前，有一个劫要过，这可能就是我的劫，我想我是过不去了。”
她的眼神比语气更冷淡：“可是，眼下这个大好局面，是大家做出了这么多努力和牺牲才得到的，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毁掉，我打算裂解我自己，将这样的执念和相关记忆分裂出来，永远封存……”
远航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蹲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和他同根同源，我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并没有消失。”
在认姜启为主之后，远航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那副青色半透明的样子，他的肤色、模样、神态、眼神，都与一个正常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尤其此刻他的眼睛不闪不避，甚至略带几分执拗凝视过来，完全看不到曾经一板一眼的人机感。
但姜启依然很坚定又固执地说：“不，你们不是！”
她避开了远航的目光：“你说过，在春城副本降临之前，你就在默默关注我，你对我应该再了解不过了。但如果我没有回到过去，这里的姜启，一直是那个没有在过去和你认识的姜启，你能毫无障碍地把她当成我吗？”
远航无言。
他确实一直在关注她，看着她长大，看着她经历副本，看着她一点点变强，然后看着她遇到回到过去的契机，再等着她从过去回来。
这几千年，他一直在等她。
但只有从过去回来的姜启，才是他真正要等的那个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之所以特别，是因为两人之间那段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共同经历，少了那么一段经历，就算本质一样，那也不是同一个人。
姜启于他，是这样。
阿远于姜启，也是这样。
这完全无解。
远航看着姜启的目光有些忧伤。
他只是一个列车，一个本不该有感情的造物，但等一个人等几千年，等待成了习惯，成了执念，感情自然也如野草一般疯长起来。
感情都是排他的，他自然也希望能得到回应，希望这个人的眼里能看到自己，只看到自己。
但是很可惜，她的心好像已经被别的存在占据了。
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的存在，另一个已经消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