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卧扇猫
皇太子戴远游冠、着赤乌绛纱袍,腰佩白玉剑,至赵邸迎亲。
赵王望着已然不复清稚的幼女,心中感慨,按礼制授女曰:“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再一看女儿,今日幼女发间戴银鎏金步摇,着青缥深衣,腰束青绮带,缀以玉璜。媥姺善步,珮玉有节华容婀娜,如九天之神女。
赵王眼中有泪,铁打的忠臣心中暗暗说了句忤逆之言:日后那厮胆敢欺辱我儿,必征讨之!
长公子铎亦愤愤:好个光风霁月的皇太子!自己浇花自己摘。
而张王后看着这一对壁人,只想到“苦尽甘来”四字。
这一对在幼年时同病相怜、彼此依赖,在少年时同甘共苦,互相扶持的兄妹俩,如今以另一种更为亘古的关系延续,彼此永不相弃。
就连远在赵国,替父王暂理赵国朝政的二公子容嵇,遥想今日长安盛况,亦不由欣慰:能成佳偶也好,容濯实在太疯狂,或许只有阿蓁能降住。只是,一路看着容濯对王妹的坚定,容嵇不由想到还未寻到踪迹的素樱。或许当初若他多些坚定和呵护,她弟弟也就不会助容凌劫人,待王妹婚仪结束后,他要去寻她。
作为今日这盛大婚仪的主角,灼玉心中亦很不平静。
拜过君父君母,辞罢兄长,她在心中遥遥对着远在他邦的阿姊、阴阳相隔的阿母、戍守塞外的义兄,道一句:“毋忧毋挂,诸事皆好。”
礼官唱声中,伴着环佩清响,皇太子与太子妃相携登上驷马安车,往未央宫而去。
沿途百姓争相一顾这对神仙眷侣的风仪,祝语一路不绝。
-
太子宫的婚殿中。
皇太子、太子妃行过共牢礼,东西相向而跪。太史令奉持鎏金匏,太祝酌酒,讼祝曰:
“甘醴初酳,永缔良缘。”
太子、太子妃各执一瓢饮。
太祝再讼祝:“线系卺杯,百岁同衾。”新人再饮。
又:“合卺同牢,子孙千亿。”
待太祝三祝,皇太子夫妇三饮,合卺礼成后,诸王列侯宴上陪饮,太子禁宴,不出婚房。
礼官仆婢尽退,殿中仅余龙凤烛一双、榻边的新人一对。
好安静。
静得只偶尔有灯花清响声。
半晌之后,端坐如白玉雕的太子抬手,以拳抵唇清咳一声,道:“不知太子妃如何称呼?”
彬彬有礼,十分生疏。
太子妃一怔。
旋即低下头,垂眸浅笑,眸光矜持地流转,双手揪紧了婚服袖摆,柔声应道:“妾之闺名灼玉。”
太子斯文颔首,稍许又道:“往后唤汝灼灼,如何?”
太子妃又一怔,含笑应了。
又一阵尴尬的沉默。
皇太子抬眸望窗外,笑意和煦:“孤日前于殿前栽下桂树,不知太子妃可还喜欢桂花?”
“殿下有心了,妾很喜欢。”
温婉含羞的一声谢过后,太子面前忽地飞来一物,落在玉面上,是一块散着幽香的帕子。
他摘下帕子,像个乖巧的赘婿,温声问:“太子妃有指教?”
“别装了!”
灼玉猛推了他肩头一把,脸上浮起红霞:“都已这样熟稔,还要装不熟,你都不会不自在么?”
容濯清越的笑声欢畅,把她揽入怀中的动作亦是。
“即便再熟,该有的过程也不可少,这才算圆满,不是么?否则往后子孙问起,你我如何作答?”
灼玉想想也是。
他们虽成过一次婚,然而两人都是被人推入婚房,视婚仪如上值,根本记不得曾经历了什么。
红烛噼啪作响。
“好累!成婚也太累了。”
灼玉抱怨着,容濯便揽着她双双往榻上倒去。
二人躺在喜床上,他揽着他两世的妻子,如抱至宝:“灼灼,礼既已成,唤一声夫君来听听吧。”
这口吻怪熟悉呢。
灼玉想起来了,当初她才回到赵国,他也是用这样的口吻,折扇抵她额头,诱哄道:“唤声阿兄听听,我便不告诉父王。”
现在想起还是羞耻。
“不唤!”
容濯起身,取来个锦盒,从中取出一物,塞入她的手里。
“这个与你玩。”
见他行贿了,灼玉好奇地接过贿赂之物,一瞧是太子印玺,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是权势的分量。
她勉为其难开口。
“……夫君。”
这一声可唤得她舌头打卷,浑身泛起鸡皮疙瘩,翻了身背对着他,咕哝道:“礼也成了,唤也唤了,我歇下了,殿下自便!”
容濯按住她:“尚未礼成。”
他盯着她面颊,眸中的柔情掺了欲,凝成幽暗的锋芒,好似要把她生吞活剥、拆吃入腹。
灼玉蓦地懂了他的所欲:“不行!三日前你我偷偷在茶肆见面,已经有过一回。七日前,你夜访我殿中,也折腾了一夜。今夜不行,婚仪太累人,我已经动不了了。”
其实不累。
她只是有些紧张。
容濯哄道:“外面有宫人记着,若不行夫妻之礼,婚仪亦不完整。你若是累,我来便好。”
灼玉便松了口,于是红烛摇曳,喜被翻浪,她在急剧的跌宕起伏中隐忍着尖叫,任由他肆意妄为。
激荡平复之后,脚腕上忽地一凉,灼玉抬脚一动——
听到格外清脆的铃音。
“你!”
“别出声,听。”
灼玉低头,她的脚踝上多了一个金足钏,容濯握住她的玉足,长指轻拨金铃铛,不住地吻她。
铃音起初缓慢,后愈演愈烈。
-
又一番缠绵。
容濯不舍得离开,从身后拥着她,依旧维持着亲昵的姿态。
背对着不够亲近,他把她掰了过去,取出又放回,哄孩子似道:“阿蓁,阿兄今日成婚了。”
又道:“吾妹阿蓁,今日亦成婚了,双喜临门。”
这话怎么越听越怪呢?
灼玉捶了他一下,阴阳怪气地质问:“不知殿下娶了哪位女郎?令妹又嫁的谁家儿郎?”
容濯:“吾妻灼灼,乃吾妹阿蓁。吾之妹婿,乃当朝皇太子。”
灼玉更加觉得怪了。
“一会阿蓁,一会灼灼,搞得好像你娶了两个人。”
容濯知道她什么意思,正因怕她生出这样的误解,他才特地如此一说,勾出她的质疑才好解答。
他郑重道:“灼灼乃是阿蓁,阿蓁亦是灼灼。在妹妹其余兄长跟前,孤喜唤灼灼,因她其余兄长不能如此唤她。在仰慕她的郎君之前,孤唤她妹妹,只因那些郎君纵能得她欢心,却与她少了一层兄妹情。”
灼玉笑讽:“合着殿下是贪得无厌,什么都想要!”
“但阿蓁和灼灼,从来都是一个人,不可分离。”
容濯呼吸喷在她颈侧。
有些事情该戳破了。
他吻着她耳朵:“当初孤也想过要放手,成全你与别人。甚至想过将前世与今生分离。只去爱前世那个妻子,剥离出妹妹的痕迹,然而若不是对妹妹生了绮念,孤便不会记起前世的妻子。剥离了妹妹的痕迹,梦中的妻子也不再完整。”
现在谈及前世,灼玉还是尴尬,低喃道:“嗯,我知道啦。”
容濯不放过她:“你不曾怀疑孤是因旧梦而偏执?”
他太了解她了,灼玉只得敞开了说:“刚恢复记忆的时候我怀疑过,后来自己突然释怀了。”
容濯问她因何事释怀。
灼玉忽然翻身而上,把他压在上方,居高临下地睥睨他,眼眸妩媚傲然,一如她此人。
她扬起下巴,道:“因为我已不再是曾经卑微戒备的我,会因我不通文墨而断定你仅是贪恋我的美色,重来一遭,我闯过许多难关,才发觉原来我一直都有比美色更可贵的地方,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
她眼中傲然,犹如在耀目灯烛下光辉四射的宝石。
容濯半分移不开眼。
灼玉将他灼热的目光尽收眼底,稍俯下身,手指揉弄他微抿的薄唇,一字一句地宣告。
“所以,我值得被爱。容濯,你合该爱我,理当爱我。”
“嗯,孤合该爱你,理当爱你,只能爱你。”
容濯低声重复着她蛊惑人心般的话,扣住她后颈下压、吻住,唇舌纠缠,片刻不想分开。
吻着吻着,灼玉舌尖尝到细微咸味,反应过来是什么,她怔住了,要去看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容濯按着她的脑袋,把她按回他颈窝,不欲让她看。
他搂着她:“别问了,阿蓁,孤只是太过高兴。”
灼玉被他按得不能动弹,随后感觉额头上落了一滴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