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卧扇猫
灼玉猜是他身为兄长的占有欲与呵护欲又在作祟。
她调侃:“瞧你这肚量,我又没像待阿兄那样待太子嵇!”
她越表明她待太子嵇与待容濯这位兄长的不同,容濯面色却越难看了,冷不丁叮嘱她和容玥。
“你们两个离太子嵇远些。”
灼玉和容玥皆是不解:“为何?”
容濯似乎被问住了,轻咳了一声,淡道:“可还记得那位方嫁成为太子宫便薨逝的太子妃?”
容玥小声道:“记得,不是说突发急病么,难道真是有人陷害?”
灼玉会意:“阿兄担心我们和太子走太近,被人盯上?”
容濯神色自若地颔首:“你我虽同姓容,但曾祖以高祖义子自居,未入皇室宗谱,因而赵国地位与异姓诸侯国无异。若真论礼法可与皇室通婚。太子妃之位有太多人盯着,即便你们无意于此,旁人未必不会忌惮。”
几句话把灼玉和容玥唬住了。
尤其是灼玉。
赵宫仅几位夫人尚还如此,偌大未央宫中又该如何明争暗斗?
她向往高处但也惜命,听话地点头:“是该远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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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初来长安,灼玉老实得很,跟在容濯的后头,像一条小尾巴,颇为依赖讨好:“我初来乍到,什么礼节都不懂,阿兄可要护着我啊。”
温软乖巧的目光让人无法不心软,表露出来的依赖亦是。容濯抬手,指尖点了点她鼻尖。
“那你得乖一点。”
灼玉会意,姿态越发乖巧。
她像模仿成鸟的幼雏,学着容濯矜雅的言行姿态,刻意收敛光芒,低头装作一副老实的模样。
宫宴上各国权贵齐聚,一派繁华热闹,宴中天子谈及赵国薛党一事,特地赞许了赵国揪出细作一事。
容濯和灼玉作为功臣,被天子单独召至御座下觐见。
天子威严的面容掩映在十二旒后,神秘难测的目光落在容濯身上,稍停顿了好一会,才慢慢移到灼玉处。
长这么大,灼玉头回觐见天子,紧张得不敢四处乱瞄。好在对她这小辈,天子很温和:“是你这孩子放了把火,烧出了薛相狐狸尾巴?”
他像逗小孩说话,灼玉却不敢真的当玩笑话来答。
薛邕谋逆的消息在各国间不胫而走,有与赵国利益相冲者曾攻讦父王不理政务,才致使相国谋国。亦有人称薛邕是天子任命的相国,赵王在对付薛邕前竟不请示天子,属实不敬。
灼玉看了眼容濯,目光求助阿兄:该怎么答才好?
容濯却只安抚地笑笑,示意她别紧张,灼玉只能硬着头皮道:“回陛下,火是臣女无意间放的,而柴是父王早有察觉,一早架好的。父王本想请示过陛下再下决断,哪成想薛相受奸人所惑至深,竟选择突然逼宫,赵国只得先铲除奸邪,再秉明陛下。”
天子观人无数,自然读懂她在顾虑什么,笑道:“赵王亦是不易,朕还记得他少时志在游走江湖,如今当了国君,亦保有当年赤诚。”
他认可了赵王和赵国的忠心,又赏了兄妹诸多宝物。
灼玉在宴上露了脸,且得到天子赏赐,待回到席间,周遭或探究或惊艳的视线纷纷投来,宴中休憩期间,她收到了许多陌生面孔的问候。
衣香鬓影中,席间一位沉稳的年轻公子执着酒觞看向旁侧少年:“这便是你常挂嘴边的女郎?和你倒是截然相反,亦与公子濯不同。”
少年含蓄笑笑:“灼玉翁主为人活泛,不拘小节。”
年轻公子笑了下,再一次赵国的方向:“看来的确如此,灼玉翁主人缘颇佳,瞧,又来一个。”
是啊,又来了一个……
灼玉今夜笑得脸都快僵了。
“早闻阿蓁妹妹倾国之姿,果真百闻不如一见!我么,我是陛下三子,你唤我声阿兄就好!”
面前这锦袍金冠的矜贵少年乃殷夫人所出的三皇子,容辉。
灼玉听阿兄说过,这位殿下行无辙迹,喜招惹女郎。他敢唤她阿蓁妹妹,她哪敢僭越唤他阿兄?恭敬客套地道:“臣女容蓁,见过三殿下。”
容辉眸子一转,笑道:“怎么唤三殿下?太生分了吧……你若有所顾虑不唤阿兄,那唤阿辉?”
初次见面就如此亲昵,定不是好人。灼玉揪着王兄袖摆,装得极可怜羞怯,求助地看向容濯,希望他替她把这位皇子挡去。
容濯欲将她从狂蜂浪蝶中救出,临了却忽然改了主意。
妹妹如此的姿容和身份,日后少不了被人惦记,他应让她独自面对,不应像个老妈子似地事事护着。
可灼玉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他身后,怯生生问道:“王兄,怎么回应才不会失礼啊……”
容濯:“……”
罢了,再为她挡一次也无妨。
他从容与三皇子道:“殿下宽和,然身份有别,不宜僭越,吾妹亦胆怯,还望殿下莫逗弄她。”
容辉被挡走之后,灼玉凑到阿兄身边低问:“听说他不好惹?”
好奇的样子像树叶中探头探脑的云雀,容濯无法不耐心,温和道:“三殿下堂舅乃殷大将军,战功赫赫,是本朝为数不多可领兵抵御匈奴的猛将,备受陛下信重,殷夫人由此得宠,而三皇子面上虽放浪不羁,实则暗暗与太子嵇较量,私下别与他走太近。”
他仍不大放心。
“人心难测,往后若有谁接近你,或想与谁来往,先问问阿兄。”
灼玉听进去了。
她充分利用这一句话,把容濯剥削了个干净,每逢旁人问候,便装得怯场的模样,求助地看向阿兄。
容濯淡笑:“倒不必如此拘束,我总觉得你在偷懒。”
但该替她挡的酒,他一杯都不落下,灼玉瞧着他还怪享受呢。
“灼玉……抱歉,如今该称翁主了。”温和谦逊的声音似曾相识,灼玉和容濯同时循声望过去。
“公子顷。”
“公子顷,你也来了!”
兄妹二人的声音在同一刻响起,一个平静冷淡,一个欢愉雀跃。
灼玉沉浸在被兄长庇护的乐趣中,明知他与容顷是同门师兄弟,仍装作不懂,牵他的袖摆用目光问他:阿兄,这一位能结识么?
容濯本要颔首,转眸见王妹正看着容顷,眸中满是孺慕欣悦。
本应只给他的情绪被分给旁人。
即便只是友人之谊、亦或少年少女慕少艾,不会分走他们兄妹情,容濯仍生出晦暗的不满。
他的语气倏然淡下。
“不能。”
第18章
不能。*
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声音字字清晰,有如珠玉坠地碎裂。
等容濯意识到时,他已说了出口,但他从不会为既定的事实后悔,也不喜欢粉饰太平,索性挑眉看她。
灼玉亦挑眉盯着他。
兄妹较量,容顷持着酒觞顿在原地,含笑看着二人。
许久未见,少女出落得更为明媚,如经风雨洗濯褪去淤泥、亭亭玉立于水中的芙蓉。公子濯如从前一样温润中藏着疏离,却多了些人情味,那样若即若离的一个人当起兄长倒称职。
兄妹虽才相认不到两年,却像有着十多年的兄妹默契。少女不时朝端坐的王兄挤眉弄眼,眼波交换间,完成了一次对攀谈者的评价。
思及此处,容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也是被评价的攀谈者之一,更被扯入兄妹二人的战争中,得到了容濯一句不悦的“不能”。
他的笑容顿时赧然。
灼玉忙停了与阿兄的眼神战争,迎上了容顷的酒:“我阿兄这人啊,就爱故作高深。”怕容顷误会,也想挑衅容濯,她恶意曲解:“阿兄方才的意思并非不能与公子顷攀谈,而是不能无礼。”
呵。
容濯指尖又叩了叩酒觞,压下嘴角那淡含讥诮的笑意。
不能无礼。
这是她在告诫他才对吧?
他的妹妹开始无中生有,安慰她的故人:“公子顷曾是阿兄同窗,又曾照拂我,阿兄常提起你,钦佩你才学为人,怕我像在他跟前一样没大没小,这才特地提点我不能无礼。”
就这样一人代表他们兄妹,和容顷你一言我一语地彼此奉承,就差弯腰与对方互相对拜。
容濯散漫旁观着二人忘乎所以的攀谈,忽然低笑了一声。
毕竟是宴上,又是两个到议亲年岁的人,容顷不便过多与她攀谈,很快离去,但他的妹妹还意犹未尽。
人走后,灼玉袖摆朝王兄挪近了些,小声请求:“阿兄,待会宴席散去的时候,你能不能以你的名义,帮我约公子顷改日单独见一面。”
单独,见面。
容濯眼里笑意又淡一分。
灼玉连忙澄清:“你别误会,我绝不是红鸾星动!”
于是容濯清冷眸中回暖些许,但不多不少,也就半分。
“不为情,那见他作何?”
灼玉如实道:“我担心阿兄嘛。”
担心他?
容濯侧首看她,半垂的鸦睫随眼帘掀起,眼底再回暖一分。
王妹揪着她衣摆,毫不掩饰关切:“之前有关穆氏被害的信虽寄到吴国,但阿兄一直没回信,也不知道他信不信,我不大放心……”
容濯眼里的笑意半点不剩,忽地转过身不再理她,兀自把玩着酒觞:“妹妹的阿兄真是多如牛毛。”
灼玉总算反应过来,夺过他手中玉壶,谄媚地替他斟酒:“是有些多,但只有你才是亲的!”
容濯的神色更微妙了。
灼玉以为他不信,话越发真挚:“长兄虽也是亲兄长,但阿兄也知道,我与他自幼不合,他生得黑,脾气也臭,处处不合我心意。可阿兄不同,你从小就陪着我,虽说分开了几年,但我一直都牵挂着你。其实和十几年的兄妹情也没区别,更何况——”
她越发郑重其事:“幼时我会遇见义兄,也是因一心记着让阿兄带我回家,认错了人。若非他替你当了几年兄长,我早葬身他乡,哪还有命和阿兄再续昔日兄妹之情,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