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千重
陆缄对上林谨容的目光,怔了怔,淡了笑容,松开她的手:“你不开心?”
林谨容垂下眼:“没有。只是有些不安。昨日我又得罪姑母了,今日要早点过去请安才是。”
陆缄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去,皱眉道:“为了何事?”
林谨容不语。
见她不语,联系到早间的事情,陆缄就明白了几分,有些无奈地叹道:“你忍一忍,对你没有坏处。她是那样的脾气,过了这一时,慢慢就忘了,不用和她置气。”缓了缓,又道:“若是有什么为难不好处置的,可以和我说。走罢。”
林谨容道:“我记住了,谢谢。”
陆缄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是不是日后你为我做了什么,我也要和你说谢谢?”
这话语气不好,林谨容扯扯嘴角:“二爷愿意说,我也愿意听的。外人听见了,必要赞扬我们相敬如宾。”
听出她在刻意放松气氛,陆缄也配合地跟着一笑:“先生给我取了表字,敏行。日后你不必再叫我二爷,就叫我敏行即可。”
林谨容从善如流:“敏行。”
陆缄笑笑,本还想再说两句,见林谨容垂着眼只顾往前走,便也沉默下来。
到得林玉珍的院子里,林玉珍刚起身,神态淡淡的,语气尚还亲切,叮嘱他二人要互敬互重,又要陆缄善待林谨容,林谨容督促陆缄读好书,照顾好陆缄的起居饮食。
二人都应了,少倾,陆云来了,笑嘻嘻地打趣了他二人一回,不由分说就叫人去将他二人的早饭取过来,一起用早饭。林谨容捧饭布菜,尽职尽责,语气温温和和的,随时都带着几分笑,又有陆云插科打诨,一顿早饭吃得安静顺畅。
吃了早饭,方嬷嬷进来道是老太太起身了,于是四人一起前往陆老太太的居所问安。
半途遇到涂氏领着照旧瘦弱得像根草似的陆缮,林玉珍板着脸加快脚步,快步往前。林谨容含了笑上前给涂氏和陆缮见礼:“三婶娘、六弟早安。”
陆云也笑嘻嘻地上前行礼:“三婶娘一起走罢。”
涂氏满脸黯然地看着他们四个,声音沙哑地道:“你们先去,六郎身子弱,走不得快路,我们慢慢的来。”说着就给陆缮紧了紧领口,仿佛陆缮马上就会被风吹倒似的。
涂氏这作派,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陆云眼里闪过一丝鄙夷,脸上还带着笑:“六弟,可还在用老山参?”
陆缮垂着头一句话不说,只往涂氏身边靠了靠,涂氏叹息着轻轻抚着他的头顶:“用的,不用不行。只是如今好的山参也越来不好弄了。”
涂氏这一生,最爱的就是给陆缮补身子,一直不停地补,结果越补陆缮越弱越孤僻。林谨容看向陆缄,只见陆缄半垂了眼,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陆云也扫了陆缄一眼,笑道:“我那里有几枝好的,要是不嫌弃,我稍后就让人送过来。”
不等涂氏开口,陆缄突然抬起头来,有些生硬地道:“前几日我不是还看见六弟和五弟一起爬树的么?小孩子还是要多动动,成日吃补药,怎补得好?”
涂氏彻底红了眼眶,委屈地看着陆缄,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第162章:呜呜
陆缄看着涂氏那似乎天要塌了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把脸撇开,也是一句话也不说。陆缮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陆缄。
眼看着他们母子剑拔弩张的,这种事情当然是少掺和的好。陆云捏了手帕,微微有些尴尬地笑道:“我先前行一步。”言罢匆匆往前追赶林玉珍去了。
林谨容避不开也不能避,便柔声道:“三婶娘请容我说一句,是药三分毒,补得太过就不好。调理也是很讲究的,不如好好请个大夫来瞧瞧罢。听人说,太明府有个姓郭的大夫,对调养很有一套。”若是从前,有陆云比着,她就会主动送涂氏老山参,但现在,她绝不会了。
涂氏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阿容你认得那郭大夫?”
林谨容摇头:“我认不得,只是听人说的。三婶娘可以写信去太明府的二姑祖母家,请他们帮忙访访看,若是果然医术高明,就可以试试。”
涂氏就推陆缮上前:“快去谢谢你嫂嫂。你身子骨不好,读书也读得不好,以后还要靠着你嫂嫂照看你呢。”
陆缮垂着头往前踉跄一步站稳了,抿着唇不说话。
靠她?那她靠谁?靠得上么?为什么总想着要靠别人呢?自己生了手脚是干嘛的?林谨容淡淡一笑:“三婶娘太客气了,我知道好的方法,于情于理都该和你们说,不必这样客气。六弟养好了身子就可以把书读好,不用靠谁。”
涂氏仿佛没听见她后面那句话,左右张望,见周围没了其他人,便堆满了笑上前去拉林谨容的手:“阿容,我一直都晓得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早就盼着你进门,昨日早上那事儿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其实是疼你和二郎,早就准备好了的,但是没有其他机会给你……”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那个金镯子来,要给林谨容套上。
看来昨日那一踢,没把涂氏踢醒,反倒逼得涂氏当着陆缄的面来探她的态度,逼她表态,这个态有那么好表么?这人,只记得她和陶氏一向与林玉珍不和,就忘了她姓林。然而,开始不过是开始,再过些日子,涂氏就会始终只记得她姓林,其他的好统统都会记不得。林谨容噙着淡淡的笑,看着陆缄一言不发,是他自己的生母,他自己解决。
陆缄一把扯回她的手,皱着眉头往前走:“我还要赶回来看书,时辰不早了,走罢。”
是你儿子让我别收的。林谨容朝又迅速红了眼眶的涂氏一笑,跟着陆缄一起往前走。
陆缄紧紧抿着唇,埋着头一直快步往前冲,林谨容跟着他小跑了一段路,环佩乱响,引得好几个仆妇频频回头张望,显得她就和那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她便不肯跑了,挣了挣,挣不掉,索性道:“你若不喜欢,为何不直说?难道你要等别人来和她说?每次都躲,躲不掉的时候呢?这对她可没什么好处。”
陆缄猛地站住,有些烦躁地道:“我当然会和她说!再这样,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他最后一句又低又快,快得林谨容几乎没听清楚。
林谨容支愣着耳朵仔细回滤了一遍,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她抱怨。前世之时,她从不曾听陆缄说过涂氏一句不是,也不曾听陆缄说过林玉珍任何一句不是,永远都是沉默,沉默。今日可真是难得。她本是心中不悦,不乐意被陆缄这样扯着跑,明明是他母子的冤枉帐,为何不去自己解决,偏来拿她在中间揉?所以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却没想到会听到他抱怨。是因着涂氏在她面前频频丢丑,又被她那话给逼急了,气糊涂了吧。她想,以陆缄的性情,应当很快就会后悔和她抱怨这句话的。
果然陆缄才说完就紧紧地闭上了嘴。
既然话都说出来了,也不在乎多那两句,他越是不喜欢,她越是要说,最好自己解决好,别来烦她。林谨容低声道:“虽然不想你生气,我还是要说。我很为难,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妥当,要顾着姑母,又要顾着你。总觉着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要做错事,惹祸事,提心吊胆的,生怕各种误会,你在家还好,你不在家怎么办?”
陆缄抿着唇回头看着她。
林谨容好学而信赖地看着他。
陆缄好一歇才有些费力地低声道:“让你为难了。我这两天就和她说,如果她还是这样……我不在,你就去找祖父,他会处理好。”
林谨容翘起唇角:“你相信我?你就不怕……”
陆缄无比认真地打断她的话:“我相信你。”
他凭什么相信她?林谨容觉着他这话,仿佛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一般,不由好笑地笑了笑。陆缄不看她的表情,抬头看着前方,每踏出一步都显得很用力似的。
二人各怀心事,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将近陆老太太的居处荣景居时,陆缄忽然道:“你说那个郭大夫不错?”
林谨容道:“我在清州时曾听好几个人提起过,都说不错。具体情形我不知道,所以才要让三婶娘写信去太明府问二姑祖母。实在不行,食补也比药补好。”她可不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