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千重
陆缄看了她半晌,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阿容,你不喜欢这里是不是?”
林谨容犹豫了一下,点头:“我不喜欢这房子。”
“这房子是太老了一点,也很窄,有点黑,很多不方便,可是……”陆缄笑了笑,“这附近有个地方很不错,我可以带你去划船玩。”等到陆家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就是他们的天下。
林谨容歪在榻上,睁着眼等天亮。这家里,说了算的是陆老太爷,而陆缄其实已经下定决心要留在这里了,并不是真的要征求她的意见。
陆缄推了推她,示意她往里让让,硬挤着在她身边躺下,将薄被拉起盖在二人身上:“现下还早,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到五更天,要不进去再睡一会儿,如果不想睡,我们下下棋?”
林谨容淡淡一笑:“算了吧,总之都是我输。”下赢了他,他不依,要一直下,下输了那就更不必说。
陆缄有些尴尬的一笑:“那我们说说话?阿容,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在什么时候?你还记得么?”他终究是对林谨容当初为何那样讨厌他,一直挂怀着,想探究根由的。
林谨容闭着眼道:“记不太清了,也许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陆缄笑道:“能有多久呢?你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
林谨容抬起手来盖着眼睛:“困了。”
陆缄便不再说话,探身在一旁的书柜上取了一本书,就着灯光看起来。一直到外面门响,荔枝她们起床了,方才把林谨容唤醒。
陆老太爷早有吩咐,这日要在老宅办席,招待宗亲。故而这一日来的人实在不少,不过辰时,许多老老少少就进了陆家的老宅,按着男女分别在外院和内宅入席吃早饭。
虽然是提前很多天就开始准备的,宋氏和吕氏仍然忙得不可开交。家里的其他女眷都指望不上,林玉珍不管家,自然也不管事儿,专门只陪着陆老太太和本家的老太太们亲热说笑话,显摆充门面;陆云是未出阁未定亲的姑娘,林玉珍舍不得她去跟着受罪,也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留在陆老太太身边,安然享受亲戚们的赞扬和打量,为说亲做准备;涂氏是病秧子,很多天不曾见着陆缮,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这会儿一门心思的就想多往陆缮身边靠靠,说点嘘寒问暖的话。
至于林谨容,是未满月的新妇,此番回老宅就是为了她,谁敢叫她做事情?自然也是留在陆老太太的跟前,被陆老太太隆重介绍给族里的女眷们。因此,一家子人都在享福,就只有二房的婆媳俩里里外外的忙。
老宅这边的下人很多都是老仆,家生子,彼此之间盘根错节的,远比新宅里的更难收拾,何况里头还有许多是家境不好的族人,听说要办席,特意来打短工补贴家用的,一不小心就会落下一个嫌贫爱富,欺负族人的名声。故而,宋氏拿着实在是太难办,嗓子都说哑了,带去的精干的仆妇们把脚板都跳翻,才算是把这早席给办妥了。
待到即将散席,宋氏和吕氏方有机会坐下来吃饭,还得吃快一点,因为去上坟的马车已经套好了,马上就要出发。
林玉珍冷眼旁观,觉得格外解气,少不得假惺惺地道:“阿容,快过来给你二婶娘和大嫂嫂行礼道谢。今日若没有她们帮忙,忙的就该是你了。”
吕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捧着碗就有些食不下咽,宋氏笑容照旧灿烂:“说什么呢,道什么谢?帮什么忙?都是一家人,为的自家事,客气什么?”
林谨容忙起身笑道:“我来给二婶娘和大嫂添饭布菜。”她若是应了林玉珍的安排去和宋氏、吕氏道谢,等于就是直截了当,傻乎乎地和二房对上了,陆老太太一定不会喜欢;但若是不道谢,她坐享其成还没有任何表示,的确也是不该的,落在外人眼里就是不知好歹,不懂得规矩和分寸。不如什么都不说,以实际行动表示。
宋氏自然不遗余力地夸赞林谨容:“二侄儿媳妇真是懂事,又温和又懂礼,人才品行都是百里挑一的。”安安然然地享受了林谨容添饭和布菜。
林玉珍不屑地撇了撇唇角,陆云垂下眼,轻轻拨弄了几下扇穗。
陆老太太在一旁静观林谨容行事,十分满意地放下心来,转过头笑吟吟地同身边的几个年纪相仿,辈分相仿的老太太继续说闲话。
这个小插曲并不影响林玉珍的心情,外面一传来出发的消息,她就欢欢喜喜地领着林谨容出去,趁着登车的空隙,把林谨容介绍给族里几个有头脸的宗亲。陆老太爷也不催,任由她将林谨容在众人面前走完一圈之后,方才下令登车出发。
第181章:陆绩
世人丧葬都很讲究风水,陆氏也不例外,陆氏的祖坟选址极佳,依山傍水,风景极佳。上完坟后,照例要踏青游玩,女眷们纷纷去寻野菜花,互相替彼此簪在发髻上,又去摘荠花,预备放在灶头、或是灯檠上,以厌虫蚁。
荔枝和豆儿都是爱玩的年纪,得了林谨容的允许,便笑嘻嘻地跟着丫头们一道去采摘野花。林谨容是新妇,再没有当初在家时的轻松惬意,只能跟定了林玉珍,立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热闹,只恐行止不当,被人笑话挑剔。
陆云与族里几个姐妹摘了野菜花回来,趁隙拉了她往一旁去,亲手将几朵菜花亲热地给她簪上:“来,嫂嫂簪上这枝花,一年到头眼睛都亮。”因见陆缄缓步朝她二人走过来,便与陆缄打招呼:“哥哥,你看我嫂嫂可美?”
陆缄看着林谨容笑而不答。
陆云不依不饶,笑得娇俏可爱:“哥哥,你说嘛,到底怎样?”
陆缄只是抿唇淡笑,陆云正待要再逗逗他,忽见陆经、陆纶兄弟俩扯着一个人过来,笑道:“二哥,你还记得他么?”
这人不过十八九岁,中等身材,着一件竹叶青的细麻襦衫,青色结带巾,青布鞋,长脸高鼻,肤色微黑,脸上堆满了谦恭的笑容,对着陆缄深深一揖:“二哥,想必你是记不得小弟我了。”
林谨容见了这人,顿时说不出的滋味儿。这正是当初在江神庙时,告诉她,陆缄已然丢下她,带着涂氏等人从另一条路走了的陆绩。
陆缄并认不得陆绩,匆忙还礼道:“对不住,我经常不在家中,和族兄弟们多有疏远怠慢,得罪了。”
陆绩并不生气,笑道:“小弟是陆绩。二哥刚回来那一年回乡祭祖时曾经见过的。”
陆缄忙道:“多有怠慢,还望贤弟莫和我计较。”
陆经拍着陆绩的肩头笑道:“你莫怪二哥记不得你,他常年在外读书,心里眼里都只有书。”
陆绩爽朗地笑道:“怎会?只是二哥以后定要记住小弟了,否则若在街上相遇,小弟欢欢喜喜地跑去和你打招呼,你却问小弟是谁,小弟可怎么办才好?”
这话说得大大方方,又带了几分风趣,引得众人齐齐笑起来,对他的好感都加了几分。陆绩却又看向林谨容和陆云,恭恭敬敬地行礼,带了几分殷勤:“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
陆纶闻言,不客气地拍了他一巴掌:“还姐姐呢?谁不知道我家就只有一个妹妹。喏,这是二嫂,这是阿云。”
林谨容和陆云忙上前见礼,陆绩的目光从林谨容身上飞快扫过,敛了神色认真道:“早就听说二嫂才貌双全,今日有幸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纶不客气地道:“那是自然。”
陆缄带了些微得意轻轻一笑,回头低声吩咐林谨容:“你和阿云先过去找母亲她们罢。”
林谨容行了十多步,忍不住回头去看陆绩,陆绩已经和陆纶等人打成了一片,言笑晏晏,大大方方,表情轻松又自在,便问陆云:“怎地这位族弟和陆经他们这般熟识,你哥哥却不认识他?”
陆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淡淡地道:“这人家境贫寒,并不住在赤水,而是住在平洲城里,得了祖父的资助才得以上学,听说很会看脸色,巧舌如簧,最得大哥的喜欢。哥哥又不和他们一处,专心读的书,不认识他才是正理。你看,他又不是不认得我,偏偏要假装不认识,故意逗人发笑。”言语里充满了对陆绩的不屑。
这日众人一直玩到傍晚时分方才归家,吃过晚饭,宋氏请询陆老太太:“今日客多,把备下的菜肴吃用得差不多了,也不知公爹打算在此居留多久?媳妇好派人去采买。”
陆老太太道:“这地方我住着不是那么方便,冷浸浸的,激得老毛病又犯了。我和老太爷说过了,明日休整一日,后日吃了午饭归家。你们可去叫人收拾行李。”
众人都十分欢喜,竟是没人喜欢在这里久留。陆老太太却又看了林谨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阿容,你们的行李就不必收拾了。二郎如今成了亲,再不能和从前那般连族里的人都认不清。老太爷吩咐了,让他在这里待到初十再回去。省得将来族人上门,谁是谁都分不清,那就闹大笑话了。阿容,你一定要照顾好他的起居。”
一言激起千层浪。宋氏和吕氏飞速对视了一眼,神色复杂地垂下头去,林玉珍先前还高兴,转瞬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就有些难看,板着脸一言不发。涂氏却是先前不太高兴,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喜笑颜开。陆云看看老太太,又看看林谨容,微微蹙起了眉头。林谨容只是垂了眼,低声道:“是,请祖母放心。”
陆老太太将手轻轻一扬:“都散了吧。我累了,要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