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千重
那梨花膏,说白了就是止疼消肿的,这便是要给芳竹搽脸。荔枝想了想,道:“你等着。”于是掀了帘子入内,朝着坐在榻上看书的陆缄行礼道:“二爷,奶奶此刻已经从荣景居出来,往库房那边去交接了。”
陆缄头也不抬地道:“知道了。”
荔枝便当着他的面,抱了林谨容那只雕漆箱子出来,开锁,取了梨花膏,叫豆儿进来:“你拿去送给芳竹姐姐。”想了想,又数了两百个钱,将一只绣袋装了一并递过去:“就说是二爷和奶奶赏她的。”
豆儿有些怯怯地看了陆缄一眼,见陆缄垂着眼,木着脸,并没有表示反对,便放心大胆地接了,自行离去。
荔枝收拾好东西,上前给陆缄换了一盏热茶,轻手轻脚地准备退出去。
忽见陆缄放了手里的书,道:“荔枝,我有话要问你。”
荔枝忙站定了,规规矩矩地道:“请二爷示下。”
陆缄踌躇片刻,方道:“今日这事儿,你们奶奶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第214章:茶水
荔枝想了想,道:“奶奶什么都没说,只是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而已。”她是奴仆,很多话不能说,但在她能回答的范围内,她绝对不会当哑巴。
陆缄纤长的手指在书脊上滑过去,又滑过来,就在荔枝以为他又要问什么的时候,他却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荔枝拿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立了片刻,安安静静地退了下去。
到得外头,寻了桂嬷嬷,先和桂嬷嬷商量晚上做点什么好吃的给林谨容,又把张婆子并两个负责扫院子的粗使丫头叫了过来,让她们在廊下站成一排,低声训话:“不许在外头瞎逛,不许乱说话,不守规矩,多嘴多舌的一旦坐实,便禀了奶奶赶出去。”
才把人遣散,陆缄就从屋里出来,看也不看她们,进了书房把门紧紧关上。于是众人都屏声静气,不敢发出多余的任何杂音。
……
这么多年以来,林谨容第一次这样全面的看清楚陆家的库房。道是琳琅满目,堆满仓库也不为过,闪花了桂圆和樱桃的眼,她虽不曾,但也是忍不住惊讶的。宋氏带了几分骄傲,一一介绍给她听:“库房是两把锁,一把你拿着,一把孟家的拿着,进来各库又是四把锁,除了你和孟家的以外,另外两把分别是管小库的人拿着,缺一不可。东西都编有小号,按着次序放,存放的地方不许轻易改变,只要拿了账簿,对着看过来,一目了然。
每一季,各房各院要换摆设,要领东西的时候,都得拿了上一季的东西来换,缺损一件便要自个儿拿钱出来补贴赔上。每个月和底下的人对一次月账,每季盘点一次,每半年,要把存下的药材、布匹等容易毁损的清点出来,该处理的要处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浪费。至于巡查库房、防火防盗等安全事务,就看你自个儿方便了,按例来说,是不论白天夜里都有人值守的。”
宋氏交代完毕,又一一命分管小库房的人上前来给林谨容看,挨个儿介绍。林谨容便给樱桃使了个眼色,樱桃收到,把这些人一一记下,特别记住了昨日背里跑去寻了涂氏的那几个。
有事情做,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傍晚,宋氏疲惫地掩口打了个呵欠,林谨容知机,便笑道:“婶娘累了,咱们明日又接着看罢?”
宋氏不经意地道:“要不然,让人开了其他库房,你继续看着?明日咱们再继续来点也可以嘛。”
林谨容摇头:“我也有点累了呢,这么多东西,眼睛都看花了。”
宋氏也就不再勉强,和沙嬷嬷打了声招呼,自行离去。林谨容却不立刻就走,在库房里走了一圈,认真打量这库房的造型,这房子是专门修建了来装东西的,空间很高,石墙,铁门,只有靠近房顶的地方才有几个用来通风采光的窗户,除了正常的窗扉以外,还用熟铁铸了栅栏围上。里头的气温不冷不热,实是一个不错的库房。
林谨容的目光落在那几把大锁上头,暗想,一道库门几个人管钥匙,缺一不可,看似防范很严密,但也禁不住下头的人沆瀣一气。她若是不能掌控这些人,这库房不出问题也得出问题。
孟婆子给几个亲信使了眼色,笑道:“奶奶,我们几个凑了一桌席面,想给奶奶接风,不知奶奶赏不赏脸?”
林谨容笑道:“今日不成,我有事。”姑且不论她们是否真的凑了份子备了这席面,她也是不能跟着她们吃喝的。一来宋氏尚未交接完毕,二来涂氏还躺着,她要是缺心少肺才能吃这顿饭。
孟婆子就歪缠:“奶奶,赏个脸么,从午间知道奶奶要来这里,我们就凑了份子,让人去五丈楼订的上等席面给奶奶接风。”有她带了头,众人便都纷纷相劝,热情洋溢。
见林谨容只是不肯,孟婆子等人背里互相挤了挤眼,看吧,就知道她不会吃,却还虚情假意地道:“那这席面怎么办?我们真是想孝敬奶奶呢,奶奶却不赏脸。”
林谨容笑看了沙嬷嬷一眼,把她推出来:“嬷嬷今日跟着咱们跑了这半日,辛苦得很,你们替我招呼好她,便是孝敬我了。我送大家两坛子好酒,但不要喝醉误了差事。”
沙嬷嬷便笑道:“难得有机会和你们一起,也许久不曾吃过这五丈楼的上等席面了,我今儿是沾了二奶奶的光。”
孟婆子咬了咬牙,上前亲亲热热地扶住了沙嬷嬷:“我们也是沾了二奶奶的光,不然哪里请得到老姐姐这位老太太面前的红人?”
林谨容等她们亲热完了方说自己要走,众人便排成一排送她出来,林谨容斜眼看到墙边角落里有一只猫食碗,却是干干净净,半点饭食都不见,便道:“可是喂了猫的?”
库房喂猫乃是常事,但一个从未管过的人能记着这事儿,那说明她最少不是一无所知。孟婆子忙道:“喂了的,喂了三四只,都是虎斑大猫。”
话音未落,就见旁边一个婆子接话道:“只是不敢喂饱,怕它们吃饱就发懒不动了。”
自她来到这里开始,林谨容还不曾见有人敢擅自接上孟婆子的话,此时听了这一句,由不得仔细打量了那人一番。却见是个穿着酱紫色衫子,系青裙子,年约四十来岁的妇人,见她看过去,不闪不避,笑眯眯地看着她。林谨容记得此人,此人夫家姓胡,人称胡家的,有个儿子,跟在范褒身边,也算是小有头脸的管事嬷嬷之一。便友好地朝胡家的笑了一笑,自行离去。
回到房里,荔枝迎上来,指指陆缄的书房:“二爷在里头。奶奶可还顺利?”
林谨容道:“还好。我让你们送给芳竹的梨花膏送去了么?”宋氏刚精心策划出涂氏这一桩意外,又怎会在这种时候在交接一事上头做手脚?
荔枝道:“送去了的,奴婢又自家做主添了两百个钱,说是二爷和奶奶赏的,当时二爷也在,没发话。”
林谨容就笑起来:“你做得很好。”她特意当着沙嬷嬷的面让人给芳竹送药,其实就是间接地告诉老太太,芳竹很冤屈,她不会刻意回避当众表示对芳竹的抚慰。
荔枝笑了笑,小声道:“奶奶吃了亏,芳竹虽不是咱们的人,可她这一巴掌也是为了奶奶吃的,对于受了委屈的人来说,当然要打赏才显得主子仁厚。她和豆儿说,要来给二爷和奶奶磕头,我说不必了,让她明早再过来。”她故意当着陆缄的面取那药,并自作主张赏那两百个钱,也是在试探陆缄的态度。而陆缄的默认其实从侧面代表了他的一个意思,认为芳竹也是吃了亏的。
主仆二人会心一笑。
樱桃一直跟在林谨容身边,见她二人说这个话,隐隐觉着有些不一样,却想不明白,于是睁了一双大眼道:“奶奶,荔枝姐姐,你们都在说什么?”
林谨容笑而不语,荔枝掐掐她的脸蛋:“傻丫头,整个事儿都落在你眼里的,自个儿下去慢慢地想,想明白了再来问我。你若是想明白了,日后和人闲叨都要少浪费多少口水。”
林谨容吩咐她:“若是想不明白,就去外头转一圈,和人闲叨闲叨。”樱桃最喜欢这个,轻车熟路地装了一袋子糖果子,出门晃悠去了。
林谨容这才由荔枝、桂圆伺候着把钗环去了,换了家常的半旧衣裙,洗了脸和手,接了桂嬷嬷递上来的一壶菊花茶,朝着陆缄的书房走去。
才到书房门口,门就开了,陆缄站在门口看着她,伸手接了她手里的茶壶,转身默然进了屋。林谨容回头朝荔枝使了个眼色,也跟着他走了进去。眼睛在书桌上一扫,就看到一张打开的帖子,一张写了一半的字,便知他适才是在临帖。
陆缄垂着眼,取了两只茶杯,将把杯子烫了一遍,注满茶水,取了一杯递给林谨容。林谨容接了,在茶桌前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就看他要怎么说。
陆缄喝了一大口茶方才抬眼看着她:“适才交接可还顺利?”
林谨容道:“还好吧,孟婆子带了一群人非得要请我吃饭。”
陆缄道:“找个机会把人给换了,不然这库房你管不下来,只要理由充分,祖父和祖母都不会有意见。”